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邑城下,突利九萬大軍把四里周長的馬邑城圍的水泄不通。
今日不攻城,天色倒還早,有些突厥人便坐不住了。按以往慣例,那是到一處,就要去打草谷的。所謂打草谷,就是就敵因糧,就地搜尋奪取糧草。一般這個打草谷的任務,都是交給扈從去做。
一個彪悍的騎兵,不會去隨意浪費自己的體力和戰馬的體力,他們一般會帶上兩個扈從。有可能是自己年輕的兄弟,或者是自己的年長的兒子,又或者是自己的家奴。其中一個,就專門負責打草谷,每到一處,就與其它騎兵們的扈從一起,結伴外出打草谷,四處劫掠鄉村集市,搶奪糧食等。
另一個扈從,則負責爲爲騎兵喂飲洗涮馬匹,爲騎兵搭帳守營,甚至爲騎兵做飯吃。這些搶糧守營的雜活都是扈從們幹,騎兵們則負責打仗,其餘時間就是養精蓄力。
不過這一路過來,那些扈從們雖然每次安營後都外出,可根本找不到東西。
從陰山到長城,這一路過來,都跟無人鬼域似的。本來塞上就地廣人稀,現在更是往往半天都見不到一個人。更別提牛羊和屋舍糧食這些了。
就連打水,都變得麻煩,許多水源都被破壞了,他們有時得離開大路,去很遠的一些地方找水。
“去打點水來,找新鮮的水源,看清楚了,別又打了泡了病死牛羊的壞水來。”一名突厥附離狼騎吩咐自己的扈從。
之前他們就吃過這虧上過這當,一些人沒注意,結果打回來的水被污染了,營地裡有些人也沒燒開水就好,結果弄得許多人上吐下泄,好些人因此拉稀拉到死,還有不少弄的渾身無力,留在了後方,因此一下子減員好幾千,加上之前損失的五千契丹人,再加上留下來照顧傷員的,突利的十萬前鋒,就這麼減員了一成。
現在這些突厥人也學乖了,不喝生水,讓人去打水,也要仔細的查探,還要檢查有無下毒,讓牲口先試吃。牛羊吃了沒事,也得先把水煮開了再喝,再不敢喝生水了。
“順便去看看附近有沒有糧草,有的話想辦法弄點來了。”
騎士看着自己營帳裡的那個揹包,裡面有個乾糧袋子,有些肉乾和奶酪,但是不多了。而且馬的料不多了,該死的南蠻,把這幾百裡的草都燒的差不多了,牛馬連點乾草根都嚼不到了。
全得靠攜帶着的乾草料,可草料剩的更少了。
騎士的扈從是兩個才十五六歲的少年,這兩人其實是騎士的兒子。在中原,這兩孩子也許還只是在做商鋪的學徒,或者在家裡幫忙種地。可在草原上,這個年紀的男孩,已經成爲男人了,他們在家幫助牧羊,幫着套馬,遇戰事,則跟着父親騎馬上戰場,成爲他們的扈從,跟着他們學習戰爭。
幾場戰爭下來後,這些孩子更大些,也會成爲一位騎士。不過要成爲一位騎士,尤其是駙離狼騎,並不是那麼簡單。他們得在做扈從的時候,起碼能殺死一名敵軍,取下他的級,以此纔算是正式有資格脫離扈從身份,成爲一名戰士。
兩個突厥少年嬉笑着向遠處奔跑,他們總是用這樣的方式,來決定誰出去打草谷。最快跑到栓馬處的人,獲得出去的機會。他們總是更喜歡外出打草谷,那樣更刺激,他他總希望能夠早日割下第一個人頭。
“我又贏了。”老大泥德笑哈哈的對兄弟蘭德說道。他比蘭德大幾個月,這是同父不同母的兄弟倆,兄弟泥德比蘭德更強壯一些。
蘭德有些失望的撇撇嘴,“下一次,我一定能夠贏你。”
“哈哈,那等下一次比試過了才知道,放心吧,若是能找到漢人村集,我一定會搶得豐厚的戰利品回來的,我知道你喜歡漢人女奴,我到時給你搶一個回來。”
“不,你搶到的留着自己用吧,我要憑自己的本事去搶一個回來。反正這次我們要打到洛陽去的,聽說中原漢人多的是,跟牛羊一樣多。到時想搶多少就搶多少,隨便搶,我打算搶十個回去。”
老大搖搖頭,“搶那麼多女人有什麼用,女人不用太多,有四五個就好了,我要多搶些漢人男子,把他們帶回去放牛放羊剪羊毛,他們力氣大,有用多了。”
說了會話,老大解了馬繮繩,翻身上馬。
遠處,已經有同部落的扈從們在呼喊,他們要相約一起行動。
“早點回來,天快黑了。”
“天黑了也沒事,這裡的漢人早就喪膽了,他們哪敢反抗。我還巴不得能遇到幾個反抗的漢人呢,最好是個漢人士兵,這樣,我就能割下他們的級,然後獲得明年草原上比武的機會,那時,就有希望成爲一個正式的附離。”
“你可小心點,別讓漢人把你的頭給割了去了。”
“閉上你的臭嘴吧,蘭德,南蠻子可沒有本事割我的頭。”說完,泥德一揮鞭,棕紅色的馬兒向前奔出。
泥德趕上同伴們,一起離了營地,向南而去。
打草谷一般都在大營附近,也比較隨意,他們多是百餘人爲一隊,自的結隊而行,選的多是隊伍裡年紀較長,膽子大的人爲頭。
雖然多數打草谷的都是些少年,可這些人卻初生牛犢不怕虎,彪悍無比,甚至比那些成年戰士們更加兇悍。
一路向南,他們騎着馬跑的歡快。
離開了大營,他們更加的無拘無束,更加的肆意,沒有父兄們的管教,他們自由自在。
馬匹向南跑了許久,可卻連一個人都沒見到。、
“這些南蠻漢狗可真狠,居然把所有的村莊都燒掉了,一個人都不見了。”
“看來今天又沒的收穫了,真是見鬼。”
泥德和同伴們咒罵道,他們已經好多天沒有獲得過糧草了,這樣下去,存糧可不多了。
“天黑了,要不我們回去吧?”
