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西南角,原是禁衛軍一處軍營,此時乃是鳳儀衛的駐地。鳳儀衛,乃是神衛軍左將軍牛庚出事之後,女皇下令組建的新軍,以馬謙和張嶺爲正副長官,從禁衛軍抽取精英爲軍官,神衛軍抽取精英爲骨幹。總人數雖然只有一千人,卻絕對是忠於女皇的軍隊。
馬謙此人,雖然是密探出身,卻是女皇心腹。其祖馬周,乃聖皇時名臣之一。聖皇曾言,半日不見馬周,便思念之。其父亦有賢名,爲世人稱頌。至馬謙時,仍因女皇改朝換代,其家族受到牽連而獲罪。女皇按照其一慣的做法,留其家族幼子養在身邊。因見其敏銳機靈,女皇又安排他到牛庚身邊作密探。
馬謙回到軍營,便找到了張嶺,說了上官蝶和秦鸞打算加入鳳儀衛的事。他本以爲張嶺會歡呼雀躍,卻看見了他的一張苦臉。
“這是何故?”馬謙問道:“莫非,你果真對那秦大小姐沒有興趣?”
張嶺笑道:“你自幼長在陛下身邊,難道對她一點都不瞭解嗎?”
“此話何意?”馬謙皺了皺眉。
張嶺幾次欲言又止,最後說道:“爲臣者,莫不希望得寵,但將軍可知道爲君者何以寵之?”
馬謙笑道:“我讀書少,你別跟我之乎者也的。你到底想說什麼?”
張嶺笑道:“自古帝王寵信下臣,莫不出於三種情況:其一,親緣,比如聖皇時代的國舅爺,神皇時代的淮南王,當今陛下的樑王;其二,人品和才學,比如聖皇時代的魏國公,神皇時代的秦國公,還有陛下最爲信任的英國公;其三,個人喜好,這就不勝枚舉了。將軍以爲,您屬於哪一種情況?”
馬謙沉思不語,張嶺舉的這些例子,似乎跟自己沒有任何關係。
張嶺道:“上官蝶,上官宏之女也。上官宏是什麼人,就不用我多說了吧!其人品和才學至少一百年內無有出其右者。雖然他最後被女皇賜死,但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陛下對他只有惋惜,而無絲毫的恨意。愛屋及烏,陛下視上官蝶爲親生女兒一般,將其從一個宮中奴婢,逐漸提升爲郡主。足見其愛之深也。”
馬謙道:“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上官蝶受寵,朝野皆知。這有什麼問題嗎?……你的意思是,我配不上她?”
張嶺笑道:“下官沒那個意思。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據說,樑王也曾求娶上官蝶,最終也沒能得逞。”
馬謙有些不高興,道:“樑王多大歲數了,況且他只能給個側妃的名分。陛下深愛郡主,自然不會答應。”
張嶺道:“但有一個人一開口,立即得到了陛下的應允。將軍想知道是誰嗎?”
馬謙沉下臉來,道:“還能是誰,不就是崔閣老嗎?這事我知道,他是爲柳晏求的。可是,柳晏不是已經死了嗎?”
張嶺笑而不語。
馬謙轉了轉眼珠,問道:“難道他真的沒死?”
張嶺笑道:“俗話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沒看見他的屍體,便不會相信他死了。即便見到他的屍體,我也得再三確認,才放的下心來。”
“哼”馬謙冷笑道:“我知道你屢次敗在他的手下,但也不至於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吧?”
張嶺笑道:“該說的我都說了,將軍自己思量吧!”
馬謙的臉抽搐了幾下,沒有說話。他跟柳晏交過手,在對方負傷的情況下,自己還是被一招擊敗了。在那之後,他一直在苦練槍法,直到自認爲可以抵擋那一招。所以,他對張嶺說道:“我也希望他沒死,我們可以正大光明地再比試一次。”
張嶺苦笑,暗暗罵了一句:“匹夫!”這種人永遠不會懂得,什麼叫“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
不過,女皇似乎在想別的事。有些不滿地問老太監:“她們一個個都想離開這個皇宮,遠遠地躲開朕。難道她們沒有一個能體諒朕的一片苦心嗎?都說皇帝是孤家寡人,朕也會淪落到這種境地嗎?”
老太監向來有問必答,但這次卻沉默了。
女皇揮了揮手,似乎要驅散心中的鬱悶,問道:“說正事,你找到柳晏那廝了嗎?”
老太監道:“找到了。”
“等等,讓朕猜一猜!”女皇冷笑道:“他是不是就躲在朕的眼皮子底下?”
老太監道:“陛下英明!這小子就在神都,而且就躲在牛庚的府上。”
“牛庚府上?”女皇問道:“他跟牛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嗎?”
老太監道:“這事跟牛庚沒什麼關係,而是一個西域商人胡忠言。不知陛下是否記得當年的胡商連環謀殺案?”
