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種節氣, 麥子終於成熟了,莊戶人家是不會因爲過節而停止勞動,焦麥炸豆不等人, 端午一大早, 各家門前都掛了艾草, 仍舊都下地去了, 鐮刀在陽光下閃着明亮的光, 一排排金黃的麥子睡倒在地裡,生長了一季的沉重,終於累了。婦女們在男人身後, 把割下的麥子打成一個個結實的麥捆,自然有別的男子抗到曬場上。孩子們也不閒着, 把後面遺漏的麥穗撿起來, 放在一起, 我和惠娘提了瓦罐到地頭送水,一張張黑黝黝的臉上都是汗水, 卻都高興的合不攏嘴,村長說今年的麥子起碼多收三成,要不是那常雹子和大雨,應該多五成差不多,雹子不是年年有, 大雨明年也有望減輕衝擊, 所以大傢伙心裡都是歡喜。
下午, 小順卻沒有送虎妞回來, 也許是虎妞貪玩, 我也沒多想。
第二日我剛要和惠娘出門,卻看見仲欱氣色不善的衝了進來, 這麼早就到了莊子,看來很早就動身了。
“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有事麼。”我問道。
“蘭芝,你爲什麼這麼做,秦羅有了孩子有什麼不好,你爲什麼這麼做,你非要把她趕出門去麼。”仲欱聲色俱厲對我說道,我從來沒見仲欱這樣說話,今天的狀態很是不好。
“我做什麼了,秦羅有了孩子和我有什麼關係,你爲什麼這麼指責我,爲了那個什麼卦師的話我就要躲出去,我在這裡又礙她什麼事情了。”我不明白爲什麼仲欱一來就這樣劈頭蓋臉的訓斥我。
“你做什麼你不知道,秦羅好心好意讓你回家來,只不過想端午一家團圓,讓我高興,沒相到你讓虎妞做出那樣的事情來,你看這是什麼東西,害得秦羅流產,失了那個孩子。”仲欱狠狠的把一個香包仍在桌上。
“這是,年前我拿回去的那個香包,怎麼在你那裡。”當時仲欱讓我扔了,我放在牀上,結果第二日收拾牀鋪也沒見到,我以爲仲欱已經拿走扔了,沒想到今日又見到這個東西。
“哼,你自己不回去,讓虎妞回去,就因爲上次我說秦羅可能有了身孕,我曾告訴你麝香的功效用途,你就讓她把這個香包放在秦羅房中,害她血流不止,孩兒不保,這下你滿意了。”仲欱說道。
“沒有的事情,仲欱,我是什麼樣子的人,你難道不知道,我和你一起生活了三年多,我何時有害人之心,我讓虎妞回去也是一番好意,斷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我才聽明白,原來是秦羅流產,可是這個香包又是怎麼回事。
“那這個香包如何在秦羅的房中,虎妞前日回家,曾到秦羅房中去了一趟,昨日午後,秦羅午休便說腹痛不止,下身血流不止,結果在被褥之下發現了這個香包,你怎麼解釋,你是什麼樣子的人,我真的不知道了,三年前你來的時候,嬌憨癡純,可是自從去年八月我就發現你變了,是,你固然變的聰明、有膽識、有見底,變的善解人意,變的嫵媚多姿,變的讓我更加愛你,可是你也變的讓我感覺陌生了,你會和母親頂嘴了,你也會和我致氣了,你更會和別的男子言語嬉笑了,蘭芝,我再也看不透你,你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蘭芝了,我的蘭芝那裡去了,我那個傻傻的小媳婦那裡去了。”說到最後,仲欱已經是悲痛欲絕,我不知道是因爲秦羅的身孕不保,還是因爲我的改變讓他失望。可是我怎麼告訴他我是穿越來的,沒有人會相信有這麼荒唐的事情。
“你可找大夫看了,那秦羅真的是懷孕,真的是香包的緣故而流產。”我不相信那秦羅這麼快有了身孕,也不明白我當日不見的香包怎麼會到了秦羅的手中,不過是秦羅仿製的未必可知,因爲原來那個就是秦羅的,可是我總不能說秦羅原是煙花柳巷之人,說了仲欱也未必肯信。
“還找什麼大夫,上次我來,秦羅月信已經遲了幾日,原本我也打算端午就接你回去,可是你似乎還有怨氣,秦羅說讓街上的遊方郎中看過是有了身孕,我醫術淺薄,連這個也摸不出來,但是她也不至於騙我不是。”仲欱肯定的說道。
原來一切都是秦羅自己說的,那陳子昌帶仲玥去訪名醫治療兔脣,也不在城中,一個遊方野郎中把了脈,誰又見了,如果說那秦羅只是月信不準,先騙仲欱有了身孕在前,又假意讓我回去,再找藉口失了孩兒,反正她也生不出來,總之如果我不讓虎妞回去,她也會找別的理由來弄掉這個本來不存在的孩子,因爲我知道我肯定沒有用麝香包去害她流產,而如果她真有了身孕,也不會爲了陷害我下這麼大的血本,所以一切自然都清楚了。可是我清楚不代表仲欱清楚,秦羅一個假懷孕,假流產,把她自己牢牢的留在了焦家,而我再一次成了焦家的罪人。我是百口莫辯。
