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偏偏從涇城而來的隊伍卻被殲滅。
可能神不知鬼不覺深入草原而能針對董紫楓加害的只能是一個人。但他又是如何深入草原的?不走涇城,那就只有走梁州,但如此一來時間就最少是要增加一半了,這樣的隊伍如何能在草原部落之外截住董紫楓?那隻能是另一種可能,董紫楓要去草原並非是一時興起而是早有籌謀,誰能泄露了他的計劃?
有過舒州的經歷,董紫楓對自己的計劃與行蹤更加的緊張,所以這次來涇城之前也未通知宋將軍做安排,據她所知他的人早已經先一步抵達了涇城,能參與到其中的必然都是他能夠信任的人,而這些人裡頭,有幾人是能夠將此事瞭解得這麼清楚的。
她、決明、十一。
只有他們三人知道董紫楓會到草原來,只有知道了這一消息,某些人才能提早做出安排,誰又能夠泄密?
蔣何鳳偏頭看決明,坐在火盆旁的決明捧着一杯熱酥油茶在慢慢的喝着,決明曾經被他安排到自己的身邊,足以見得董紫楓對她的信任,她雖不如樊素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但這一路來不可否認決明是一直將自己的性命放在她之前的,若有人要除掉董紫楓,若是這個泄露消息的人是決明,自己又怎能繼續坐在這裡?
十一,自董紫楓出發去往草原之後十一就開始去忙活董紫楓所交待的事情去了,一直到現在也沒有露面,董紫楓交待了什麼她不知道,但十一確實是在董紫楓離開洛陽時就已經知道了他將會去往草原的人之一,十一在董紫楓身邊呆了多年,她也曾聽着樊素講訴過一些她在護院口中聽到的關於十一的事情,董紫楓對他的信任有着近十年的感情基礎做鋪墊,難道會去做這個不明智的叛徒?
幽靜的夜,月牙高懸的天空就像是張開了黑色的大嘴,彷彿隨時都會塌下來將這片雪地吞沒,生活在此的牧常年在這片草地上游蕩居無定所,對她來說,這裡是最缺乏安全感的地方。
蔣何鳳揉了揉全無知覺的左臂的冰涼手指,將凳子搬到了決明的身邊。
決明已經在這裡坐了一個時辰,蔣何鳳不睡覺她也不能去睡的,但她沒有樊素那樣的活潑性子會時時刻刻的拉着蔣何鳳聊天說話,在她們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裡,大多都只有長久的沉默與安靜。
火盆旁邊的溫度驟然驅散了縈繞在蔣何鳳體外的寒冷,蔣何鳳將目光看向決明,認真的問道:“決明,你可從未與我說過你以前的故事!”
“以前?”決明一愣,以前蔣何鳳可從來沒有問過她這些。
“也無心睡覺,找些事情來聊一聊!”蔣何鳳忙解釋。
身處異國,決明也無心睡眠,看蔣何鳳也確實對自己饒有興趣,想了想,她也就開始講述起了自己的故事。
蔣何鳳在她的講訴裡瞭解到了更多,因爲董紫楓曾救過她一命,從她很小的時候她就開始爲董紫楓賣命,爲了能夠爲他汲取一些資源,這些年來她甚至可以將一個女人最重要的貞潔也棄之不顧的爲他辦事,若不是董紫楓將她召回,她現在或許還會在某處某人的大宅院裡當着她的小妾,這一切都與壓迫無關,她是心甘情願。
這樣不計一切的付出確實應該得到董紫楓的信任,決明在董紫楓在宮外設衙立府就的時候就開始爲了他在全國奔波,不一樣的成長經歷造就了她現在的性格,她能爲了一些人的信任傾盡一切,但對那些對她無用的人,除非是有上頭的命令之外她是連一個笑容都懶得給予的,蔣何鳳對她來說就是無用的人。
這些年決明爲董紫楓做了許多他不方便出面也無法去做的事情,董紫楓在拜入朝堂之後能夠有當初的人氣很大一部分也取決於決明這些年的默默付出,對於這樣的人,蔣何鳳也確實不該去懷疑什麼。
“今日的情況你也都知道了,你是怎麼看的?”決明並不是樊素那樣只將目光看準了柴米油鹽的女子,以她的見識,這件錯綜複雜又苦無有用線索的案子她至少也該能夠些看法纔是。
“雖沒有確切的線索,但我覺得草原方面很可疑!”決明放下手裡的茶碗鄭重其事的道:“也不排除其他的可能,舒州的事情,我覺得可能在重演!”
這個回答正中蔣何鳳心中猜想,讓她對決明的看法不由改善了許多。在異國他鄉,又正遇上了這樣的事情,能有這樣一個能訴說衷腸的人,對她來說也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涇城以北,是高山屏障,在百里之外,是梁州邊城,那裡與涇城一樣臨近草原,只因爲距離草原部落太過遙遠而一直平安無事,若有人從那裡進入草原,多花數天的時間,完全能夠在董紫楓抵達草原之前來到他們的前方進行狙殺,唯一無法解釋的是,爲何他們能夠提前知道此事?”蔣何鳳盯着決明的雙眼,期望能從她的眼中找到一絲慌張。
但決明爲董紫楓做了多年的情報工作,對她來說,最拿手的就是僞裝自己的情緒,就算蔣何鳳此刻突然倒在她面前她也不可能會有意思慌亂。
決明吐露的事實已經證明了她對董紫楓的忠誠,在自己的猜想沒有得到映證之前蔣何鳳根本無法從她的描述裡找到她如此做的動機,幫助太子加害董紫楓需要動機,太子能給予的動機無非就是金錢與地位,這點對決明來說並沒有多大的誘惑力。
難道會是十一?
