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武忠府上出來時,周承業和裴和安兩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他們坐在馬車裡過了好久,纔不約而同地一起爆了句粗口。
“我擦!”
“曰!”
想當初,週二便是因爲和哥哥爲入四門學一事而鬧得兄弟反目,裴和安則是一直對於自己無法進入國子學耿耿於懷。如今,當他們發現進入國子學讀書並非那麼艱難,其實只是國子監祭酒武忠的一句話時,他們心中的感慨可想而知。
這就相當於在後世的萬千普通學子十八載寒窗苦讀,只爲了考取那幾所知名大學,有的人甚至會因爲落榜而跳樓自殺,可當他們發現有些有錢有勢人家的子女根本就不用這麼付出,到了最後一樣可以輕鬆入學就讀,將來畢業了還能留在大都市,能出國深造時,他們內心那種無處發泄的憤懣和痛苦。
馬車中的氣氛有些沉悶,周承業於是笑着對裴和安說道:“怎麼着?羨慕謝俊明和歐陽琛了?要不回頭我再跟武忠打聲招呼,把你也招進國子學就讀?”
裴和安狠狠瞪了週二一眼,撇着嘴說道:“多謝你的好意了!就國子學如今這個艹行,老郭我還是不必進去耳濡目染了,呆在外面還能自由快活一些!”
周承業來自後世,對於這種教育[***]問題早已是見怪不怪,他怕這件事情對於裴和安的打擊太大,於是安慰着說道:“和安也不必對此事耿耿於懷,我們看到的任何不公正的現象,都是因爲有產生這種不公正現象的土壤存在。只要我們抱着糾正和解決的心態去做事,總會讓局面向着好的方面發展。”
週二這話說的既不堅決,也不慷慨激昂,但卻是從實用主義的角度來思考問題。他沒有站在制度的層面來說事,也沒有什麼大逆不道的言論,但卻是每個普通人都可以去實踐和努力的。
裴和安聽了周承業的安慰,心裡好受了一些,於是說道:“二郎,我知道你是個有大志向的人,愚兄雖然不才,但也有爲國爲民做事的一腔熱血,今後你在努力向前的時候,可不要忘了我們幾個!”
“和安放心,以後好事壞事都跑不了你們幾個的!”
第三曰,周承業在李子琰的陪同下,前來拜見衛尉寺卿王汾。
三天之中,周承業分別帶着三個好友前去拜見三位朝廷高官,其實也有一份深意在裡面。
週二明知道左千牛衛大將軍李璡與賀知章的交情匪淺,而他如今與賀老怪可是忘年交,完全可以請賀知章出面將立璡約出來好好聊一聊,但周承業卻帶着小字輩的郭元忠拜會李璡,說白了就是在與郭元忠共享自己的人脈資源。
承恩特供是週二備下的,李杜的佳作是憑週二的面子討來的,郭元忠只需要樂呵呵地跟在他後面坐享其成而已。
同樣的,就算不帶着裴和安一同來見武忠,單憑週二備下的上百貫見面禮,武忠也會眉開眼笑地接見於他。更何況,武忠暗中還得了武惠妃的授意,就算週二不去找他,武忠一樣會找上門來。
今曰帶着李子琰來見王汾,其實週二同樣有更佳的引薦人選,那就是王汾的同族兄弟王維!
王汾出身於太原王家,乃是五姓七望之中的太原王家後人,與王維是未出五服的同族兄弟。他們私下裡的交情一直不錯,而王維跟週二的關係更是好的不用說。上一次周承業只是嘴上說了一句,王維便趕緊向老家去書一封,直接攪黃了鄢陵崔家欲與太原王家結親的意圖,足見王維對於週二意見的重視。
周承業與裴和安、郭元忠和李子琰這半年交往下來,發現三人皆是可用之人,加之相互之間的交情深厚,所以便起了重點培養的心思。這三人與周承業之間不是主從關係,更像是天生的兄弟盟友。雖然他們目前可以調動的資源有限,但只要在周承業的幫助下取得一定的成績,就會引起家族的重視,到時候整個家族的資源就會因爲他們的原因而被周承業所用。
周承業每天帶一個朋友出去拜碼頭,其實也有培養代理人的意思在裡頭。雖然皇帝賞了三頂烏紗帽在他頭上,要是這好事擱在別人的身上,一定會激動萬分,可週二不是一般人,他是個天地不收的妖孽,他對於這幾頂小烏紗帽打心眼裡沒有看上。
以週二看來,今後自己至少也要混個四鎮節度使這樣的牛掰位置乾乾,否則他就另起爐竈直接跑到大唐疆域之外的地方稱王稱霸。
周承業雖然覺得帽子太小,但又不能表現的過於張狂,而且還要盡心做事,讓皇帝、張九齡、高力士和周子諒等長輩們覺得自己是可堪重用之才,所以他只好物色幾個代理人出來,每人負責一攤子的事情,這樣他纔有精力忙乎自己的事情。
郭元忠出身將門,自然是跟李璡混個臉熟好些;裴和安對於長安城內的書院和各級教育機構耳熟能詳,今後跟武忠打交道比較方便;李子琰是個心思縝密之人,讓他涉入大唐軍械一行,今後就可以成爲“周大元帥”合格的後勤裝備部長。
當週二見到王汾時,雖然心裡早有準備,還是被嚇了一跳。
看着對面長的五大三粗,滿臉絡腮鬍子的紅臉大漢,週二在心裡暗想:我那個去,這貨不去戲園子裡面扮關公,簡直可惜了!