“是啊,看樣子這些南蠻子太害怕我們了,所以把一切都燒掉了。”
泥德搖頭,“我可不想這麼空手回去,要不肯定會挨我父親打的。”
“可天都黑了。”
“怕什麼,我們點起火把就好,再往南走,我就不信,南蠻子把所有的村子都燒掉了。也許有人藏在山谷樹林裡呢,要是找到一處,我們就大豐收了。”
泥德見大家還在猶豫,於是激將道,“你們不會是膽怯害怕了吧?”
馬上有幾個突厥少年跳了起來,“胡說,我們怎麼可能害怕。”
“不害怕,那你們不敢去?”
“去就去!”
一羣少年翻身跳上馬,點起了火把,然後調轉馬頭,繼續向南搜索。
只是這一晚上,註定了是一個沒有收穫的夜晚,雖然他們打着火把一直往南,可到了天亮,也沒有半點收穫,他們失望的調頭,垂頭嘆氣。
“那裡有動靜!”
泥德突然低呼一聲。
一羣本疲憊不堪的突厥少年,聞言紛紛精神一震。
“哪裡?”
“那邊,那個山谷裡,好像有人。”
“啊,難道真讓我們碰到了躲藏起來的南蠻子?太好了,這下我們終於不用再空手而歸了。”
“小聲點,我們悄悄的靠近,摸過去看看那裡有多少人。如果人多,我們就派人回去通知,若是人少,我們就自己動手。”泥德長的高大魁梧,雖然年少,可在這羣少年裡,卻隱隱有幾分頭領的氣質。
一番簡單的商議之後,於是大家決定按泥德的辦法行事。
他們悄悄的接近山谷,手裡握着弓,一有不對,就準備拼命。
那是一處小山谷,山谷口一片樹林,那片樹林裡一羣人在晨霧裡剛醒來。有的人在燒火,有的人在放水,還有的人在餵馬。
泥德他們還在小心的靠近,這時突然一道破空聲響起,一支利箭帶着勁響就射在泥德的馬前半步。
泥德他們一下子都勒停馬,並舉起了弓。
“對面的朋友,可是突利可汗的部下?”
泥德意外,對面那羣人明明是南蠻漢人,可爲什麼卻說的是突厥語。
幾個少年面面相覷,最後泥德道,“他們已經現了我們,可並沒有攻擊,我覺得我們可以聽聽他們的話再做決定。”
泥德有這個膽氣說這樣的話,主要還是對面的這支隊伍人數並不多。
泥德他們一隊有百餘人,而對面這支隊伍卻只有十餘人。
他認爲,真打起來,他們並不會吃虧,但既然對方是用突厥語問候,那不如先聽聽情況再說。
小心的靠近。
“你們是什麼人?”
對面一個滿臉卷屈鬍子的男人上前,他穿着一身絲綢長袍,肩上還披了一條貂皮,最讓泥德印象深刻的是這個人並不像是個漢人,紅碧眼高鼻樑,倒像是個胡人。
可這人後面的十來人,卻又都是漢人。
“我們是朋友,我正要去見第二可汗,有筆重要的買賣要與他談。你是突利可汗的麾下吧,能給我們順便帶個路嗎?”
泥德心裡稍放鬆了一點,但依然問,“你是誰?”
“我?”卷鬍子的胡人大漢笑道,“我只是一個商人,現在有重要的買賣要找突利可汗談。放心,我不是敵人,我是你們的朋友。”
說着,那商人笑着一揮手,他身後一個其貌不揚的漢人男子提着一個小箱子過來,距他數步外停下,然後打開箱子。
一片金光燦爛。
“這是一點小禮物,送給諸位小兄弟,不成敬意。”
泥德看着那箱子的金光,不由的嚥了咽口水。這麼多的黃金,估計得有幾百兩,他們每個人都能分上幾兩。幾兩黃金,對於他們來說,也不算少了。
“你真的是要去見第二可汗談買賣?這個時候?”
“沒錯,小兄弟,若你帶我們去見可汗,到了後,我們還有重禮相謝。”大鬍子笑着說道。
泥德有些心動,他轉頭跟幾個同伴低聲商量了一陣,最後都覺得反正對方只有幾個人,而且他們看起來確實是商人的樣子。不妨帶他們去營地,反正就這幾個人,到了大營也翻不起什麼浪花來,若真是跟可汗談生意的,那他們這一趟,也算沒空着手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