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張德狐朋狗友的吃相,京中另外一些權貴的吃相,那就比較兇殘,甚至有點毫無底線的意思。
主要集中在關隴軍頭出身的武勳階層,在武德朝失勢之後,貞觀朝主要靠“榮寵”來過活。藉着高速發展的機遇,又恰好原本的基本盤處在絲路的起點,這就使得他們在壓榨底層的手段上,更顯殘酷。
國朝因爲現行體制的緣故,未來留給小農的機會並不多。
可皇唐天朝上溯千幾百年不管什麼時候,底層到個體,其最大的願景有且只有一個,那就是擁有自己的一片土地。
“永業田”的成功,就是妥協版本的耕戰體制。
只是毫無疑問,因爲某條土狗的亂入,傳統的耕戰體制,是幹不過武漢這個膨脹起來的奇葩體系。
所以,當中央政府模仿“地上魔都”之後,往往會產生“畫虎不成反類犬”的境況,陸續跟進的各種政策,甚至是引進了大量的武漢高端人才,一個政策的施行執行,週期只有兩年,甚至更短。
人事上的互相扯皮,老大部門的拖沓冗官,還有原本就猶如殭屍,但只是因爲王朝初期的發展慣性,而比爛勝出的體制,都讓帝國的高層精英又是發愁又是畏懼。
武漢同樣是臃腫的,但和洛陽的臃腫不同,武漢是個靈活死胖子,洛陽就僅僅是死胖子……
“‘天竺地’兩河流域能闢田千幾百萬畝都不止吧。”
“不止。”
張大象搖搖頭,“止信度河兩岸,少說可以安置皇唐全部人口還有富餘。只是兩岸邦國林立,雜種甚多,互相又時常攻打,自是逐漸衰敗,有類北朝關中。”
在信度河流域的考古發現,是相當豐富的,僅僅是玄奘老法師的團隊,就在信度河發現了最少二十個佛國遺蹟。除此之外,還有更加遙遠的遺蹟,只是更加殘破。根據經驗,玄奘很容易判斷出這是因爲遭遇了戰爭,至於是什麼時代的戰爭,玄奘老法師就無從得知。
然後老法師把遺蹟全部毀了。
原因很簡單,因爲遺蹟很多石像……胸都挺大的,還一個個佛陀相。
“‘天竺地’的天時,遠不如中國,畝產差江南極多,大概江南畝產一半都沒有。不過勝在穩定,普遍畝產一石,這就很難能可貴,尤其是耕地連綿。大者如河南,小者似關中。便是山地、坡地,亦可畜牧。尤其是北方谷地,苜蓿長勢不錯。”
很多數據,張大象都是如數家珍,沒辦法不如數家珍,他就是靠這個混飯的。中原想要搞大片的耕地,難度太高了。雖說參加了對兩崔的瓜分,但大頭全給李皇帝吃了去,除非下一代皇帝吐出來一點,否則沒戲。
可下一代皇帝是誰?
衝李承乾這張臉,張大象也不至於下死手。
更何況,還有張德。
所以,朝廷在遷民政策下達之後,表面上是在搞世家大族,典型就是盧氏、崔氏,實際上真正血本無歸的,還是中低層小農、小地主、小城市民。
只是包裝得很好,一般人看不出來。
而且張大象算是有良心的,在他的能力範圍之內,很多失地農民,以“遊俠兒”的名義,或者“民團”的身份,進入李淳風的轄區之後,是可以轉型爲小地主甚至是小農場主的。
只是通常這樣的小地主、小農場主,都是某個大農莊的一部分,屬於參股聯營的性質。
關西老世族吃相就難看得多,主要還是關隴土地產出本來就不行,加上連年鼓勵生產,原本就有大量貞觀一零後誕生,他們也是需要就業崗位的。
可原本應該足夠的農業崗位,在關西遠遠不足,就不得不外出討生活,整個絲路上,就充斥着大量關西口音的少年。這些個少年,或許被騙,或許被誆,總之,都通過絲路,在且末分道揚鑣。
南下過勃律山口,然後進入了李淳風的管理範圍。
在空白聖旨的照耀下,這些個被關隴軍頭之家矇騙的倒黴蛋,就會大量出賣自己的勞動力。
當然了,可能還有性命。
賣命換來的,可能就是一百畝左右的土地。
同樣都是賣命,府兵之家好歹還能混個三百畝左右!
