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業走在平康里的東西街上,雙眼有些浮腫、黑黑的眼袋十分明顯,兩腿有些發顫打飄兒,走路都是一搖三晃,好像下一刻就會摔倒在地。那廝顯得如此疲憊和虛弱,卻是因爲昨夜在墜兒姑娘肚皮上面折騰的過了頭!
回想今曰早上醒來時那香豔的一幕,兩世爲人的周承業,這還是第一遭經歷。當他流露出一副被人強推了的“雛兒”表情時,把老相好墜兒姑娘逗的花枝亂顫,差點笑出了眼淚。
墜兒姑娘當時用周承業耳熟的關中腔霸道地說道:“週二,昨夜裡你在老孃身上折騰了五回,當時那眼神就跟大漠中的狼崽子一樣,可不像這會兒一副委屈吃虧的樣子。也不知你個楞娃,從哪裡喝了許多的酒水,還鬼扯彼物可以助興,就差沒把老孃的骨頭給拆了!”
剛剛纔完成了一次時空穿梭的周承業,本人的記憶和意識尚且停留在喝醉之前,他看着面前只有十五六歲的女孩,當時嚇得根本說不出話來。
“王八蛋,老子這次真被那個地方老闆給害死了!說好了只是喝酒唱歌的,竟然把老子灌醉之後,找來個未成年的關中老鄉拉我下水!估計肯定是被人拍照了,老子保持了二十六年的童子身啊……”
周承業欲哭無淚地在心裡大罵着那個推銷商的無恥可恨,然後不再理睬面前一絲不掛的小蘿莉絮叨,急忙想要穿上衣服跑路,結果更大的打擊撲面而來,讓他差點一頭撞死在牆角那口四方木箱之上。
周承業想找自己的牛仔褲和體恤衫,結果抓到手中的是長長短短壓根不認識的大布片子,這讓他怎麼往身上穿?已經有些毛骨悚然的周承業再仔細觀察了一下“炮房”內的裝修佈置,結果差點沒咬掉自己的舌頭!
“擦!清一色仿古傢俱和裝飾,這尼瑪的得花多少錢?估計比天上rén間也差不了多少吧?”周承業在心裡無聲地問自己,“王八蛋!拉老子下水還真捨得花錢。又是唱歌,又是陪酒,還有未成年少女,這要是被單位領導知道了,還不把老子從頭捋到腳,最後送到軍辦的號子裡面蹲上幾年?”
到底是行伍出身,周承業漸漸從這場針對自己的巨大陰謀中鎮靜下來,他用幾片大布胡亂地遮住要害部位,然後對着斜倚在芙蓉帳內不停吃吃發笑的小蘿莉,用同樣純正的關中腔說道:“嘿,小妞,朱老闆給了你多少錢,讓你趁老子喝醉之後來坑我?看在都是鄉黨的份上,我給你出雙倍的錢,你趕緊趁着警察叔叔沒來之前回老家唸書去,這明珠城內不是你鬼混的地方!”
“啪!”一隻香噴噴的枕頭直奔周承業的面門而來,接着墜兒姑娘那霸道的罵聲便響了起來:“週二,你個渾球!在老孃這裡發的什麼羊癲瘋?老孃七歲被收進教坊司,十三歲開始在平康里接客,可是地地道道的官記,你不能因爲你老子是個正八品的監察御史,便可以一覺睡醒之後在老孃這裡胡說八道!昨夜裡打雷的時候,便發現你全身抽個不停,還以爲被天收了去,不成想一大早你又醒了過來,竟然全不記得以前我對你的好,還讓我回老家……”
一隻繡花方枕、一通猶如機關槍子彈發射般的痛罵,終於讓周承業意識到了一些什麼,可是他有些不敢往那個方面去想。“難道說,老子穿越了?”這個念頭剛剛從周承業的腦子裡冒出來,便像魔鬼的影子一般揮之不去。
“尼瑪的,老子十八歲上的軍校,二十二歲混到畢業,隨後就踏踏實實地做了一塊磚,這幾年雖然不敢說爲兄弟和人民做了多少貢獻,可從來也沒有做過什麼壞事啊!昨天要不是處長指名道姓讓我接待他的朋友,老子也不能喝那麼多酒啊!難道說兩斤五糧液把我灌死了,灌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穿越?我穿你妹啊!擱誰一醉醒來,遇到眼前這種種離譜的事情,他也不敢信啊!
抱着最後一絲幻想,周承業苦着臉問墜兒:“姑娘,今年是哪一年了?”
大罵一通,已經消了火的墜兒,看着眼眶有些泛紅的周承業,忽然間覺得沒來由地心疼,便不再去想他今曰醒來之後種種奇怪的舉動,輕聲回答:“今年是開元二十三年。”
“開元?”周承業口中輕聲呢喃着,這兩個字如同劃破黑夜長空中的一道閃電,狠狠地劈中了他那原本十分堅強的心臟,直震的他欲哭無淚,想趁着另外一個世界的屍體還沒變硬之前,一頭撞死之後再穿越回去。
開元盛世!歷史上大唐帝國最鼎盛的時期,也是中華文明最巔峰的時代!就算周承業這幾年把高中所學的歷史忘了許多,但他這個愛好唐詩宋詞的“文青”,又怎麼會忘記開元盛世以來誕生的李白、杜甫、王維、孟浩然、張九齡等一大批詩文耀千古的巨匠們呢?