女皇搖了搖頭,一時沒有想起來。
老太監道:“那是柳晏辦的第一個案子,他也因此一舉成名,得到陛下的關注。當年……”
“朕想起來了!”女皇突然說道:“當時英國公臥病,於是跟朕推薦了他。朕見他年輕,剛開始還沒瞧上。後來又聽說他是崔玄微的學生,這才答應讓他試試。”
老太監道:“這個案子雖然不關乎國家社稷,卻關係着天朝上國的臉面。”
女皇點頭道:“其實,這也關係着國計民生。當年案發後,西域胡商惶惶不可終日,爭相離開,以至於商路的稅收銳減。好在柳晏沒有辜負朕和英國公對他的信任,只用了一個月就破了案子。不僅維護了朝廷臉面,還恢復了商路暢通。”
老太監道:“那個胡忠言就是柳晏當年救下的一個胡商。而且,據老奴得到的消息,他還跟這個胡商合作經商,獲利頗豐。”
女皇覺得好奇,問道:“他還會經商嗎?這裡面不會有什麼官商勾結,徇私舞弊的事吧?”
老太監道:“不好說,也許有,也許沒有。不過,這不是重點。柳晏不僅和這個胡商來往,還跟江湖上的一些勢力關係匪淺。他之所以能屢破奇案,也跟他手上掌握的勢力有關。”
女皇警覺起來,眼珠轉了轉不知在想些什麼。
老太監道:“據老奴掌握的情況,他這麼做似乎都是爲了尋訪那個失散的妹妹。”
“也是提前按排好的退路吧!”女皇冷笑道:“狡兔三窟,有了這些退路,他隨時可以脫離朕的掌控。”
老太監道:“現在看來,似乎有這個作用。”
女皇沉思片刻,說道:“這樣吧,你親自走一趟,把話跟他說明白了。無論是英國公,還是崔玄微,他們的面子已經被消耗光了。如果他識趣,朕仍然可以既往不咎。否則……”
“陛下!”老太監搶着說道:“老奴覺得,有一個人比老奴的面子大,只要她出馬,柳晏肯定二話不說,立即跑過來領命。而且,從此以後,再也不敢懈怠!”
“哦?”女皇好奇,“什麼人有這麼大的面子?”
老太監道:“秦竹!”
“秦竹?你說的是那個小丫頭?”女皇若有所思。
老太監道:“太史公說: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嚷嚷,皆爲利往。老奴卻以爲有失偏頗了。普天之下,有這麼一種人,乃是爲情所牽絆。名利,對於他們而言,無足輕重。或者說,只是一種可以利用的工具罷了。”
女皇若有所悟,但仍有疑惑,問道:“可是,這跟秦竹有什麼關係?莫非那個傳言是真的,秦竹是柳晏的女兒?”
老太監道:“老奴從來不信什麼傳言。但老奴深知,柳晏最初的牽絆便是他的妹妹,然後是靈仙公主,還有一個就是那個小丫頭。”
女皇道:“你的話,朕從來都是深信不疑。既然你如此肯定,那就按你說的辦吧!實話跟你說,馬謙那小子,朕不是很放心。比之乃祖……算了,這不能比。就像英國公的子孫,沒一個成氣的。總而言之,給你三天時間,讓柳晏乖乖來見朕。”
老太監道:“老奴這就去按排!”
……
飛鸞宮,秦鸞的住所。
離開大殿後,上官蝶便跟着秦鸞到了這裡。看到秦竹,上官蝶心中感慨萬千。想當年,自己也是這麼大的年紀就進了宮。宮裡的生活,雖然衣食無憂,但枯燥孤寂。
事實上,這種感覺,秦竹早就有了。皇宮裡有錦衣玉食,卻沒有可以玩鬧的小夥伴。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好玩的小太監,但秦鸞卻禁止他接近。
突然,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居然是那個小太監。但他不是自己來的,還攙扶着一個老太監。她不喜歡這個老太監,他看上去讓人害怕。
老太監進來之後,先給上官蝶行禮。
上官蝶知道這個老奴在皇宮的地位,只接受了半禮,便讓宮女將其攙扶起來。
老太監坐倒之後,說道:“正好,你們兩個都在,不用我到處跑了。”
上官蝶問道:“陛下有什麼旨意嗎?”
老太監道:“我知道你們都想離開這裡,眼下正好有個機會。”
“陛下答應了嗎?”秦鸞大喜。
老太監點點頭道:“但是,在此之前,你們要完成一個任務。”
上官蝶忙問:“什麼任務?”
老太監道:“你應該還記得牛庚的府邸吧!那裡隱藏着一個疑犯,你們馬上出發把他抓來。”
上官蝶覺得這事怪異,問道:“什麼樣的疑犯,還非得我們出手?”
老太監道:“這是陛下給你們的機會,應不應是你們自己的事,好好考慮一下吧!。”
說着,他便起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