這種情況,至少在方回看來是很尷尬的,相當尷尬。
不過隨着一聲略帶尖銳的聲音傳來,方回頓時激動不已。沒穿越前,無論是電視還是電影,他對太監這個職業一直存在着偏見。就像《九品芝麻官》裡的臺詞一樣“你娘把你養這麼大,就是爲了讓你切了進宮當太監?”。
方回決定,以後再說太監這個名詞的時候絕不在前面加個死字了——嗯,別人暫且不說,至少不會這麼叫曹玉。
不過方回也很納悶,剛下了早朝,武則天又讓曹玉來叫他進宮,這是要幹嘛呀?
御書房中,武則天已經換下了龍袍,正坐在桌子後面提筆寫字,旁邊站着上官婉兒在替她研墨,見方回進來,無聲的衝方回一笑。
“婉兒,你先出去吧。”武則天放下筆,輕聲說道。
“是,皇上。”上官婉兒應了一聲,對方回點點頭,走了出去。
等屋裡只剩下兩人後,武則天突然開口,道:“方回,你可是對朕不滿?”
“啊?皇上——”方回嚇了一跳,心思電轉。讓曹玉把他叫回來就這事?這是打算給自己穿小鞋還是怎麼着?
“朕知道你對朕不滿。”武則天冷哼道:“朕還知道,你是因爲朕讓你出使突厥與突厥建立邦交,隨後卻又讓婁帥帶兵隨其後而不滿。”
方回額頭冒汗,還真是穿小鞋來的。
“行了,朕又沒說你什麼。”見方回半死不死吊個膀子戳在那,武則天擺擺手,道:“虧你心眼那麼多,怎麼不想想,若是朕真想打那突厥,會讓婁帥只帶二十萬人嗎?——還是你認爲你說不打,婁帥就真不打?”
“好了,這事就此打住。”武則天擡頭看了看方回,說道:“如今契丹已歸順,突厥也與我朝建立邦交。若是突厥不是虛以委蛇,假意與我建交,實則另有圖謀,那五十年內,邊關便再無戰事。”
不打仗好啊,不打仗他才能省心,只是,這話是什麼意思?把自己叫來不是爲了給自己穿小鞋,聊這些話題想做什麼?
真要開口詢問,卻聽武則天說道:“《左轉》中有記‘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如今,朝中能領兵又善戰的大將少之又少,王孝傑戰死,便又少了一員領兵的大將,婁帥早已告老多年,李多祚與丘神績雖值壯年,但朕卻不得不爲將來考慮。”
方回不明所以,撓撓頭,道:“皇上,您這是想說什麼?”
武則天盯着方回看了一會,道:“你覺的,朕開設武舉,選些良將,如何?”
“好啊。”
“好?”武則天皺眉道:“好在哪?”
方回訕笑兩聲,道:“這個——皇上,說實話,臣也不知道好在哪,只覺得有文舉就該有武舉吧?”
這還真不怪方回無知,他是真不知道武舉就是武則天開創的,不過按照正常人的思路來想——當然,這個正常人指的只是他這種穿越人士。按照他的思路來說,你當公務員得考試,當兵也沒道理不考試吧?有文舉就有武舉,這很正常。
按照現在的軍營制度來說,小兵倒是無所謂,可將軍這一類的,基本上都屬於子承父業,老將軍退休,自然就有兒子接替。就說這時代將門無犬子吧,可也不保證沒有個萬一。萬一某位像婁師德這種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的名將,兒子只是個整天只知道吃喝玩樂,沒事後脖子上插把扇子,提着鳥籠子帶倆狗腿子上街調戲大姑娘小媳婦的二世祖怎麼辦?難道隨隨便便找個人就能當將軍?
什麼?你說這個機率太小?萬一萬一,萬分之一,那不是還有個一嘛,一萬里出一個,並不代表沒有——比如程伯獻。爺爺是開國功臣,爹也軍功赫赫,他不也跟人窯子裡搶娘們兒還打輸了麼。
“有文舉就該有武舉?呵呵。”武則天輕笑兩聲,道:“你這說法倒也直白,可朕在你出使突厥這三月中多次在早朝時提起此時,朝中卻是一片反對。”
“這又是爲什麼啊?”方回納悶道:“這跟文舉考狀元有什麼區別嗎?只不過一個是文,一個是武,還不費紙——”
武則天被方回一句“還不費紙”給逗笑了:“其他倒也好說,只是多數人擔心這武舉與文舉不同,文舉選的是治國之人,武舉選的則是領兵之將,即便是查明三代,卻也不是知根知底之人,難免會有偏頗。”
這麼說我不就明白了麼。
方回恍然大悟,感情是這些當官的擔心不是知根知底的人,即便是查到祖宗十八代,也難免會漏掉什麼,萬一將來他們軍權在手,讓人一攛掇再起兵造了反。
眼珠子轉了轉,方回便道:“皇上,此事也不是無解。”
“哦?你有法子?”