“總之,我沒有做那樣的事情,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我即使再不喜歡她,也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至於那個香包,我不知道,當日我就丟了,找不到了,至於如何到了秦羅房中,你去問你那嬌滴滴的小妾就知道了,我不想再說什麼,如果你認定是我做的,你休我也好,告官也好,我都等着。”我真不知道如何說,仲欱是善良又單純的,我想那秦羅肯定是一幅楚楚可憐的樣子,說不定還在爲我求情,她把握住了仲欱的性格弱點,這一點我不如她是真的。
我和惠娘出門去了田裡,我一路心思恍惚,我是不是真的失去了仲欱,這些日子我和他只相聚了一日,還不歡而散,我不知道秦羅都做了些什麼,仲欱居然如此相信她,不過仲欱說的也對,他是看不透我,他那個以前只知道吃飯睡覺,唯夫君爲唯一的小蘭芝沒有了,現在是一個倔強、任性的蘭芝,也難怪他不相信我。
仲欱沒有休我,也沒有去告官,我知道我傷了他心,他是寧肯相信秦羅有了身孕,他結婚說那年多了,我也未有生育,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盼頭,希望卻又破滅了,我想不光是爲了婆婆,仲欱也想要個孩子,從他對仲玥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來,當然如果我能給他生一個更好。
小順把虎妞送來了,同來的還有陳子昌,虎妞一臉委屈,看見我就哇的哭了。
“好了,別哭了,是不是那個婆婆給你氣受了,好了,你先進屋去,我給你留着好吃的東西,讓惠娘帶你去啊,聽話。”我安慰她道,讓惠娘把她先領走,我有話要和陳子昌說。
“你不是帶仲玥找醫生了麼,怎麼回來了,仲玥呢。”我說道。
“剛回來,已經找到那個醫生了,不過,仲玥要留在那裡一段時間,所以我就先回來了,等回頭我去接他。”陳子昌說道。
“哦,那城裡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說道。
“嗯,我回來就到家去了,見到了仲欱,知道了事情原委,不過,這裡面……。”陳子昌看看小順沒有把話說完。
“你說吧,小順不是外人。”我說道。
“我把了那個秦羅的脈,不似受孕流產的跡象,倒是月信不調,吃了什麼催動的藥物,我看焦兄弟正在氣頭上,也沒有直說,所以問問夫人心裡纔有把握。”陳子昌說道。
“唉,你相信我會把那香包放在她的牀褥之下害她流產麼,其實至於秦羅的身份,小順最清楚了,只是一直瞞着你們。”我讓小順把年前在店裡遇到秦羅的事情說了一遍。
“這樣說來,我倒沒有看錯,當時我把脈的時候心裡就有些疑慮,她那樣的脈象本來就不可能受孕,只是這樣的事情真不好對焦兄弟直說,夫人也受委屈了。”陳子昌嘆道。
我起身走到陳子昌身前施了一禮道:“陳兄,我有一事相求,還望陳兄答應。”
陳子昌連忙起身道:“弟妹有話請講,何必如此。”
“秦羅的身份,還希望陳兄不要說出去,否則,仲欱如何在太醫處行走,別人知道了,仲欱也沒有臉面。”我說道。
“唉,弟妹說的什麼話,我自然不會害了焦兄弟,自然不會說給別人,只是這件事情他不知道,不全是委屈了你麼,這個時候你還這麼替他想着,可是那焦兄弟也太對不起你了。”陳子昌道。
至於娶妾讓我出城的事情,裡面的緣由我沒有對他們說過,陳子昌一直爲我感到不公,他那裡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和他一樣,瀟灑自如,凡是自己做主,仲欱的性格本就入如此,又如何強求。
送走了小順和陳子昌,才顧上和虎妞說話,原來那日是秦羅喊虎妞到她房裡,說有好吃的給她,也沒說些什麼,就又讓她走了,結果第二日下午本來小順要接她走的時候,那秦羅就嚷着腹痛不止,那秦羅哭哭啼啼,說聞到一股奇怪的聞到,還說牀鋪下面有東西硌的慌,當着仲欱的面,婆婆從牀褥下找到了那個香包,當時仲欱的臉色就很不好,只是拿眼看着虎妞,之後的事情自然是婆婆也知道了,如果不是仲欱攔着,虎妞肯定免不了一頓打,小順趕緊把她接到自己家裡住了一宿,第二日到焦家探視情況,碰上陳子昌,耽擱了下午纔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