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三,李世民掛帥,爲隴右道行軍元帥,統兵兩萬出征吐谷渾。
這一天,張這個右後軍行軍總管也帶着自己的三千鷹揚兵,護送着民夫運輸隊緊隨其後出。
關中四塞,天府之國。
關中這塊地方,向來就很險要,潼關、武關、蕭關、散關,四關守衛關內。東有黃河,南有秦嶺,而西有隴山。
過隴山,出隴關就是隴右。
隴山山脈橫亙於關中西北,是關中西北屏障。自隴上進入關中的通道主要是渭河、涇河等河流穿切成的河谷低地。
渭河方向山勢較險峻,而涇河方向相對較爲平易。
蕭關就在隴山山口依險而立,扼守自涇河方向進入關中的通道。
現在羅藝就率領着幾萬人馬,把守着這道重要的關中西北大門。
關隴關隴,指的就是關中和隴右。
關中西北的高地對於關中的安全十分重要,羅藝現把守的蕭關,就是重點把守最容易進入關中平原的涇河通道。
而李世民要走的,則是南面的渭河一線。
隴州和天水夾隴山東、西兩側而立,控扼着沿渭水河谷穿越隴山之路。
在朝廷剛完成的天下十五道劃分中,就把隴州劃入了關內道,皆因爲隴州扼隴底之險,控秦、鳳之衝,爲關中重鎮。
但天水卻劃入了隴右道。
大震關就成了隴州和天水之間的一道重要關隘,也是關內道和隴右道的重要界線。
張曾聽房玄齡他們講過隴右的重要性,欲保關中,先固隴右。
關中對中原有高屋建瓴之勢,隴西對關中則佔有高屋建瓴之勢。
隴西佔據關中上游,甚至還對漢中和蜀中也擁有上游之勢。渭水、羌水、西漢水等形成的河谷低地提供了隴西與關中、漢中、蜀中的往來通道。隴西地勢明顯高於關中、漢中和蜀中,自關中漢中蜀中仰攻隴西較難,可從隴西下攻卻很容易。
正因此,取得隴西,相當重要,三國之時蜀魏在隴西的角逐,後來南北朝時劉宋和北魏對氐人的爭取,都是因爲這種戰略思路。
隴西足以制關中。
李世民一生中難得的敗績,就曾經生在與薛舉父親爭奪隴右的大戰中。李世民淺水原大敗,敗的褲子都快沒了,八大總管都被擒了大半,最後還是劉文靜等人替他背了鍋。最後唐軍又聯合了河西的李軌,兩面夾擊西秦,纔算取得勝利。
當年李家初據關中,薛家佔據隴右,李軌據河西,關隴三方爭雄。李家一開始連敗,後來唐、涼聯袂才滅了西秦,最終奪佔關隴。
從整個軍事地理戰略層面來講,關隴是偏居一隅,李唐如漢代一樣的關中本位思想,先穩關中,然後圖中原。進可攻,退可守。
但要保關中安全,卻先得控制隴西這個後院,而要控制隴西,又必須控制河西。要控制河西,又要安撫西域。
如今西域是突厥人的地盤,突厥人大舉進犯。朔方一帶本也是蕭關屏障,但朔方現卻由樑師都控制着。
隴右河西是在唐朝手中,可現吐谷渾又襲擊隴西。
大唐關中、隴右、河西這一個防守鏈,在崩潰。
李淵很清楚,李世民也很清楚,所以李世民纔會請旨出兵,李淵也會把僅有的兩萬兵中抽出一萬來給李世民。
李世民的進軍路線,其實就是沿着渭水河谷西進。
這條路線並不好走,比起走涇河谷地一線,要難的多。但通往隴右,這條路線最短。
當年魏蜀爭鋒,諸葛亮六出岐山,便一直是在隴關一帶對峙。現在張他們就是重走當年魏軍司馬懿的路線。
長安到渭州隴西足有千里之遙,就算到達隴關,也有五百多裡。
張騎在馬上,帶着自己的右後軍押運糧草軍械,三千人馬護送着近萬民夫運輸糧草,隊伍拉的長長的。
可道路難行,尤其此時是初夏,雨水又多,路面遇雨一泡就泥濘不堪,跟沼澤地一樣。車輪經常陷在泥裡起不來,騾馬都拉不動,得幫忙擡。
爲了趕路程,張不得不把他的右後軍當成了一支工兵隊伍。
每天輪流抽調一個團負責開路,帶着一批民夫,真是逢山開路,遇水架橋。