“歸根結底來說,還是制度的問題。”
“制度?”武則天皺眉道。
“這麼說吧。”方回組織了一下語言,道:“就像律法一樣,朝廷官員貪墨該如何處置,江湖盜匪打家劫舍該如何處置,偷搶拐騙又該如何處置,想必律法裡都有詳細說明。”
武則天一聽,眼前便是一亮,點點頭,示意方回繼續說下去。
“皇上想開武舉,那在這方面也要有相關的制度才行——比如皇上剛纔說的,中舉之人,在重用前必須查明祖上最少三代的身份。其次,皇上應收回軍權。如今遼北契丹已經歸順,西北契丹也與我朝建交,短時間內再無戰事,這軍權自然不能再握在將軍手中。最後,武舉不同文舉,文舉凡是進士皆可爲官,武舉選的是將軍,所以,取前三便可,多了也沒用——目前臣也只能想到這些了。”
“嗯,此時再議吧。”武則天點點頭:“明日早朝朕便按你說的提一提,你先回去吧。”
“臣告退。”
出了御書房,方回一路走一路納悶,把自己折騰進宮就爲了聽他這兩句一點都不成熟的建議?這當皇上的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一來一回這就一個多時辰,眼看就要到中午了,這得算加班吧?——不給加班費就算了,也不說管一頓中午飯。
嘀咕着走出宮門,迎面就看到程伯獻跑了過來,方回樂道:“我說小公爺,你這都快成堵皇宮專業戶了,怎麼每次都能看到你?”
程伯獻不由分說,拉起方回的胳膊就跑:“先別說這個了,快跟我走。”
“去哪啊?”方回打託道:“是你媳婦要生了還是家裡着火了?”
“都不是,我姓武的那傢伙在咱們球場看球呢。”程伯獻雙眼放光道。
方回奇怪道:“他看他的球,你激動什麼?”
“他身邊沒帶人啊。”程伯獻眼睛眯的又細又長,搓着手冷笑道:“那日若不是他身邊帶着人,小爺我怎麼會被他打了一拳?哼哼,今日落了單,可別怪小爺我手黑了。”
方回啞然失笑:“不是讓你先去摸摸底麼,這麼着急做什麼?”
“我能不急呢?”程伯獻啐了一口,道:“方回,我問你,若是你讓人打了,甭管你佔理不佔理,你會怎麼做?”
方回歪着腦袋想了想,嘶了一聲:“你要這麼說的話——當然是找個機會打回來了。”
“是啊,現在就是機會啊。”程伯獻催促道:“快走快走,再有兩柱香的時間球賽該結束了,可千萬不能讓這小子跑了。”
“那就走吧。”
方回是個很重情義的人,雖然一開始跟程伯獻交往的目的是爲了抱大腿,而現在自己也成了大腿,可畢竟他朋友真的不多,程伯獻又挺對他胃口——當然,他也不是腦子不想事的人。如果說武攸羈打程伯獻是因爲他跟太平公主這檔子事,或是跟程老公爺政見不同,那他不摻和也就罷了。可因爲逛窯子搶女人,只能說“呵呵”了。
一路馬車飛馳,把方回顛了個七葷八素,總算到了球場。打老遠就看到門口站了幾個人,方回愕然,接着笑道:“我說小公爺,不用這麼誇張吧?打個架而已,咱們兩個打一個還怕打不過他?實在不行來個悶麻也行啊,至於叫這麼多人麼?”
人確實叫了不少,經常與小公爺廝混蹭花酒的譚三元來了,沈宗絮也來了,更奇妙的是秦歌也來了——不但秦歌來了,更讓人費解的是,花闌珊居然也來了。一羣人單挑一個先不說公平不公平,六個人裡有一半都是會武功的,三個普通人加兩個半高手——譚三元只能算半個高手。別說是一個武攸羈,就算是天機子,估計也能趁其不備敲他悶棍。
“你不知道,姓武那小子手裡有兩下子。”程伯獻一臉如臨大敵,然後好奇道:“悶麻?這悶麻又是何物?”
“悶麻?就是套上麻袋敲悶棍麼,簡稱悶麻。”方回解釋道。
“套上麻袋敲悶棍?”程伯獻眼前一亮。“這個好,這個好啊,就這麼辦——老譚,找個麻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