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州。』
鬱射設喝的已經有七八分醉了,二鍋頭好喝,但是上頭。
“再拿酒來!”一瓶一斤的二鍋頭見了底,鬱射設臉色通紅,但眼睛更紅。
“鬱射設,你喝多了。”
“不,我沒喝多。”
喝醉酒的人一大特徵,就是說自己沒喝多。從磴口過來的李思摩看着他這較勁的樣子,心裡還有點高興。
頡利又在作死了,這就好。
“鬱射設,不就是一點錢嘛,給大汗就是了。”
李思摩拿過一瓶李家溝二鍋頭,打開木塞,給阿史那摸末滿上。鬱射設直接端起來就喝,他已經喝的差不多了,這個時候都沒什麼感覺了,喝酒如喝水。
喝完,把杯子重重的往面上桌上一碰,“憑什麼?咄苾憑什麼搶我的錢?河南地那是我的地盤,賺了錢收了稅,也是我的。當初我在陰山下放牧,遇白災,向他頡利求援,他給我送過乾草嗎,沒有,他坐看我部民的牛羊在風雪中死去,春天沒有草料,羊羔養不活,我的部落一下子損失了大量人口。三年前,遷我來河南地,我只剩下了一萬戶。現在河南地有了三萬戶了,這裡熱鬧起來了,看着我賺了點錢了,就想來搶?他憑什麼?”
李思摩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的抿了一小口。
“因爲他是大汗啊。”
“我看是聽了枕邊風!”
頡利可汗的可敦,也就是他的正妻,是隋朝的公主。開皇十九年,和親啓民可汗的安義公主卒,楊堅於是又以宗室女賜封義成公主封號賜婚啓民。啓民死後,義成公主按突厥人的收繼婚制,嫁給了啓民的兒子始畢可汗,成爲始畢的可敦。
始畢死,又按習慣,嫁給始畢的弟弟處羅可汗。等處羅可汗又死了,義成公主按習俗,又嫁給了頡利可汗。
和親草原二十餘年,義成公主先後嫁給了啓民和他的三個兒子始畢、處羅、頡利。成爲東--突厥先後四任可汗的可敦。
尊是尊貴了,但肯定說不上幸福的。
尤其是隋朝還早就亡國了。
當年北周也把千金公主嫁給突厥,楊堅篡位立隋後,千金公主就一直給突厥可汗吹枕頭風,讓可汗出兵去打隋朝。
如今的義成公主也差不多,對於唐朝並沒有好感。
鬱射設以前也是要喊義成公主一聲孃的,如果當初不是頡利繼承了他父親的汗位,而是他來繼承,那麼他也是要娶義成公主的。
在草原二十餘年了,義成公主並不年輕,但公主卻依然還是可敦。
“不管是聽了可敦的枕邊風,還是聽了蕭氏的枕邊風,總之,他畢竟是大汗啊。他派人來要錢,你不能不給啊。”
“頡利是完全忘了本了。”
蕭氏,是可敦的嫂子,也是隋煬帝楊廣的皇后。
草原上,如今流傳着一些傳言,說頡利繼位後收了義成公主,後來又把蕭氏給收入了帳中。
當年楊廣在江都被宇文士及弒殺,蕭皇后被宇文化及帶着北上。據說蕭皇后國色天香,宇內馳名。
後來宇文化及帶着蕭皇后北返的時候,先敗於李密之手,後又敗於竇建德之手,蕭皇后落到了竇建德手裡。據說竇建德對蕭後很禮遇,後來還把蕭皇后和她的小孫子楊政道一起送給了可敦,連同宇文化及這個弒君者的人頭一起送去的。
自此蕭皇后就在突厥生活。
那時處羅可汗聽可敦義成公主之言,迎蕭後入突厥。後來還在定襄附近建了一座城給蕭皇后和楊政道,並尊楊政道爲隋王,讓當時隋亂逃入草原的漢人歸於楊政道。
其實如今蕭皇后年紀很大,五十七歲。
但卻依然風韻猶存,並不顯老。
又因義成公主經常請蕭後到汗庭,於是不少突厥人就傳言說蕭後被頡利收了。
鬱射設倒是相信頡利跟蕭氏沒一腿的,畢竟頡利可汗咄必比義成公主都還年輕一些,而義成公主都四十多歲了,蕭氏更是快六十歲了。再不顯老,可也畢竟那麼大年紀呢。
再說,蕭氏的身份也放在那裡,畢竟是隋朝皇后,義成公主的嫂子。
不過頡利跟蕭氏有沒有一腿,跟他有什麼關係?
頡利要搶他的錢,那就是沒門。
正喝着呢。
頡利的使者卻又來了,不等侍衛稟報,就徑直闖了進來。
那使者打量了一眼賬中,看着鬱射設喝的有點高,而夾畢特勤阿史那思摩也在那裡喝呢,皺了皺眉,“鬱射設,大汗讓你繳的稅,你準備好沒有?”
李思摩站了起來。
使者望了李思摩一眼,繼續望向鬱射設大聲道,“鬱射設,我給了你好幾天時間了,你一拖再拖,是藐視大汗的令箭?”
