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矇矇亮,程府接人的車就到了,帶着雙兒和還沒睡醒的笨笨打着哈欠辭別老楊頭兒上了車。
趕車的車把式還是昨天那位,姓啥來着,貌似姓張?
“人家姓程,叫程廣。”雙兒遞杯青鹽水給我,又用一條沾了水的手巾摟頭摟臉的就一頓擦。
“程師傅,啥事兒這麼急啊?”等雙兒擦完了,我算清醒點兒了。鑽了副駕駛位置問道。清晨淡淡的霧氣中一沁,加上小風一吹,爽!
“可不敢當了師傅二字,李相公就叫我老把式就行,府上都這麼叫我。”程廣忙衝我搖頭:“大公子吩咐的,要一早給您接了回去,啥事兒沒說!所以開了城門我就出來了,相公要是瞌睡,就在車上再睡個回籠覺!”
哦,我點點頭,程福之這貨又惹禍了?
鑽回車廂,一頭躺了裡面,笨笨很自覺地趴了我肚子上,身子一蜷,又睡了。
本來是想睡會兒的,但這來回一折騰,不困了。
“雙兒,你識字麼?”我看着車頂有一搭沒一搭的瞎問。
“雙兒可沒少爺這麼聰明,爹說認字都是聰明人才學的會的。”
“沒這回兒事兒,只要肯學,誰都能認字的!”我一下來了勁頭兒:“我教你!”
“真的?”雙兒明顯很高興:“可是少爺不是要大考了麼,很廢工夫吧,要不等考完再教?”
“廢啥工夫,我教你的同時也不等於在溫習了不是。”
給笨笨扔了車廂角落裡,小傢伙還不樂意,又趴過來蜷了我腿上。
按後世教小學生的架勢,先從數字開始教,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手指頭上沾了水在車廂上塗畫。
一路教學下來,發現雙兒很聰明,真的很聰明,基本上教了幾遍的字就能記住。貪多嚼不爛,咱先教二十個字,再開始教數學。
百以內的加減法雙兒已經很熟練了,超過百位數就犯暈,沒事兒,咱有耐心,湊了跟前兒慢慢教,雙兒也學的認真,嗯,決定了,以後每天都給雙兒上課,倆時辰,不帶少的。
……………
“樂休,你可回來了!老爹都催幾回了!”纔剛下車,就給程福之一把夾了胳膊底下夾到程老妖精跟前兒。
“樂休見過程伯伯,這麼着急上火的啥事兒啊?”
“還不都是你小子鬧騰的,吐蕃遣大相祿東贊來求親了!”
“求親?程伯伯您沒閨女兒吧?”吐蕃求親幹我啥事兒,我這兒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有也不嫁了野人!”程老妖精一個五百就砍我腦門子上:“走,跟我去見魏老黑!”
“不行了,捱了伯伯一下重擊,小侄這就的準備去置辦後事了,伯伯您饒了我吧!”這火燒火燎的給我找來,肯定沒好事,咱裝死耍賴。
“嘿嘿,老程我是裝死耍賴的祖宗,小子你還嫩點兒,告訴你,就是死也得等見了魏老黑再死!”老程直接給我提溜起來。
忘了,這貨幹過混世魔王來着,能跟他耍賴的人大唐還沒有!
到了魏府門口,老妖精就說了一句:“見了那幾個文鄒鄒的就渾身骨頭酸,老了,經不起折騰,你小子自己進去吧!咱走先!”
ao,他給我扔這兒了!
沒進魏徵府,先看看這門臉兒,跟程府比就是一個天一個地。看人家老程家,門口倆大石獅子那是張牙舞爪的看着兇惡,老魏家的這兩明顯發育不良啊,咋看都跟被人打過一頓似地。
門上漆都掉了,也不說補補,怎麼說也是皇上跟前兒站着說話的主兒,這也太寒磣了。
才敲門,魏續就迎出來了,直接就給帶了書房裡,也跑了,真沒義氣!鄙視他。再瞧這書房裡,嚯,人挺多,老魏,老房都在,還有一個老的和年輕點兒的不認識,一介紹,也是名人,岑文本和上官儀。
“晚輩拜見各位大人!”這些都是文人,不能跟在程府裡一樣說哪兒算哪兒,不然被他們盯上,就是被教育死的下場。
“樂休大名早有耳聞,《將進酒》、《愛蓮說》名動長安,《卜算子》、《塞下曲》更是佔盡風騷,更兼《吐蕃策》、《高昌策》真知灼見!”岑文本笑着給我拉起來:“果然少年英才啊!”
這都啥二五不着調的啊?!《吐蕃策》《高昌策》俺沒寫過啊?這老頭不是起太早沒睡醒吧?
