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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老太婆看着吳用把成名送出門，回到中堂把那杯還沒有喝完的茶水端到近前慢慢品嚐起來。
吳用對吳老太婆微微躬身後道：“阿姐，成名說的話，要不要小弟派人去查查。”
吳老太婆放下茶杯，看着吳用，問道：“查？怎麼查？流言起如風掠，你如何查？你真當你有那通天的本事嗎？還是說你有個弟弟，你就以爲在江南道無所不能了？”
吳用低頭不敢辯駁。
良久之後，等吳老太婆氣消了些。
吳用才繼續道：“阿姐消消氣。”
“消氣？我如何消氣？他成名今天來，若不是看到我這個活生生的人還站在他面前，他又當如何？真是欺人太甚！”吳老太婆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鎮得茶杯打翻在地。
“成名非商，但卻比商人還要精明。爲的只是一個利字，阿姐又何須跟他慪氣呢？阿姐暫且不用去揣測他的來意，單說他今天說的話，阿姐實在應該聽進去幾分的。
阮成是個實誠人，只知江湖要打打殺殺，卻不知道這江湖全都是些人情世故。
不是他不肯動腦子，是他實在沒那個腦子動。
今天流言突起，又不知背後是隱藏着怎樣的驚天風浪。
就算查不出來，阿姐也應該讓我去試試，就算只查到了些蛛絲馬跡，也好未雨綢繆啊！”吳用再而勸告道。
吳老太婆長嘆一聲，臉上的倦意比錢鏐進門時更濃。
吳老太婆放緩了語氣，道：“唉！就算能查出什麼又能如何呢？我身上的病有還有幾日可活？幫得了阮成一時，也幫不了他一世，又能改變什麼呢？
留兒尚在年少，阮成也想替他一直扛着。
可阮成那點本事又能扛多久？
拼盡全力，最後也未必能讓留兒順風順水。到頭來一場空罷了！
要幫他，不如多讓他去體會體會這世道。”
說道錢鏐，吳老太婆少了幾分萎靡，多了幾分欣慰。
很多事情迫不得已，吳用也不想去多談。
說到錢鏐，也的確夠他驕傲的了。
吳用道：“阿姐說少爺，少爺可真當是天賦異稟之輩。成家那個紈絝小兒，比留兒足足多學了一年的槊，可最後還是被留兒一槊給打斷了筋骨。
少爺去越州學槊，真正算起來，這纔是第一天。
第一天便有如此能耐，阿姐又何必如此憂心啊？”
吳老太婆也是欣慰的笑了，“他若是沒有這個能耐，怎配做我的孫兒？棍棒之下出孝子，慈愛溺寵多敗兒。
成名、阮成就是犯了這麼個錯。
長安來的那位成大公子，暫且不談，你看看那成第現在是個什麼樣子？
說是紈絝子弟都是在誇讚他。
阮成那癡兒也是，一味的只知道鞭打阮結。
阮骨頭現在都被他打壞了，膽小如鼠不說，見什麼怕什麼，都十歲有餘了，還是五歲孩童的心智。
這能怪誰去？真是造孽啊！”
說道錢鏐，以及教子的經驗，吳老太婆是滿臉的自豪。
所有人都在說，她這個阿婆太殘忍，根本就沒把錢鏐當自己家的孩子看待。
可現在的錢鏐如何？
你們那些自認爲天縱奇才的孩子，又有誰能比得過他？
吳老太婆突然想到了什麼，問道：“阮成收到信了嗎？”
吳用點頭，道：“收到了，我親自派人過去的。現在估摸着應該快回來了！”
吳老太婆點了點頭，後道：“你再派人去給阮成一個口信，讓他別喂那三頭狼的吃食。”
吳用身子一僵，硬着頭皮道：“小弟有一事不解，實在是想問問。”
吳老太婆擺了擺手，道：“說！”
“少爺沒給阿姐丟臉，阿姐爲何還要如此……”
吳老太婆打斷道：“你是想說，他錢鏐這般爭氣我爲何還要懲罰他？”
吳用點了點頭。
吳老太婆笑道：“正是因爲他錢鏐有那個本事入了我的眼，他才值得這般對待，他纔有資格享受這頓大餐。”
吳用嘆息道：“可那是塞外運過來的蒼狼啊！阿姐就不能……”
吳老太婆冷哼一聲，似乎極其反感吳用的說情。
“錢鏐能一語驚了那讀書人，能和高鎮廝混在一起，能兩百步開弓，今天更是能大傷了學槊一年之久的成第。
你認爲他便是這人中龍鳳了？你認爲他便能在這世道混的風聲水起了？
他還差一點，也是最至關重要的一點。”
“什麼？”
吳老太婆嘴角揚起，笑起來總覺得有點那麼讓人可怖。
“他還缺這個世道的一頓毒打！”
吳用似懂非懂，卻也不敢再繼續說下去。
主僕二人相繼陷入了沉默。
吳老太婆自己撿起打翻在地的茶杯碎屑，語氣平淡的問道：“你那個弟弟如何了？近來可好？”
吳用笑道：“阿姐何必記掛那個不爭氣的弟弟，他現在在江南道的官場上，混得好着呢！此時料想他應該穿着綾羅綢緞，用那金筷銀碗食鹿肉吧！”
吳老太婆猛得一抽手，像是被什麼東西刺到了一般。
吳用連忙上前關切道：“阿姐沒事吧？”
吳老太婆隨意道：“被碎屑扎傷了手而已，用不着大驚小怪的。若有機會，你幫忙帶句話給他。他也許久沒來見我了，有機會你可讓他過來一下。”
吳用睜大了眼睛，興奮道：“阿姐肯見他了？”
吳老太婆冷笑一聲，饒是有些物是人非之意道：“現在可不是我肯不肯見他的問題，而是我們的浙西觀察判官大人肯不肯見我這個鹽梟土匪老婆子的問題。”
吳用相當篤定道：“不會的，析弟當年雖然負阿姐而去，但想來這些年他也應該明白了阿姐的良苦用心。
之前他就一直想來見見阿姐，只是怕阿姐不願見他，這才……”
吳老太婆神情淡漠，顯然是沒把當年的事情放在心上，反而有些釋然的說道：“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這本就是無可厚非的，我爲何不願見他？是他自己不敢來罷了。
有時候你也該學學他的，整日纏着我這個老太婆算什麼事？
這一點他倒是比你看得通透。”
吳用沒有說話，只是傻笑着搖了搖頭。
吳老太婆對他也唯有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