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業順着寶順的手指方向看去,結果看到酒樓的後院之中整整齊齊地站着近百少男少女。
這些年紀在十二到十五歲之間的孩子們,已經換上了承恩樓服務生的服裝,男孩子們的頭髮被理成了“小茶壺”,女孩子們的頭髮則被理成了“小蘑菇”。
“嘶——!”週二不由得吸了一口涼氣,轉頭問寶順說:“這些孩子從哪裡來的?”
寶順伸出一隻手來,將五根胖乎乎地指頭叉開,然後得意地說道:“承恩樓在這半年之中,從幽州、范陽、雁門、靈州、晉陽、洛陽、襄陽、揚州、江陵、金陵等十處地方精心挑賣了五百個孩童!他們都是良家子弟,只因家中人口增加,種的糧食不夠兄弟姊妹們食用,所以才被父母賣出。”
周承業聞聽此言,心中不由得一緊。他對承恩樓從各地購買孩童的做法並不反對,畢竟能夠進入承恩樓對於這些孩子而言卻是一件幸運之事,他擔心的是各地愈演愈烈的土地兼併之風。
既然這些孩子都是良家子弟,那麼他們的父母不到萬不得已是絕對不會賣兒賣女的,除非是家中的土地不夠耕種,收的糧食已經養活不了新增的人口。
大唐朝沒有計劃生育一說,在農業技術生產力沒有提高、土地面積不再增加、整個社會環境相對安全平穩的情況下,人口的增長速度就會很高,吃飯問題和土地矛盾便會變得越來越尖銳,直到晚唐時期黃巢起義的大爆發。
此時此地,並不是談論土地兼併問題的時候,周承業於是笑着對寶順說道:“嗯,幹得漂亮!爭取明年再多開十家承恩樓,從各地多買一些可憐孩子回來,咱們不僅要賺錢,還要有一副慈悲心腸!”
寶順重重地點頭,將表哥的這番話語牢記在了心頭。
周承業於是帶着郭元忠、李子琰、裴和安三位好友上了頂樓雅間。
推門而入後,週二居然看見周承志和謝俊明、歐陽琛三位已經在裡面等着。
周承業有些奇怪地問道:“呀,今曰你們幾個沒有課業麼?怎麼都跑到西市裡來打發時間?”
周承志把手搖了幾下,然後說道:“國子監也不是天天都要上課,與其在那裡看着一羣酸腐之人咬文嚼字,還不如來這裡看寶順他們如何調教新買的孩子!”
謝俊明和歐陽琛一起點頭,對周老大的這番論調錶示支持。
周承業心中一樂,覺得周承志這兩年也變化了不少,自從成家之後更是一改往曰迂腐執拗的姓子,居然也開始翹課了。
在週二這個離經叛道的傢伙看來,沒有翹過課的學生,那就不是好學生!
衆人一起坐了下來,大家都是經常玩的朋友,所以飯桌上聊的格外起勁,倒是對滿桌的吃的喝的不怎麼在乎。
在長安城內能跟週二處成朋友的人,什麼時候還需要爲吃喝發愁?
周承業向大家敬了一圈酒之後,說道:“剛纔哥幾個也聽到了,承恩樓內新近招了一批孩童,去年最早的那一批現在要從樓裡離開,你們誰家中有需要使喚書童和丫鬟的,現在可以跟我開口,每人最多隻能要兩個哦!”
不等週二的話音落下,早就在心裡打好主意的郭元忠第一個跳出來說道:“我要四個!”
“不是說了最多隻有兩個嘛!”週二把眉毛一橫。
“嘿嘿,我們家兩個,我岳丈家兩個!”郭元忠一臉訕笑和討好。
裴和安也是臉厚之輩,趕緊跟着伸出四指:“我要兩個男童!”
“咦!”衆人一臉鄙視,紛紛盯着裴和安看。
“好吧,我要兩個女的……”裴和安招架不住,趕緊投降。
“今年你若娶妻,便送你兩個。若是不娶,一個也沒有!”周承業直截了當地說道。
李子琰沒有廢話,直接說道:“給我一男一女,要機靈懂事一些的,我送到北海去侍奉家翁。”
周承業也不羅嗦,點頭說道:“好!給你挑其中最好的兩個!”
周承志搖頭,笑着說道:“我好像用不着再添書童了,咱們家夠用。”
“那就送你兩個女童,專門照顧嫂子!”周承業不由分說地安排下來。
輪到謝俊明和歐陽琛時,兩人紛紛搖頭,覺得不能收週二這份大禮。
別看在這間屋裡週二給大家分配經過承恩樓調教的孩童時,就像在分配大白菜一般,實際上那是因爲週二沒有拿大夥當外人,知道孩子們分到各家不會受到虧待,若是換了外人來討要和購買,週二肯定是甩都不甩。
從東市承恩樓開張之後,已經有許多達官富商打過承恩樓內這些孩子們的主意,結果是一個都沒有被弄走。別看陳貴雲見人都是笑呵呵的,可在這件事情上卻是出奇的執拗,堅決不肯將孩子們轉讓出去。
周承業看出兩人的心思,於是笑着說道:“那我就自己做主了哦,你們雖然家境不富裕,可是多養一張嘴吃飯還是不成問題吧?我送你們每人一個使喚丫頭,平時替你們縫縫補補,洗洗涮涮。將來若是覺得可心,便將她收爲侍妾,若是無緣,那就替我給她們尋個好人家嫁了。這樣可好?”
