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興總算安定下來了,手中有炭,心中不慌,接下來,他便是等待了。
周興深信,會有人找上門來的。
只是他左等右等,總是不見人來。
這時候,他變得不太自信了。這秦少游,難道就一點都不急?
只是讓他拉下臉皮去問,周興是萬萬不肯的,可是……爲了收購這一大批的炭,他已是搭進了所有的身家,這可是自己十幾年如一日,每日想着法兒搜刮來的財富,是自己的**,本來……他指望靠着這筆財富,狠狠敲詐秦少游一筆,可是現在……
周興急紅眼了。
而這個時候,周晨來了,他心急火燎地道:“叔父……叔父……大事不好,不好了。”
“什麼事!”周興鐵青着臉。
“那如春酒樓在拋售木炭……”
“拋售……什麼價?”
“一……一文錢……”
“一文錢……”周興如遭雷擊。
他傻眼了。
他的炭都是十文至四十文的價格收購來的,因爲在市場上在爭相搶購,所以就在幾個時辰之前,雖然木炭的價格有些回落,也大致保持在七八文的水準。而現在,如春酒樓猛地開始一文拋售的時候,這原本七八文的木炭,完全不用想象,必定要**。
畢竟此前炭的需求主要就來自於如春酒樓,如春酒樓也確實收了一批炭,現在猛地以最低價錢脫手。這……
“老夫明白了。”周興打了個冷顫,臉色蠟黃。
他上當了。
從一開始,秦少游就不需要木炭。而他之所以收購木炭,只是因爲周興就侍御史,什麼是侍御史呢,在這個時代的侍御史,其實頗有些像明朝的錦衣衛,只是錦衣衛親軍有自己的編制,而侍御史爲了打探消息。所以大多都會僱傭一羣幫閒,這幫人遍佈洛陽內外,無孔不入。四處打探消息,幾乎可以想象,以周興的性子,此時將秦少游視爲眼中釘、肉中刺。這位秦博士當然就成了重點關注的對象。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周興的眼皮子底下。
這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周興的消息太靈通,以至於做出了誤判,被秦少游引誘着上當了。
假若秦少游只是和周興稍有嫌隙,周興至多也就隨便收點炭,賺點小錢罷了。終究還是不會把老本搭進去。可惜的是,一個小小的秦少游卻是讓堂堂大週數一數二的酷吏居然無處下口,作爲大周令人談虎色變的人物之一。這對周興的威信打擊何其之大。
周興的官職畢竟不高,侍御史的品級其實非常低。也不過比秦少游這個博士高上那麼些許罷了,他之所以能在朝廷立足,甚至成爲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靠的就是這個威信。
若是還讓秦少游這個傢伙活蹦亂跳,將來還有誰會畏懼一個小小的侍御史?
因而,周興必須使出所有的手段,這也是爲何,他搭上身家性命的原因。
可是如今……一切都已成空了。
周興破產了,不但所有的土地和宅院,還有珍寶、錢財統統化爲烏有,甚至他還欠下了一筆外債,足足一千多貫。
周興的身子搖搖欲墜,有一種要吐血的衝動,害了一輩子的人,居然被一個黃毛小子坑了。
眼見叔父如此,周晨連忙要攙住他,哭笑不得地道:“叔父,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啪……
周興直接摔了他一個巴掌。
然後厲聲大罵道:“還愣着做什麼,還愣着做什麼……你……你……趕緊去賣,把所有的炭,全部賣了,用盡一切辦法,所有的炭統統賣個乾淨。”
周晨卻不肯走,他捂着臉,滿是委屈地道:“賣……賣不掉的,叔父,就是一斤都賣不掉,自從如春酒樓掛了一文錢一斤的牌子,就連一個買主都無人問津了,甚至是一些從前囤了些炭的人家,一文兩斤的拋售……也……也是無人問津……”
一文兩斤……
周興原以爲,至少一斤還可以賣個一文錢,至少還可以止損,可是現在……他哪裡曉得所謂經濟活動中,有買漲不買跌的道理,如春酒樓猛地掛出一文一斤的牌子,誰還敢再碰這木炭,現在所有手裡有炭的人都在跳樓拋售,而周興儲藏了這麼大一批,怎麼可能脫手出去?