李思摩提着酒瓶走了過來。
“你不過是個附離狼衛而已,有什麼資格敢這樣對鬱射設說話,又哪來的膽子,敢如此無視本特勤?放肆!”
那使者臉色變了變,依然道,“我是大汗的使者,代表的是大汗!”
“我汗你娘!”李思摩直接一酒瓶子就往使者腦袋上敲了下去。
那使者根本沒有料到,李思摩居然會突然動手。一時措手不及,陶做的酒瓶在他頭上碎開,鮮血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這一下,是讓你明白尊卑上下。”
使者摸着流血的腦袋,連連往後退去。
走到帳邊,摞下一句狠話,“阿史那摸末、阿史那思摩,你們如此侮辱我,就是侮辱大汗,你們等着承受大汗的怒火吧!”
說完,使者慌張跑走了。
鬱射設阿史那摸末,酒醒了一點。
“思摩,你剛纔也太沖動了點。”
“我只是看不慣這人裝腔作勢,一個小小的附離,就敢對一個設一個特勤如此呼喝,頡利的人越來越沒規矩了。剛纔那一下,是替你教訓他的。”
“可是,這人回去向頡利告狀,我們不好向頡利交待啊。”
“交代什麼,有什麼好交代的,堂堂一個設,豈是一個附離能侮辱的。其實鬱射設也根本不用怕,咄必雖是大汗,但也不是他能爲所欲爲的。你還有兄弟在北方爲拓設,而且你的堂兄弟突利可汗、欲谷設,肯定也是站在你這邊的。只要大家聯合起來,頡利不敢亂來。”李思摩煽風點火。
鬱射設猶豫着道,“可突利在東面,社爾和欲谷設都在北方呢。”
李思摩假裝思慮了一會。
“我倒是有一個好法子,可以保鬱射設無憂,而且還要讓頡利以後都不敢再亂提要求?”
“什麼好法子?”
“是這樣的,我們不是已經與唐朝的朔方節度使李近期會面嗎?李可謂是大唐新興的名帥,還是唐皇李世民的心腹重臣。若是鬱射通過與李會面,提出與唐結好,那麼借唐爲助力,頡利豈還敢爲所欲爲?”
“勾結唐朝?”
“不用說勾結,只是說互相利用嘛。咱們借用唐朝之力,幫我們對抗頡利啊。甚至,說不定哪天你還可以與唐結盟,然後聯絡拓社、欲谷社、突利可汗等一起,把頡利趕下去,取而代之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李思摩這話,讓鬱射設大吃一驚。
他以前確實對大汗之位很有想法,可卻從沒有想過借唐人之力。畢竟,唐很遙遠,而且以前他認爲唐很弱小。
但現在,仔細想想,這唐確實能成爲一股助力,而且唐的實力也不弱小。那個李,短短時間就滅了朔方樑師都,把控制線推到了黃河南岸。
李更是在朔方屯兵十萬。
連頡利都顧忌李的威名,寧願忍耐而不是兵報復唐朝此次出兵。
“但唐朝爲何要支持我呢?我得付出什麼?”
“只要鬱射設對唐友好,那唐當然會支持你的,別忘記了,頡利即位不過三年,可對唐已經先後起過數次進攻了,還一直支持着樑師都、高開道、劉黑闥、苑君璋等人對抗唐。只要你向唐承諾,以後雙方結盟友好,唐肯定願意支持你取代頡利的。”
“大不了,到時把苑君璋、蕭氏、楊政道這些人交給唐朝處置就行,最多,再把代北還有河曲地東邊那點也還給大唐就好。”
鬱射設揉着腦袋。
“可就算大唐支持我,突利、欲谷設他們也不一定支持我啊。”
“你還有拓設啊,那是你親兄弟,肯定支持你的。”
“把代北還給大唐,是不是有點吃虧了?”
“具體的,可以等李到鎮北城來會面之後,再細談啊。其實不管是代北還是河曲地,都無所謂的。只要我們能夠留下河套,就足夠了。對於我們突厥來說,多一點地少一點地,影響不大。”
鬱射設是真的動心了。
是啊,一點點地,跟他當上大汗來比,確實不值一提了。
突厥擁有萬里之遙的地盤,那麼點地,算什麼。
“思摩,你真覺得唐朝會支持我們?他們能有多少支持力度?”
“當年隋朝支持你父親啓民可汗之時,那可是盡了全力的。當初你父汗兵敗南逃時,只有五騎南下。想想吧,有大唐支持,你還擔心什麼?不說別的,就一個朔方鎮李,可就有十萬兵馬呢。他滅樑師都,不費吹灰之力。他打吐谷渾,把吐谷渾人打的喊他大人,這是個了不得的人,只要這次會面,你能說服李,那唐朝肯定就會支持你。”
“關鍵就是李啊!”
“那我如何才能打動李?美人、良馬?黃金、白銀?”
李思摩搖搖頭,“不需要那些,只要把你的真實想法如實的跟李說了,就行了。”
“那樣就行?”
“以我對李的瞭解,如此就行。”
“那好,就這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