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官並沒有接令箭，他是李衡的親信，必須要李衡親自發話才行。
李衡哼了一聲，對柳晏說道：“柳大人，你也太放肆了吧！你眼裡還有沒有本王？”
柳晏也覺得自己做得有些過分了，不管怎麼說，李衡纔是這隻軍隊的統帥，他越俎代庖，怎麼着也是說不過去的。可是，眼下的情形已經容不得他顧忌太多，於是說道：“是在下考慮不周，不過事急從權，還望殿下以大局爲重。你儘管放心，只要擊敗叛軍，一切的功勞都是殿下的。”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李衡向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立即跳了起來，說道：“本王難道還要跟你爭功嗎？”
柳晏皺了皺眉，突然動了起來，先是點中了傳令官的穴道，然後又把李衡控制住，對馬謙說：“你親自去傳令，然後馬上回來。”
“是！”馬謙早就看這個李衡不順眼了，鄙夷地一笑，拿着令箭出去了。
“你想幹什麼？”李衡也害怕了。他聽說過柳晏的傳聞，也知道當今天下，他這個所謂的皇族只是表面上的權貴。在仙族、岱宗以及傳說中的神仙眼中，他什麼都不是。
柳晏笑道：“別擔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從今以後，你必須服從我的號令。我還是那句話，一切的功勞都是你的。這種好事，打着燈籠也找不着，你怎麼就想不通呢？”
“護花使大人息怒，我想通了。”李衡居然也是個識時務的人，立刻改變了態度。
“這就對了。”柳晏拍了拍他的臉，笑道：“我也不是故意讓你難堪的，如果不信的話，你可以寫一封急報給當今皇帝，看看他是什麼態度！”
“不敢，一切都聽柳大人的安排。”李衡陪着笑臉。
柳晏放開他，笑道：“剛纔來的時候，我看見後營之中有一些女人，是你帶來的吧？”
李衡顯得很窘迫，笑道：“大人不會連這種小事也計較吧？”
柳晏道：“你別緊張，我的意思是說，既然帶來了，就不要冷落了她們。以後，你儘可以去逍遙快活，其他的麻煩事都交給我好了。”
李衡愣了一下，連連搖頭，道：“大人的好意，小王心領了。只是小王既然是大軍統帥，也不能只顧着吃喝玩樂。大人放心，小王一定好好配合您，剷除這幫亂臣賊子。”
“你又錯了！”柳晏提醒道，“你還是沒有想明白。我可以把功勞讓給你，但你不能主動要。不然的話，這一戰勝利之後，就要再度上演兔死狗烹的歷史的悲劇了。”
李衡瞪大了眼睛，似乎明白過來。當今皇帝是自己的弟弟，他的性情，自己最瞭解不過。如果這一次大獲全勝，他難免會功高蓋主，受到猜忌。
柳晏笑道：“所以，你儘管當你的逍遙王爺，仗由我來打，更不要怕我搶了你的功勞。如此一來，你那位兄弟反而更加崇信你的。”
“我明白了，多謝大人指點！”這一次，李衡似乎真的明白了，說話時的態度也變得真誠了許多。對於一個王爺而言，無功就是有功，無能就是最好的護身符。
過了一會兒，馬謙返回，跟柳晏報告：“大人神算，果然只是一次試探性的進攻，目前已經撤了回去。”
柳晏道：“先別高興地太早，眼下他們士氣正高，而我們卻軍心渙散。如果張嶺不是過於謹慎的話，也許會發動全面的進攻。”
馬謙道：“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們肯定頂不住。”
“所以，我們要先發制人，爭取打幾個勝仗，提高一下士氣。”柳晏來到鑲嵌着地圖的屏風面前，指着一個地點說：“這裡是他們的結合部，突破這裡，就能到達他們的大後方。這裡是他們的糧倉，如果我們能一把火燒了，可以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馬謙道：“這恐怕不容易。即便我們能成功，也回不來了！”
柳晏道：“如果這是一次單獨的行動，我們肯定會被包了餃子。所以，我們需要一次佯攻，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好，我帶人去偷襲他們的糧草！”馬謙明白了他的意思。
柳晏也是這麼想的，說：“對於張嶺而言，我是最好的誘餌。他一直夢想着能跟我進行一次決戰。我們這樣……”
看着柳晏和馬謙商議計策，李衡也湊了過去，認真聽着。找到機會，他插嘴問道：“柳大人，需要小王做些什麼嗎？”
柳晏看着那個還昏迷不醒的傳令官，說：“當然，只是不知道這個傢伙有多麼忠心？”
“大人的意思是？”李衡顯得很茫然。
柳晏解釋道：“很簡單，我來了，奪了你的軍權，你肯定心懷不滿……”
“小王沒有心懷不滿！”李衡忙道。
“你聽我說完！”柳晏接着說，“你就是心懷不滿，這是人之常情。而且，你還有更大的野心……所以你打算跟張嶺合作，一方面是除掉我，一方面是爲了實現自己的野心。所以你派出自己的心腹去跟張嶺聯絡……”