周興欲哭無淚,他猛地發現,自己竟是血本無歸,可是他心裡還存着最後一絲希望:“這麼說來……若是入了冬,或許……或許……”
周晨笑得更是慘然:“只怕……也難賣上價,叔父,前些日子,木炭的價格漲了十倍,這附近各州都有商賈興沖沖的往這邊調炭呢,還有許多人建了許多窯,這炭都燒到了一半,也就是說,這兩年,整個洛陽,只怕炭就算不燒,也用不完了。”
周興頓時頭暈目眩,完了……這是徹底的玩完了啊。
市場經濟的原理,他哪裡懂,這麼多的身家,說完就完……辛辛苦苦,勞碌了大半輩子,現在這光景,是要把人往死路上逼啊。
周興的臉色變了,目中佈滿了血絲,他握着拳頭,惡狠狠地道:“秦少游,我和你沒完,和你沒完……我周興但凡有一口氣在,就非要讓你見識見識我周興的厲害,要剝了你的皮,剝了你的皮……”
他厲聲大吼,陷入了絕望。
可是漸漸的,等他心情平復下來,臉上沒有了一絲血色,只有那森森然的咬牙切齒,良久,他道:“讓下頭的人,去告訴他們,告訴他們每一個人,所有的事都放下,都放下……盯住秦少游……盯着他的酒樓,盯着他的莊子,盯着他的人,他做了什麼,說了什麼,見了什麼人,老夫都要知道,都要知道。”
“明白了麼?一舉一動,都要知道!”
“是……是……”周晨連滾帶爬,正待要逃之夭夭。
此時,周興吸了口冷氣,突然冷聲道:“回來。”
周晨不敢動了。
“他是博士,沒有證據,確實動不了他,可是呢,他身邊不是還有人嗎,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周晨道:“明白,明白。”
“去吧!”
周興憤憤不平地揮了揮手,卻還坐在那兒,楞楞的抽着冷氣。
這個跟頭栽得太狠了,這不但是失了財,連老臉都沒處擱了。
…………………………
秦少游的心情總是保持着愉悅,這種樂觀的心態也總是能感染到許多人,尤其是他在儀門處揮毫潑墨,居然也被傳爲了美談。
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賣棒冰。
這句話並沒有太多的深意,很淺顯,很直白,可是卻通俗易懂,老少咸宜。
於是乎,這句話便被流傳了開來,竟是成了許多人的口頭禪。
而這棒冰,更是讓人廣而告之,更加火熱了。
就如那國子學,門口也有賣棒冰的貨郎,國子學自是要趕人,結果一夥刁民竟是吼吼的把這句話嚷嚷出來,卻教那些學官作聲不得。人總要注意影響嘛,你瞧人家四門學,秦少游就此得了好名,自己何苦要往自己身上潑髒水呢,什麼官都可以不顧忌聲名,唯獨對這學官來說,這東西卻是最緊要的。
自從大筆大筆的錢一箱箱的往公主府搬,李令月對秦少游的態度頓時火熱起來。
她是三天兩頭的和秦少游湊在一起,二人神秘兮兮地算着帳,而每次這個時候,在如春酒樓裡,二人便對視着賊賊的笑起來。
只是……李令月手裡總是拿着一根棒冰,她吃的是眼下最時新,價格也是最高昂的八寶棒冰,比綠豆棒冰的料子更足,口感更佳,她吃起棒冰來,已經研究出來了一套吃的辦法,她總是先是拿香舌在棒冰上慢慢的舔動,細細吸允,等到差不多火候到的時候,細碎的牙齒就變得生猛起來,開始咔咔咔的一陣猛啃,每次咔咔咔的聲音響起的時候,秦少游總是忍不住汗毛豎起,公主殿下,說好的斯文呢?說好了你還要二婚的。
帳總有算完的時候,這幾日的業績喜人,由於加大了量產,而且又多僱了十幾輛車輸送運貨,再加上八寶棒冰的推出,如今每日的純利竟是高達一百多貫,這個數字,隨着老天爺總是不降甘霖,甚至還有推高的可能,每次秦少游看着街道兩側那幾乎被曬得枯黃的花草,秦少游就有一種老天爺開恩,曬死這些王八蛋的喜悅之情。
“殿下,我們……發財了。”
李令月嗯了一聲:“然後呢?”
秦少游看着她,撓撓頭道:“有一句話,我一直都想問。”
“你說罷。”
“殿下……喜歡我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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