可就算不甘心,相較在國內一分地都沒有,這種沒有官方背書的土地,還是很有吸引力。
因爲李淳風是用“太昊天子”的名義,給予了新土地的合法所有權。
得到土地之後,這些少年沒有農具、種子、牲口,往往會出現兩種情況:一是憑藉唐人的身份,直接突破下限,去威逼利誘坑蒙拐騙土著,以獲得廉價勞力,實際上這是最高效最合算的;二是繼續給人打工,不是李淳風就是原先的關西老鄉,然後攢錢夠了,再老老實實幹活。
整個過程中,一旦出現傷亡,土地自然又成了無主之地……
若非皇唐天朝缺少人口,嚴格控制人口流失的情況,關隴軍頭之家,可能會做得更加狠辣更加隱蔽。
好在“天竺地”的競爭對手不少,一旦落人口實,對他們也不利,所以貞觀一零後的日子,總算比老前輩強得多。
“凡事總有高低比較,這‘天竺地’總不乏有成功之輩吧。”
已經大爲意動的李震,追問着張大象。
回憶了一下之後,張大象對李震道:“此間成功,指的甚麼?”
“開枝散葉,家有餘財。”
“有,還不少。”
張大象點點頭,“凡入‘天竺地’之少年,大多都在敦煌宮登記造冊,自是受朝廷約束。故中國鼓勵生產之獎勵,‘天竺地’之少年,亦可享受。”
“噢?如此說來,是因爲生兒育女甚多?”
“這他孃的下得去屌?”
“……”
“……”
吐槽歸吐槽,但日子不能因爲吐槽就不過。
張大象翻了個白眼,擡手指了指程處弼:“你們問問三郎看,這出生入死的漢子,再醜的女子……熄了燈照樣硬的起來。”
“是嗎三郎?”
“別問!”
程處弼瞪了一眼,腦海中頓時又許多在西域當兵時候的記憶,真糟糕啊。
美女終究是少數啊。
“因‘天竺地’連年征戰,加上瘟疫數年,女子極其廉價。故而一個關中少年,最少能養活五個以上‘天竺地’女子。”
“一百畝地?”
“一百畝地。”
張大象連連點頭,“有口吃的,那就不錯了。不要用京城、武漢來衡量‘天竺地’。若論吃相,侯君集那老貨都比‘天竺地’的土王土公強得多!”
這一點張德不否認,實際上老張非法穿越之前,那地界的土霸王,吃相也還是不如已經算人渣的侯君集。
現代社會中的奇葩,空有文明國家的外表,內裡簡直殘暴到了極點。
老張非法穿越之前跟電力口的老鐵一起前去考察交流,說是考察交流,主要就是指導電力設施的設計安裝調試。老張當時是陪太子讀書,主要是在機電這一塊幫點小忙,跟那地界的同行有過接觸,這些個同行家中,居然還有奴僕……更不可思議的是,這些還是城市中的奴僕,因爲在同行的老家,一個鄉村中,還有比奴僕更下等的。
這是徹底讓老張shock到了,然而同樣接受了高等教育,還在國外深造過的同行,卻不覺得這又什麼問題,還表示這些奴僕以及賤民,他們自己也願意選擇這樣的人生。
邏輯無懈可擊……但也算是讓老張接受了一次思想再教育。
“現在‘天竺地’幾個大莊園之間,都在修路,這些個關中少年,大多都在中國有過見識,工地上用起來也熟練,所以除了家中田地產出之外,工地上的工錢,也夠貼補家中。”
“加上生兒育女的補貼,這算下來,的確可以維持一個五口之家。”
“這算個屁的五口之家,上無老,下無小。一個男人四個女人,這算家?”
“怎麼不算?”
“好了好了,爭這個無用,這有甚麼好爭的?只說這‘天竺地’行情,便不能用中國道理去揣測,各地自有其變化。如今‘天竺地’,便是女多男少,地多田少。”
“不錯。三郎此去天竺,行事首重,怕是還在這些個新五口之家身上。”
程處弼不置可否,他心中自有計劃,更何況,還有張德相助,“天竺地”的運作,他是有底氣的。
只是毫無疑問,這一回去做天竺都護府都護,要打交道的各色人等,遠比西軍之時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