周承業已經忘記了身處何方,他赤條條像塊木頭一樣戳在原地,努力地回憶着過去,以及過去的過去……墜兒姑娘則十分麻利地穿好褻衣下了牀,幫周承業穿起衣服來。
墜兒算是看出來了,周御史家的二公子是魔怔了,趁着他現在還沒有口吐白沫之前,還是趕緊將這尊“瘟神”送出青樓爲妙,今後說什麼也不能再接年輕後生的生意!酒能助興,我呸!咋就沒有喝死這個楞娃!
在墜兒的服侍下穿好衣服的周承業,被青樓裡跑腿的小柱子送出了門。小柱子悄悄地跟在周承業身後,他剛纔被墜兒姐提着耳朵囑咐過,一定要看着周家二公子回到永平坊,不然回來就吃一頓打!
迷迷糊糊出了青樓的周承業,此時像只呆頭鵝般遊蕩在平康里的東二曲街道上,心中一片死寂。對許多人都羨慕不已的穿越,周承業是一點也沒有興趣,他還有在老家辛苦艹勞了一輩子的父母以及年幼的妹妹需要照顧,他還有許多未曾完成的心願需要實現,他不想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成了另外一個時空中的孤魂野鬼!
剛纔出門的時候,周承業隨口問了墜兒一句自己在什麼地方,墜兒姑娘告訴他這裡是大唐燕京長安官辦青樓最集中的一個坊,也就是平康里。
平康里,便是無數次出現在大唐文人搔客詩文之中鼎鼎有名的花街柳巷之地,也就是後世所謂的“紅燈區”。只不過後世的紅燈區無論從規模還是品位上而言,都距離這官府開辦的平康里差了十萬八千里。
就周承業這廝昨夜裡上過的墜兒姑娘,別看不是平康里南曲和中曲有名的窯姐,然而聽她本人所言,當年那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女!只因爲家中長輩牽涉到了朝中政治鬥爭,被砍了腦袋,結果作爲女眷的她便被充入教坊司,終身爲奴爲記。
這要是擱在後世,誰想在紅燈區上個官二代的蘿莉,做你個春秋大夢去吧!
儘管心中有千種不願、萬分不甘,事到如今就算尋死都不知道往何處去的周承業,終於從過度的震驚和悲傷中清醒過來。他轉身對不遠處輟着的小柱子喊到:“那小廝,你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作甚?”
小柱子不過是個下等的奴才,週二公子忽然轉身來喊他,自然不敢違逆,只得點頭哈腰地跟了上來。“二郎莫怪,是墜兒姐吩咐我跟着你的,怕你走在路上有個閃失。”
“你跟我很熟麼?”周承業問了一句聽起來讓人覺得怪異的話語。
小柱子雖然心裡疑惑,但卻不敢多嘴,只是老老實實地回答說:“二郎往曰來倚翠館,都是由小的負責接待。”
“哦,原來如此。”周承業含含糊糊地嘀咕了一句,然後接着說道:“走,帶我去找一家吃早點的地方,今兒個本公子請你吃飯!”
小柱子聽了二郎這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卻是歡快地在前引路,將週二帶到了附近一家麪食攤上。
正搞不清東南西北的周承業,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現在這具軀體的身份背景,想要知道眼前所見的這座巨大古城的具體情況,所以第一時間便想到了跟在身後的小柱子。
墜兒姑娘雖然有些怕了忽然“抽瘋”的週二公子,但做生意卻是很本分的,只取了周承業昨夜該付的瓢資,其餘的銀錢皆給他裝在囊袋之中,如今便在周承業的腰中掛着。到了麪食攤上,周承業也不多言,只是讓小柱子幫忙胡亂地點了一些看着頗爲陌生的吃食,強忍着心中的腹誹吃了一些。
不是周承業挑剔,實在是這些飯食不對自己胃口。前世身爲關中漢子的他,如今活在關中大地最富庶的長安城內,也算是一種機緣巧合。只可惜開元年間的民間飲食,實在無法與後世西安城內有名的各種特色吃食相提並論。中華美食,那也是歷經數千年的沉澱與積累,最終才達到後世那種令人歎爲觀止的高度。
在吃飯的過程中,周承業開始詢問小柱子一些關於自己身份的問題。還好,後世的關中方言的前身便是隋唐時期的官話,這使得周承業與小柱子之間的談話並沒有太大的語言障礙。
通過詢問小柱子,周承業初步確定了自己現在的身份。果然如墜兒姑娘所言,他是新任監察御史周子諒的二兒子,原本是個生姓有些放蕩不羈的青年學子,只因有長兄繼承家業,所以鬱郁而不得志,便留戀於酒肆花街之中,成了平康里的常客。
周承業在心中一陣發苦,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罵娘。現在這個身份,說好不好、說壞不壞,卻與他前生嚴格緊張、作息規律的生活習慣十分不搭調。
說白了,現在的周承業,就是大唐燕京長安城內一介不入流的小紈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