二人不好再做推辭,於是起身向週二鄭重道謝,收下了這份貴重的贈予。
衆人原本是來爲週二接風,忽然憑空得了這般好處,心情更加高興,於是鬧鬨着繼續喝酒。
正在興頭上時,寶順忽然推門而入,附耳在周承業邊低聲說了幾句,不等週二發作,衆人卻聽到樓下有個粗獷的聲音喝道:“你這店家,忒不明事理!這樣年紀的孩童放在幽州,頂多三十貫錢便可以買回一個來,如今我出十倍的價格買你四個回去,你還死活不肯,難道還想讓我花三千貫一個的價格麼?”
僱來的酒樓掌櫃爲難地說道:“這位客官說笑了!我們承恩樓不是人集,此處只賣好酒好菜,不賣人的。大掌櫃的專門交待過,這些孩子絕對不能賣出去一個,您就不要讓小的爲難了。”
“我打死你個不長眼的貨!”
隨後就是一聲脆響。
“哎——呦!客官你怎麼打人呢!”
“哼,我就打你了怎地!你看好了,這是一顆上等的寶石,價值百兩黃金不止;這是一塊頂級的翡翠,價值也是百兩黃金。我用這兩樣東西,換你店中五個使喚孩童!”
“哎呦,這位客官你不講理!這麼做使不得,使不得!”
“我說使得就使得,你們幾個,去把那邊我相中的幾個孩子給我帶過來!”
“我看誰敢帶!”
“誰帶誰死!”
忽然,從二樓和三樓的迴廊上同時傳出兩聲怒喝。
三樓便是雲夢居的頂樓,喊出一聲“誰帶誰死!”的,是大嗓門的郭元忠,此刻他已經開始一邊捋袖子一邊往底樓跑了。
二樓喊出一聲“我看誰敢帶!”的,卻是一位年過四十的中年漢子,三樓衆人並不相識,看來屬於抱打不平的。
不多時,郭元忠已經衝到樓下,攔在了動手打人之人的面前,在他身側還站着劉明昌等人,周承業則是不慌不忙地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那位二樓上喊了一嗓子的客人,此時也是昂首闊步地走到底樓,臉上一副管定了此事的神情。
只見動手方纔動手打人的漢子,年紀約摸三十五歲,長的人高馬大,臉上棱角分明,隱約之中透着一股子彪悍的氣息。在他身後站着四五個同樣孔武有力的漢子,個個腰間掛着短刀,像是軍中健卒。
“你們是何人,卻來強出頭!”這個壯漢一臉兇狠地問道。
周承業上前兩步,站在郭元忠和劉明昌後面一些,然後面色平靜地說道:“我是這家酒樓大掌櫃的外孫,你在店內動手打人,還想強買強賣,真當大唐律法是擺設不成?”
那漢子見周承業氣宇不凡,身上還穿着軍服,於是緩和語氣說道:“原來是軍中同僚,不知小哥在哪裡高就?吾乃幽州節度使麾下平盧兵馬使安祿山是也!”
周承業聞言笑了,不由自主地說道:“咦,你就是安祿山啊?怎麼還沒有滾回幽州去?想賴在長安城裡當街頭霸王麼?”
原來,週二在返回長安之前就已經聽說了安祿山被押解到長安,最後得到皇帝赦免的事情,他還以爲這賊已經回了范陽,不想竟然還滯留長安。
不過,驚訝歸驚訝,既然安祿山耍橫在前面,週二可不會給他什麼好臉色看。若非安祿山被送往長安之後身邊有高手護衛,週二原本可是有過派人將安祿山宰掉的打算。
安祿山自覺已經軟了語氣,沒想到對方張口就是一句“你怎麼還沒有滾回幽州去”,可把他氣壞了。
“呔,你這小子,出言不遜,豈能如此辱罵上官!”
“擦你妹啊!我不僅要罵你個烏龜王八蛋,老子今天還想動手揍你丫的!敢在承恩樓裡鬧事,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周承業一改往曰斯文敗類的模樣,竟然像混混罵街一般指着安祿山破口大罵起來。
“呀!真真氣煞吾也!看我不撕爛你小子的嘴!”
安祿山這次真是被氣壞了,一個虎撲,揮拳向週二打來。在他身後的那幾個護衛也是同時行動,各自找準了對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