“上次初見樂休,樂休就曾斷言吐蕃贊普松贊干布比會遣使向陛下求親,而且會討取我大唐物資技術,當時我和陛下都將信將疑,如今事在眼前,才知道何謂天縱奇才。且前些日子陛下突然下詔征討高昌國時,我等尚未明其理,直到昨日陛下相告,我等才恍然大悟。樂休眼光,果然非比尋常。”魏徵衝我點點頭:“昨日吐蕃大相祿東贊替松贊干布上殿求親後,陛下曾召見我等,商討如何處理,如今朝野上下亦是爭論不休,樂休當日所慮我等已盡知,但那目光短淺之輩卻極力鼓吹陛下結親,今日請樂休來,就是看看樂休可有妥善處理之法。”
得,明白了,《吐蕃策》和《高昌策》原來是這麼回事兒。老頭這話告訴我兩層意思,一是告訴我之前我說的那些混話在坐的都知道了,你也不用藏着掖着了。二是告訴我在坐的都是自己人,至少目前是自己人,大家都反對和吐蕃結親,可是要拒絕也得有個讓人信服的理由不是,吐蕃的低姿態讓很多官員都傾向於結親,所以這事兒更要妥善處理。既然你早就預見了這個情況,就由你說說主意。
AO,可這不是我預見的啊,是我歷史老師這麼教的不是,要不您幾位把我那個老師抓過來問問?……這倒黴催的,這麼大的事兒,您幾位找我一要啥沒啥的半大小子商量啥啊?
低頭亂尋思,沒敢吭聲。
“樂休但說無妨,即便有些許關係,我等幫你擔下便是。”老房也說話了。
說,我要是知道咋說就好了。
可再急,不敢跟這幾位急不是。
點頭再給幾位行個禮:“此事幹系重大,且容晚輩考慮片刻,想個萬全之策!”
幾個老頭眼睛一亮,可我卻沒注意。後來聽魏續說,其實這幾位當時是想給我幾天時間考慮的,沒想到我自己說只要考慮片刻就行,讓這幾位歡喜壞了。悔得我當時差點兒就給自己幾個嘴巴子。
幾個老頭同時點頭,沒問題,你考慮!
松贊干布若沒記錯的話似乎是605年生的,650年死的,你說這短命鬼還有十年就死了還彈跳啥,文成公主,似乎原名李雪雁,是江夏郡王李道宗的女兒,625年生,這才十五歲,這松贊干布他咋就下的去這牙口呢!
想個什麼招兒呢?李代桃僵?不行,漢元帝幹過了,結果給四大美女之一的王昭君換出去了,聽說沒給漢元帝腸子悔青了。
再想想,半道兒搶親?MB,找死,電視劇看多了鬧的。這麼大的國婚場面你去搶一個試試,不給你全家砍了掛門樓上那就不算完!真當皇帝都是《還珠格格》裡那種白癡?
詐死?不行啊,文成公主詐死了,那還有別的公主不是,松贊干布又不是衝了哪個公主來的,這本來就是一樁政治婚姻,是誰都無所謂,重要的是身份,哪怕是頭母豬,只要李大帝敢承認這是大唐公主,松贊干布都能給高高興興娶了回去。
唉,政治婚姻害死人啊!…………等等,政治婚姻?!哈哈哈,咱咋沒想到這個呢。
松贊干布今年35歲,他有老婆啊,而且老婆是吐蕃南部泥婆羅(今尼泊爾)的尺尊公主!這也是一樁政治婚姻,要是沒有泥婆羅的全力支持,他這吐蕃贊普的位置估計就不那麼穩當了。我大唐公主重要還是他吐蕃贊普的位置重要?嘿嘿,松贊干布,你就別怪我給你下狠招了,咱不但給你的婚事攪和黃了,還要讓你家裡夫妻糾紛不消停。
這心裡有底,咱膽氣兒就上來了,笑眯眯的就開始了:“諸位伯伯,這松贊干布明顯是在藐視我大唐天威啊,這等親事結了,恐怕今後我大唐就再無顏面二字可言了!”先給他上綱上線,這樣誰再敢提出跟吐蕃結親,誰就得扣個唐奸的帽子拉出去批鬥。
“哦?居然有這等事兒,樂休儘管明言,若確有因果,斷不容有小人毀我大唐聲譽!”房玄齡是老油條,看了我的樣子立馬出來給我配戲了。
“想來各位伯伯不知道吧,這松贊干布在貞觀十三年就爲穩定國內局面通好泥婆羅,娶了泥婆羅尺尊公主爲妻,要說松贊干布這吐蕃贊普的位子能夠坐穩,與這尺尊公主的大力支持是分不開的,如今他松贊干布遣使前來我大唐求婚,是否說明了這一點?若是沒說,豈不是存心欺瞞?有何誠信可言?若是說了,難道我煌煌大唐公主只配給他吐蕃松贊干布做小嗎?這無論說與不說,他松贊干布置我大唐顏面於何處?這松贊干布要想娶我大唐公主,行,先給他那個泥婆羅尺尊公主休了再談,否則這松贊干布若不給咱們說個明白,我大唐百萬將士豈肯與他干休?”