不時的能遇到山坡給泥石流堵了路,得挖開路來,遇到河水暴漲攔了路,還得砍樹架橋。那些泥濘難行的路,還得砍樹鋪路。
最要命的還是雨。
出了長安起,這雨就沒完沒了的下。不時的還有暴雨冰雹,就算大雨停了,這細雨也是不停,總之就沒有晴過。
糧食軍械都怕雨淋水泡,得包裹保護好。
在這種天氣裡行軍,每天都是溼漉漉的,最要命的是根本找不到乾柴能夠生火。基本上天天就吃乾糧,幸好右後軍的士兵出來時都帶了些炒米,省着點吃,也還能撐着。
每天晚上,紮營後,便想辦法生火做頓飯吃。
“啓稟總管,前面有一個開闊地,天色將黑,今晚是否就在前面紮營?”一名斥候夥長過來問張。
因爲張那天給李世民留的印象比較好,最後李世民破例的拔了一百騎給張,算是最大的支持了。
對於這一百騎,張也很寶貴。
他將這一百人編成了十小隊,每十人一小隊,讓他們做爲右後軍的斥候騎兵,輪流前出探路。
雖然還是在唐境內行軍,可張最擔心的是有敵騎伏擊。
他這隊伍雖大,八千多人,可不是民夫,就是工坊學徒,不一小心踩進陷阱,那真是完蛋。
小心使得萬年船,張是相當謹慎的。
每天都要撒出斥候騎兵至於二三十里,周邊還要派出自己的步卒偵察隊,在周邊一路偵察。
晚上,是絕不趕路的。
離天黑還有段時間,張就要找一個斥候們選好的適合地形紮營過夜。
“讓大家趕下路,早點趕到宿營地!”
披着雨衣坐在馬上,這並不是什麼很舒服的事情,雖有雨衣,其實身上也潮溼無比。戰馬都被雨淋水泡的無精打彩。
在雨裡跋涉了一天,大家都疲倦無比,只想着能馬上歇息,燒一鍋開水,煮頓熱飯。
騎兵斥候選的宿營地很不錯,那些人不愧是經驗豐富的老兵。
那塊地方前面是河,後面是山,猶如是一塊突出來的小平原三角洲。紮營在那裡,現在河水正滿,只要守住兩端,可以說十分安全。
不過張沒大意,地形好,不意味着就能鬆懈。
越來越臨近隴西,張也越的要求嚴格。
“扎連環營!都趕緊動起來!”
張說的連環營是他自己創的一個營地,這個營地最大的特色,就是分成了好多個營地。
五千民夫,每千人一個營,以輜重車圍成圓陣,然後把糧食輜重都卸下來放在車陣中心,蓋上帳篷。民夫們的營帳則環繞物資外圍。
五個民夫營都保持着數十步寬的距離。
而張的三千右後軍,則以營爲單位,紮成三個營,分佈在五個民夫營的三個角上。
“車陣外,挖一道溝,再挖些陷馬坑,砍樹做拒馬!”
雖然走了一天,又累又餓,可張不會檢懈,他會要求民夫們紮好營,並且在民夫的車陣外,在士兵的槍櫃馬外,還要挖一道溝,若天色早,還要砍些樹做拒馬,挖些陷馬坑。
雖然每次忙碌辛苦半天,過一夜之後,又都留下了。
可張每次都堅持。
民夫們有的在紮營,有的在伐木,有的則牽騾馬去飲水,給騾馬喂飲料。
而右後軍的士兵則在張的要求下,依然在小心的戒備着,防守着四周。
大牛和二牛還有柯小八和柯十三四個在幫張搭帳篷,張的這個帳篷要大些,用料也比較好,不懼風雨,就是比較沉重,得用兩匹騾子拉着。
一頂頂帳篷在搭起來,士兵們的帳篷還比較正規,是十人一頂的帳篷。可許多民夫們就沒有這麼好的裝備了,他們被徵召來運糧,根本沒有帳篷,都是自己家裡帶來的,好多就是相當簡陋。甚至有些民夫根本沒有帳篷,到了晚上,若沒雨,就隨地一躺,若是下雨,那就只能想辦法度過了,有拿塊氈布罩着坐一夜的,有拿樹枝搭個簡易棚子的。
後來張立了個規矩,每次露營,民夫們相互幫忙伐樹砍柴,先按十人一個棚子,把棚子搭起來。
初夏時節,在野外過夜,本來就容易生病,若是淋雨感冒,就更麻煩了。生病成了傷號,運不了物資,張還得想辦法照料他們,讓人扶着拉着他們,這才更麻煩。
有張的親兵在營裡四處大聲宣揚檢察。
“禁水喝生水,水一律煮開再喝!”
