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性質

急促的馬蹄聲在夜裡就抵達了不夜城漢陽,江漢觀察使府署理治安的官吏都被叫了起來,而掌握刑名律令的前大理寺卿孫伏伽,也是大半夜從睡夢中被吵醒。

“這是作甚?不好好睡覺,這光景起來作甚?”

“加班。”

揉了揉太陽穴,孫伏伽叫了一杯“卡瓦哈”,加了兩勺白糖之後,一邊喝一邊看剛剛拿過來的急件。

“纔到‘賈塹’就遇上這種事情?”

急件內容很詳實,武漢出發的船隊,在這裡遭遇了“悍匪”。只是“悍匪”們的目標不是商船貨物,而是拘留所那些青少年。

“悍匪”的身份也被拷問了出來,羽林軍在嚴刑拷打上,業務水平相當的高。這些“悍匪”的跟腳,是清河崔氏的家生子,當年清河崔氏在河南的基業被連根拔起,這些家生子除了改換門庭的,有些就跟着本家主人一起浪跡江湖。

朝廷並沒有對這些“漏網之魚”趕盡殺絕,實際上和博陵崔氏不同,清河崔氏的招牌還在,閥閱依舊,只是飽受風吹雨打。

“秋卿,可要通稟使君?”

司法治安部門加班,但因爲事涉清河崔氏,多少還是讓人沒底。說是說法律的歸法律,但這世上的事情,只要碰上權貴,法律就是最後的抹布,誰倒臺塞誰嘴裡。

“不必,此事早有預案。前幾年就在防着類似事體,那光景,老夫還未來武漢。”

頭髮白了不少的孫伏伽忽地又道,“叫人多煮一些‘卡瓦哈’,都來喝一杯提神。”

“多謝秋卿。”

所謂“秋卿”,是司法最高長官的古稱。武漢的土鱉原本稱呼孫伏伽大多用“廷尉”,只是後來京城來了一些鍍金的,稱呼孫伏伽爲“秋卿”,這纔跟着一起拍馬屁。

“此事可大可小,不過卻不要緊,明日老夫跟操之詳談。”

言罷,孫伏伽又道,“信號機夜裡有人值班嗎?”

“有的。”

“今夜霧大不大?”

“有霧,但是小霧。”

“那就試試看吧,把消息傳到南昌。”

“是。”

名義上還是歸江西總督府管的,此時房玄齡雖然不在南昌,但也得讓南昌那邊的總督府佐官幕僚有個心理準備。

一夜忙碌,各種文件先行準備妥當之後,到了凌晨三點多,加班的警察、白役也跟着“大佬”們一起在衙門裡眯瞪個幾個小時。

第二天一早,張德起來之後,就有人通稟昨晚上的事情。

果然,老張聽說之後,眼皮都沒擡一下,點點頭道:“少待本府會去孫公那裡。”

“是。”

榻上被窩裡,阿奴大馬八叉地呼呼大睡,腳邊是她兒子,半個身子已經伏在地上,臉凍的又紅又白,口水流了一地……

把張櫻桃撿起來,塞回被窩裡,老張正要出門,卻見阿奴一腳又把兒子踹出了被窩,一臉懵逼的張櫻桃露出一副驚恐的眼神,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老張無奈,把他抱了起來,然後喊道:“把櫻桃抱去銀楚那裡。”

“是。”

婢女連忙拿起絨毯,裹了張櫻桃,奔銀楚的小院去了。

胡亂吃了點早餐,在馬車裡嚼着饅頭,張德到了掌刑院,一羣黑衣警察正忙着,見了張德,都是行了個軍禮。老張連連點頭,這才穿過天井中庭,到了孫伏伽辦公的地方。

孫師兄是名義上就是個“顧問”,但實際上卻是掌刑院背後真正的大佬。

“師兄。”

進門之後,就見長桌上孫伏伽正在喝粥,幾碟小菜放着,還有一些伴當、警察也在那裡用餐,見了張德,正要行禮,老張連忙道,“不必行禮,趕緊吃。”

在孫伏伽下首坐下,老張見孫伏伽頂着兩個黑眼圈:“加班了?”

“夜裡消息都要傳出去,事涉清河崔氏,不好說。”

“師兄怎麼看?”

“這是真要搶武漢的‘人才’啊。”

孫伏伽笑了笑,“這幫崔氏餘孽,幹了別人一直想幹卻不敢幹的事情。”

“就爲了幾個少年?”

“武漢少年多有讀書識字的,而這些收攏在拘留所的少年,又混跡過江湖。雖說大多都是市井流氓,可一個讀書過的市井流氓,比山賊老江湖好用。”

這其中蘊含的信息是很多的,實際上哪怕是漢朝的低級軍官,也都是識字的。他們不但識字,還要教授手下大兵識字。漢軍長期能夠有效地傳達軍令,高效地使用工具,精準地明白高層意志,就因爲軍方的低級軍官都識字。

而且普遍低級軍官還能自行書寫文件,可能只是一封家書,寥寥數語在竹簡木櫝之上,但這種素質,放在古典帝國之中,是絕無僅有的。

唐軍至今都做不到這一點,唯有重新磨礪的新軍,諸如西軍、北軍、遼東軍、東海軍,纔有這樣的素質。

“這反賊也是與時俱進啊。”

吐了個槽,但老張也得承認,這些拘留所出去的青少年,哪怕退一步講,只是跟着山賊們混江湖,那也是頂級山賊。

更何況,武漢的教育體系,從來不只是讓青少年識字而已。僅僅是小學算術,就足夠幹掉世界上絕大多數的盜匪團體。

而且青少年對家鄉武漢極爲熟悉,他們日常見聞,或許習以爲常,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但實際上武漢大多數的規章制度,扔到外面,可能大部分情況會水土不服,但先進就是先進,有識之士除了因爲“屁股問題”會反對,肯定這一點還是會做的。

在武漢,這些青少年是人憎鬼厭的市井流氓、社會閒散人員。但在別處,這些青少年就是能夠識文斷字、能寫能算、懂規章講紀律的優秀人才。

武漢老鄉看不上,他鄉老鐵卻不會客氣。

“說起來,這些崔氏餘孽,怎地不去搶工匠?”

“搶工匠性質就變了。”

“也是。”

孫伏伽的回答讓老張點點頭,搶拘留所的青少年,頂天就是個“劫獄”,可搶工匠,興許老張還沒發飆呢,李董就先發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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