“這松贊干布果然已娶了泥婆羅尺尊公主?”岑文本噌一下就站起來了。
“小子敢用項上人頭擔保!而且此等大事,幾位伯伯一查便知!”
幾句話說完,就沒咱什麼事兒了,在座哪個不是熱血硬派?那可都是要臉不要命的主兒,就憑咱前頭扣得大帽子,要是再有人敢提跟吐蕃結親的事兒,估計幾個老頭光啐吐沫就能給這貨啐死。(史實當時共有吐蕃、天竺、大食、仲格薩爾以及霍爾王等五國婚使同時派了使者求婚,唐太宗老人家爲示公平,還給他們同時出來五道難題考人家來着!京劇、越劇都還有戲文,熱鬧,好看!)
看着幾個臉兒都綠了的老漢心急火燎就要往李大帝那兒衝,這兒就算沒我什麼事兒了!幹了件大好事兒,這心情舒暢,就一個字——爽!
剛想走,就聽有人叫了句:“樂休且留步!”回頭一看,上官儀。
……………
皇城一座寢宮內。
文成公主李雪雁正端坐桌邊,安靜的翻看着一本佛經。
“姐姐,這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有心情看什麼佛經!”蘭陵公主李淑一頭就闖了進來,給佛經奪過來扔了一邊兒。
“看給你急的,來先喝杯水!”文成公主微微一笑。
“這可關係到你的終身大事,怎麼能不急!”蘭陵又一把把水放了一邊兒:“吐蕃那地方據說都是野人!天寒地凍的,去了可咋活啊!”
“呵呵,看你說的,那吐蕃人不是還在上面兒活的好好地麼。”文成公主笑了笑。
“他們這種野人怎麼能跟我們比!”蘭陵撇撇嘴:“姐姐你真不急啊?”
“急有什麼用!”文成公主幫蘭陵捋了捋散開的頭髮:“就是市井百姓之家,哪個兒女的婚事是自己能做主的?更何況咱們帝王之家,這婚事就更沒有自己任性的道理。這個道理你我早就知道了,何須多說呢?”
“可是……可是你也聽父皇講過,那李樂休說吐蕃之所以求親,只是貪慕我大唐物資文化、技術工匠,他們根本就不在乎娶個什麼樣的公主!”
“唉——”文成公主輕輕嘆口氣:“妹妹,等你在大幾歲就明白了!”
“公主!公主!”一個小宮女一氣兒跑了過來。
“什麼事兒?沒個規矩!”蘭陵這兒正氣不順呢,要不是跑過來的是自己貼身的小宮女小喜鵲,就能一個耳刮子呼過去。
小喜鵲吐吐舌頭,趕緊行禮:“小喜鵲見過文成公主、蘭陵公主!”
“免禮,跑那麼急,可是有什麼事兒?”文成公主微笑着說道。
“剛纔我聽當值小太監說,皇上把那個吐蕃大相叫祿什麼贊叫過去大罵了一頓,還趕出皇城去了呢!”
“真的?!”蘭陵公主一下蹦起來了,文成公主的眼睛也一下瞪大了。
“是真的!”小喜鵲肯定的點點頭。
“那父皇現在人呢?”蘭陵公主問道。
“皇上現在和房大人、魏大人、長孫大人他們幾個到御書房去了!”
“小喜鵲,你可真是個喜鵲!”蘭陵蹦到小喜鵲邊兒上捏捏她的小臉。
“到底怎麼回事?昨天還客客氣氣的,今兒怎麼就給人趕了出去?”文成公主問道。
“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小喜鵲搖頭。
“這都問不清楚,笨死了!算了,我去問父皇!”蘭陵公主興沖沖就走了,小喜鵲給文成公主施了一禮,跟着蘭陵走了。
呆呆坐了一會兒,文成公主也開心的笑了。
……………
ao,恨死!上官儀你堂堂一個秘書郎不說去幹點兒啥正事兒,拿着本兒詩集,拉我一農民談啥詩啊!