不許喝生水,每次紮營,先打水煮開水。每五十人必先挖一個廁所等,規矩很多。
可軍中就是如此,沒有規矩,這如何帶好這一萬多人。
糧食也是如此,每天紮營之後,才分糧食,是一級級分。軍給營,營級團,團給隊。隊再級夥,每夥十人同吃,輪流做飯。
雖然身上還溼漉漉的,但紮好營好,他們還是趕緊把剛纔做櫃馬剩下的樹枝拿回來做飯。車隊裡有攜帶乾的柴火柴,保護的很好,是一些松針和一些乾草。
每天隨糧食一起分下去。
在這樣下雨的日子裡,若沒有這乾燥的引火物,是生不起火做不了飯的。
二牛熟練的敲打着火石,點燃了那團乾燥的松針。
呼呼的吹了幾口氣,火苗更盛,二牛小心的把這團火放到挖好的那個行軍竈炕裡,這個炕挖在地上,但兩邊還挖出來兩個斜的洞,從下面與中間那個竈打通。這樣鍋放在上面,下面的柴火會比較好的燃燒,不易滅,還不容易有煙。
大牛把摺好的溼細柴架上去,柴雖是溼的但比較細,一會就烤乾燒着了。
二牛拿了些大點的溼樹枝放到了旁邊烤。
“三郎,你把衣服換了,我給你架在這裡烤乾。”大牛很儘自己勤務兵的職責。張坐在一個小馬紮上,有些疲憊的道,“我自己來就好,你自己也脫了溼衣服烤一烤,溼衣服穿久了容易着涼生病。”
架上鍋,注入水。
二牛又往裡面放了點茶磚碎沫,又往裡面加了點姜粉,然後又加了點酥油。
張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拿了根長槍穿起,然後架在兩根釘在地上的樹枝上。大牛幾個也很快把自己的溼衣服脫了下來,長槍此時成了晾衣杆,全都圍在竈火前。
張也懶得再拿衣服換上,就這樣坐在火堆前。
“晚上吃什麼?”
做爲押運着糧草輜重的張來說,他是不缺糧食的。不過行軍途中,條件有限,卻是做不出什麼美味來的。
炒米也快吃光了,這麼美味的乾糧一路吃到現在不容易。
“做點刀削麪吃吧!”做別的也沒那個時間和閒情。他現肚子餓的咕咕叫,只想早點飽食一頓。
做刀削麪比做饅頭包子方便的多,不需要太久的酵時間。
取來兩斤面,加入六兩水,打成面穗,再揉成麪糰。拿塊溼布一蒙,醒面。
醒面的時候,鍋裡的酥油奶茶好了,加了姜粉加了鹽的酥油茶,算是味道獨特了。若是平時,打死張也不吃這樣的東西。不過現在嘛,在這潮溼的鬼天氣裡,還能有一碗熱騰騰的酥油茶喝,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茶裡有姜有鹽有酥油,既驅寒又補充營養。
兩碗茶喝過,張覺得自己精神抖擻了。
茶喝完,面也醒好了,大牛繼續揉麪,揉的很勻很軟很光。
面揉好後,鍋裡燒的水也開了。
直接一手拿着麪糰,一手拿着橫刀,對着鍋裡嚓嚓嚓,一刀又一刀,面片兒一條連一條,在空中划着白光,落入湯鍋裡,翻滾着,散出好聞的氣息。
張拿出一把野菜,這是行軍時在路邊採的,已經洗過了,隨便用手在中間擰幾下,然後往鍋裡一扔就好。
“哎呀,看來今天吃的是刀削麪啊,可算趕上了。”
隨着話語聲,馬周、岑文本、孫伏伽三個一起走了進來。
後面還跟着崔善福。
“哎呦,剛煮過奶茶了吧,還有沒有,給我來兩碗,這天氣,真是要命。”崔善福一邊脫下雨衣,一邊十分不客氣的對張道。
張拿着勺子攪動着鍋裡的刀削麪,往裡面加豬油和鹽,一邊隨口道,“早知道你們肯定又要來吃我大戶,那邊還留了半鍋奶茶呢,自己去打。”
馬週三個是張拉着隨軍的,至於崔善福,他是秦王府庫真,被李世民派到張的右後軍,做了個司馬,簡直是莫名其妙。不過這段時間一同行軍,嶽婿兩人的關係倒是有所改善,變好了不少。
本來右眼感染炎看過醫生用藥後已經好了許多,結果昨天又嚴重了,又澀又脹,還一直流眼淚,非常要命,這幾天可能沒法爆更了。過些天,眼睛好了肯定會努力碼字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