“用間？”李衡聽懂了，只是心懷疑慮，尤其是柳晏兩次說到“野心”的時候。這事要是弄巧成拙，自己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不必顧慮太多！”柳晏笑道，“如果僅僅是張嶺，倒還好說。但仙族人中不乏智慧超羣的人物。原先的那個計劃還是太簡單，不一定確保他們會上當。”
“好，一切聽柳大人的安排！”李衡似乎下定了決心。
柳晏大喜，與他商量好細節之後，與馬謙一起離開了。
遠離中軍大帳之後，馬謙不無憂慮地說：“其實，據我的瞭解，他還是有當皇帝的野心的。他會不會假戲真做呢？”
柳晏似乎胸有成竹，笑道：“我也看出來了。不過，他不會把寶壓在張嶺身上，因爲平安公主的野心更大。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天黑之前，他一定會來找我的。”
馬謙笑道：“屬下明白了，區區一個張嶺，怎麼能比得上你這個五朝元老呢！就是不知道，大人是怎麼打算的？”
柳晏看了一眼馬謙，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馬謙也不例外。自從他決定跟隨柳晏，就註定了不會再得到皇帝的信任。如果這一仗贏了，功勞是李衡的；如果輸了，責任必然會落到他的頭上。
“一直以來，我們都沒有推心置腹地談一談。我也不是很清楚，你究竟想要什麼？是恢復祖上的榮光，成爲一代名臣；還是有其他的想法？”
馬謙苦笑了一下，答道：“如果能光耀門楣，中興家族，自然是我所願。只是經過這麼多事，我早已沒有了當初的雄心壯志。現在，我只想着，讓這場動亂儘快平息，然後解甲歸田，做一個逍遙自在的富家翁。”
柳晏笑道：“聽到你這麼說，還真是讓我意外。在我的印象中，你一直是個充滿幹勁的進取之人。”
馬謙搖了搖頭，笑道：“人總是會變的，在我的印象中，大人也改變了許多。”
“是嗎？”柳晏覺得好奇，“你倒說說看，我有哪些改變？”
馬謙笑了笑，說：“說不好，只是一種感覺罷了。而且，您也知道，我不善言辭。”
柳晏看了看天空，嘆了一聲，道：“如果你剛纔說的是真心話，倒也容易實現。”
馬謙道：“我卻不這麼認爲，年輕的時候，覺得每前進一步都很難；現在卻覺得想要退一步，似乎更難。如果這一仗打勝了——當然，一定會勝利的——您覺得當今皇帝會輕易放我離開嗎？”
柳晏對當今皇帝還是有所瞭解的，說：“他既不會輕易放你離開，也不會重用你。他會把你放在他的眼皮子地下，免得晚上睡不着覺。”
“這就是問題所在，您說我該怎麼辦？”馬謙攤開了雙手，苦笑道。
柳晏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吧，我已經給你想好了退路。”
“什麼退路？”馬謙忙問。跟柳晏說這麼多，不就是想讓他幫幫自己嗎？
柳晏道：“很簡單，加入岱宗就行了。到時候，他不但不敢對付你，說不定還要巴結你！”
馬謙道：“關於岱宗，我聽到不少傳聞。”
柳晏道：“你聽到的那些，基本都是真的，岱宗是歷代皇帝的夢想，也是他們最終的歸宿。”他看了看偌大的軍營和裡面的士兵，又道：“如果他們戰死了，那裡也是他們的歸宿。”
……
兩人正說着話，一個侍衛過來請柳晏去中軍大帳。
柳晏看了馬謙一眼，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道：“去準備一下吧，這一戰不會很輕鬆。”
“是！”馬謙行了一個軍禮，轉身離開了。
柳晏跟着侍衛來到中軍大帳，發現李衡已經準備好了酒菜，還叫了兩個美女作伴。
“護花使大人，快快請坐！”李衡顯得很熱情。
柳晏看了看那兩個女人，道：“殿下不會是想當着她們的面跟我說軍機大事吧？”
李衡愣了一下，隨即會心一笑，擺了擺手打發了那兩個美女。
柳晏開門見山地說道：“殿下有什麼話，就請直說吧！”
李衡端起酒杯猶豫了片刻，然後一飲而盡，猛地把酒杯放下，說：“小王剛纔細細想了想，柳大人從神皇的時候起，就受到朝廷重用，包括女皇在內，先後經歷了五代帝王。這裡沒有外人，小王想聽聽，柳大人對歷代先王的評價如何？”
柳晏苦笑起來，這個傢伙果然有野心，不然怎麼會想起談論歷代帝王呢？他沉吟了片刻，還是順從了李衡的意思，說：“神皇，就如同他的諡號一樣，不可言說，不好評價。表面上，他是一個寬仁之君，實際上做過和縱容過不少殘酷之事；爲政也說不上有什麼功績，不過是繼承了聖皇的豐厚遺產。女皇，就更不好說了。其實她也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爲可謂譭譽參半，所以給自己立了一個無字之碑。中皇有進取之心，卻過於軟弱，不然也不會讓韋氏爲禍。至於你的父親……”
“大人但說無妨！”李衡鼓勵道，“我已經屏退左右，方圓十丈之內不會再有第三雙耳朵。”
柳晏停下來喝了一杯酒，說：“我聽說，大臣們議論諡號的時候，給了他一個‘睿’字，總的來說倒也貼切，他還是有明哲保身的智慧的，但作爲一個皇帝，也差了點意思。”
“當今如何？”這似乎是李衡最爲關心的。
“當今的陛下，會成爲一代明主！”柳晏明確地表達了自己意思，“雖然，我很不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