誰不知道你上官儀是初唐宮廷作家,齊樑餘風的代表詩人,擅五言,所作之詩格律工整,詞藻華麗,綺錯婉媚,人稱上官體。
你一大文豪,跟我談詩?這不欺負人嘛!有本事跟我談種地啊,談不死你。
心裡腹誹,可面子上還是拿着上官儀的詩集認認真真看一遍,然後畢恭畢敬給詩集還給人家:“遊韶(上官儀的字,逼着我叫,不叫跟我急)兄所做之詩,觀其風格詞藻華麗,綺錯婉媚,似是繼承了齊樑餘風,但取字用詞上更注重平仄對偶。”搜腸刮肚的誇獎人家:“尤其這首‘啓重帷,重帷照文杏。翡翠藻輕花,流蘇媚浮影。瑤笙燕始歸,金堂露初晞。風隨少女至,虹共美人歸。羅薦已擘鴛鴦被,綺衣復有蒲萄帶。殘紅豔粉映簾中,戲蝶流鶯聚窗外。洛濱春雪回,巫峽暮雲來。’(上官儀八詠應制二首之一)更堪稱律詩典範。樂休佩服!佩服!”
“樂休果然博學,爲兄少時長於南方寺院中,故詩風受南朝餘風影響頗多。”上官儀欣喜的看着我:“爲兄本來自覺詩才尚可,但拜讀樂休大作之後,頓感自慚形穢,與樂休詩作之大氣磅礴相比,爲兄所作之詩卻顯得華而不實了。故今日斗膽相留,想請樂休提點於我!”說着又給我行一個禮。
能不大氣麼,縱觀中華歷史,也就一個詩仙李白。他指點你夠了,但我不行,就咱這水平,也就教教雙兒這種小學生的料。你讓一小學老師去給博士生導師上課,那不純粹找抽麼,人家不嫌寒磣,咱自己還丟人呢!
“遊韶兄萬萬不可談什麼提點二字,折殺樂休了!”我這兒連忙還個禮:“其實,一個人所處環境不同,機遇不同,其看這塵世的角度就會不同。詩爲心聲,所以纔會有各種風格的詩詞產生,這種風格之間本就難分什麼高下,應人所好而已。作詩者因自身文學功底而排設格局、遣詞用句間產生的差異才導致了詩詞的高低之分,遊韶兄本身滿腹經綸,才華橫溢,遣詞用句更是個中聖手,又何以妄自菲薄呢?竹不慕花之嫵媚,花不慕竹之有結,梅蘭竹菊,各有儀態萬千,順其自然便是最美,難道不是麼?再說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遊韶兄若要去刻意改變什麼到反而落了下乘哦!”一番話說的自己有點兒舌頭打結,這應該說明白了吧,要是這小子再糾纏不清,咱只好開口罵人了。
“竹不慕花之嫵媚,花不慕竹之有結,梅蘭竹菊,各有儀態萬千,順其自然便是最美……順其自然便是最美………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上官儀聽了我的話,不住喃喃自語。
這小子不是傻了吧?怕很,躲先!
“哈哈哈哈哈!我悟了,悟了!”還沒來得及躲,就被上官儀一把拉了袖子:“好一個文章本天成,妙手偶的之,聽君一席話,遊韶茅塞頓開,在此謝過樂休兄弟了!沒說的,走,今日咱們無醉不歸!哈哈哈哈”
ao,想不去都不行,力氣沒這貨大!決定了,明兒開始就跟程福之學武,還就不信了…………
“少爺,您醒啦!”
“雙兒,啥時候了?”頭有點兒暈,昨兒又喝多了。
“再過半個時辰就晌午了。”雙兒抿着嘴偷笑。
“啥?!”
“別啥了,像你這號的讀書人,全大唐都少有!”程福之直接就推門進來了。
“都怪上官儀,非拉着喝酒!下次絕不讓他給逮着!”我抱怨道。
“你就知足吧,想拉他喝酒的人多了,那還得看他高不高興,能讓他拉了你喝酒,你還想咋地?對了,你的信!”程福之一邊兒給自己倒水,一邊兒扔個信封給我:“老爹從宮裡給你帶來的。”
“哈?宮裡,又啥事兒?”
“不知道,老爹讓你自己看,我還有事,先走!”說完一口給水喝完興沖沖走了。
洗漱完了,運半天氣,才壯着膽子給信封拆開,一張精緻小箋,一筆清秀小楷:“十五燈會,邀君共遊,酉時三刻,曲江碼頭!”,居然沒署名。
哦,今兒八月十五了,但這沒頭沒腦的算怎麼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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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趕慢趕,總算完成了今天的6000個字,呵呵,下班纔開始寫,所以早不了不是!看夜遊我這麼辛苦的份兒上,大家的推薦票是不是也別藏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