“你與十一同爲王爺的左膀右臂,現在你隨我來到了草原,你可知道十一這段時日去了何處?”
十一自董紫楓走後就一同消失了,去做了什麼蔣何鳳一無所知,但她相信決明肯定能知道一些細節。
現在董紫楓生死未卜,蔣何鳳就是決明的主子,蔣何鳳詢問,她也不能不回答。
暖黃搖曳的燈光中的燈芯像是被狂風撕裂的棉絮,冒出星星點點的火花在空中稍縱即逝,拉長搖晃的影子就像是黑夜裡的鬼魅,貼在氈包上張牙舞爪。
決明有些不合時宜的沉默了起來,在這狂風呼嘯的夜裡,連着火盆炭火燃燒的噼啪聲都清晰可聞。
“我不知道!”沉默許久才擠出的一句話並沒有給出蔣何鳳想要聽到的真相。
深知在決明這裡已經難以套出什麼東西的蔣何鳳也不再多問,被火盆烘暖和了些後她就寬衣上了炕,外頭咆哮的狂風清晰得就好像貼着耳畔而過,她閉上了眼,去想象董紫楓現在應該在何處。
黑夜如白晝,對在雪地呆了很長一段時間患有雪盲症的人來說,沒有白雪刺目的黑夜是他們最舒服的時候,雪夜成爲了他們行路最好的時間。
夜間也正是雪狼出沒的最好時機,在離着草原部落有數裡之外的雪原上,雪狼在這裡雲集。
一雙雙幽綠的眼睛就像是夏夜裡的螢火蟲,更像是墓地了陰森的鬼火在雪地上四處遊蕩着,月光所照之處,一羣雪狼正在撕咬着一直白兔,鮮血混着着皮毛散落了一地,嘴上帶血的雪狼擁擠在這片血地上,不顧同族的奮力爭奪着自己的食物。
進入了冬季的草原開始沉睡,那那些牧民都搬回了草原團結一心讓雪狼們無從下手的時候,這些瘦小的白兔就成爲了它們的口糧,往日靠着偷襲牧民搶奪羔羊的雪狼在這個冬季瘦成了皮包骨,但就算是皮包骨,種族團隊的力量讓它們依舊能夠在這片雪原橫行無阻。
因爲這幾日一些雪狼遷移到了此地,爲守衛領地的雪狼們三番四次的展開了搶奪,死傷的雪狼的屍首就堆放在一旁,但這些餓得皮包骨的雪狼卻從未想過用自己的同伴來餵飽自己,它們能在雪原上馳騁,與它們的團結不無關係。
此起彼伏的狼嚎聲成了一曲合着北風的曲調,綿延不絕的響徹在這一片弦月高懸的雪原。
夜間的狂風更加的猖獗,卷着地上的雪花飛天而起形成了一個個小氣旋,小小的氣旋其貌不揚不足爲慮,但若是這樣的氣旋放大百倍,那將會草原上的一個災難,夜間的環境比之白天更加的惡劣。
荒涼陰森的雪地裡,有兩人在緩慢的行走着,也許是雪地太深,兩人行走得很慢,一瘸一拐一搖一晃的比之爬的速度快不了多少,人才已走過,地上移動的氣旋捲起的雪花就能迅速將兩人留下的腳印覆蓋。
夜間雖能視物,但惡劣的環境讓人卻寸步難行,董紫楓已經都不記得自己已經在這片雪地上走了多久,從那一日他與劉昌突圍了出來藉助着雪狼羣避過了那羣騎兵的殺手之後,他就一直行走在這片荒涼茫然的雪原上。
一日日的行走讓他的傷勢更加惡化,劉昌的傷口也開始惡化了起來,這半月來他們遭遇了風暴雪狼,但對他們來說最大的殺手一直還在身後,除了走,日夜無目的無方向的走,他們已經別無選擇,喝了吃一口雪,餓了只能想辦法狩獵,好在這片雪原上的動物還算是多,除了雪狼難以應付之外,其他的東西對現在的他們來說還勉強能夠狩到。
董紫楓長這麼大第一次過上了茹毛飲血的生活,對此雖無奈卻只能接受,對此早已習慣的劉昌反倒是因爲傷勢太過嚴重開始高燒不退,在狂風肆虐的夜裡,緊貼着身軀傳來的溫度成爲了董紫楓禦寒最好的法寶。
眼下的當務之急是療傷,要找到散落在部落之外的牧民,他們就得穿過這片雪狼聚集的地帶。
爲此,兩人開始了這段漫長的行程。
董紫楓也未想過在那樣的絕境中自己還能夠逃脫出來,那夜,與他同行的士兵一個個倒在了是血泊中,若不是有劉昌與那些士兵的奮死保護,他絕對不可能在那樣的環境中逃出來,那一場噩夢,他永遠會記得,黑夜裡亮出的刀劍,他永遠都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