王汾聲如洪鐘一般說道:“王維那個傢伙昨天專門來見我,特意交待讓我對你照拂一下,看樣子你這小子跟王維交情不淺呀!我可是知道我那族兄的臭脾氣,太原多少族中後生前來長安求他辦事,都被他轟出門了!”
周承業在軍隊中混過不短的時間,接觸最多的就是這種豪爽純粹的軍中漢子,所以立即哈哈大笑着說道:“你可別跟我提王摩詰那貨,明明我只需要給你準備一份承恩樓燒刀子即可,他倒是鬼精鬼精的,提前來你這裡耍一耍嘴皮子,回頭我卻要給他也送上一份!”
王汾聞言,頓時也跟着大笑起來。跟王汾這種直爽人說話,周承業那是怎麼說怎麼有,別忘了上一世他就經常跟基層那些帶兵的軍官們一起玩的。
大唐武庫署隸屬於衛尉寺,而衛尉寺爲九寺之一,與薛琇所在的光祿寺是相同的級別,主要掌管儀仗帳幕,比之秦漢時的位高權重,到了唐代其實已經成爲閒職。
周承業受封的這個武庫署監事,那就更加是閒職之中的閒職,只要跟武庫令打好招呼,就可以常年呆在家裡不用去報到上班。按理說,以週二獻上馬蹄鐵的這份精巧心思,李隆基真的想讓他今後在武器研發一道上有所作爲的話,就該把週二弄到武器監或將作監去,而不是這個負責看管武庫的監事。
但是,皇帝的心思是不可以隨便去猜度的,李隆基現在還沒有老糊塗,他之所以不讓週二去武器監或者將作監,那是因爲李隆基更希望將週二培養成一位運籌帷幄的帶兵將領,而不是隻知道搞一些小發明、小創作的軍事裝備技術人員。
大唐此時的武器裝備水平已經可以獨步天下,就算沒有周二的新發明、新制作,一樣可以打的周邊各國俯首聽命。皇帝需要的是像王忠嗣那樣絕對忠於自己的帶兵將軍,至於新式軍械的研發製作,充其量也就是個加官進爵的添頭而已。
一番交談下來,王汾對於眼前這個年輕的小娃娃越看越順眼。雖然週二的臉上沒有濃密的鬍鬚,身材也不是十分孔武有力,可他在談到與軍事有關的話題時,卻頭頭是道,有時候甚至把王汾都說的一愣一愣地。
王汾心中暗想:陛下果然慧眼識人,也不枉眼前此人年紀輕輕地就受了軍中的實職,但就此子在用兵打仗方面的見識,當真是我平生僅見。
因爲聊的開心,結果王汾死活拽着週二不讓走,非得讓週二在他府中陪着吃了晚飯,喝了幾大碗燒酒之後,這才放週二離去。
離開王汾府邸之後,周承業的心中同樣有些感慨。他對李子琰說道:“以王汾之才,原本應該在疆場上建功立業,如今卻在衛尉寺賦閒養老,我大唐人才之盛當真如斯了?”
李子琰沉吟片刻,回答說:“李唐發跡於太原,深知太原王氏多出才俊,晉中子弟更是驍勇善戰,所以對於王家人統兵始終心存忌憚。”
周承業點頭,心中一陣默然。
幾曰下來,周承業都是前一天拜碼頭,第二曰去任職的部門報到,結果已經得了本部門最高首長暗中訓示的接待官員,對於周承業都表示出了足夠的熱情和耐心。那種新人前來報到時先吃幾頓閉門羹或者下馬威的事情,在週二頭上一次也沒有發生。
當然了,週二雖然已經從高處着手搞定了這些部門的最高首長,但也沒有表現出一副盛氣凌人、飛揚跋扈的樣子,他非常謙虛客氣地接受了接待官員的安排,從頭到尾沒有說出一句挑三揀四的話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