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天倒是不動氣,只是挑眉,眼中莞爾神色若隱若現。再轉頭看從之前他進門起就一直在觀察他卻不出一語的董擎,等他說兩句。
好歹也是師傅的血肉至親,在師傅做最後的決定之前,他的禮貌還是要有的。
感受到他雖然不是真的尊敬他們,可是卻當真沒有半分敵意。董擎此刻眼眸中再沒有之前的中庸溫和之意,犀利的猶如利劍出鞘。在又沉默了半晌之後才終於緩緩開口問他道:“你是楓兒派來的?”
原本莞爾的神色褪去,上官天對於他能猜出他的來歷頗爲詫異。
“看來我猜對了。”董擎輕曬,笑容薄涼。“我算透了所有,卻算錯了自己的兒子。”
顏自聞言,神情即變。
很快的收起詫異的神色,上官天恢復之前的神情。耳邊此刻恰好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遂對二人道:“二位伯父,該走了。”
他的任務已經完成,再沒有繼續逗留的必要。
話聲才落,隨着門外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董擎就看見三個人從門外走了進來。其中一人與上官天交換了個眼色輕微頷首之後,另外兩個人就走到董擎的身旁,從袖口之中拿出了一根很細的鐵絲在鎖住他們的鎖上簡單的弄了兩下之後,原本扣住四肢的鎖立刻就被打開了。而後扶住渾身癱軟的兩人,六人飛快的就從房間之中離去了。
看着前方如黑影一般消失的身影,前來接應的秦霄看了一眼神情如常的上官天開口道:“在想什麼?”
雖然他的身份顯貴,可是按照輩分來講的話,這秦霄是董紫楓的兄弟,也自然算是他的師叔,所以上官天只是回眸看他一眼之後也不隱瞞的直接說出自己此刻心中的想法。
“雖然師傅表面上是不在乎任何人的,做事情殺伐果斷行事利落。但是我卻總覺得師傅並不是不在乎別人想法的人,這點但是看他對待師母就能看出來。而這次雖然他一步一步的布好了每一步棋,但是我總覺得到最後苦的還是他自己。”
一直站在他身旁的秦霄視線一轉不轉的看着他,眼眸中掠過一抹欣慰,心中感慨。當初他們都是不贊同他收下這麼個身份“特殊”的弟子,雖然不能說是給自己招惹殺身之禍,但是如果將來他一旦登基的話,會不會不能容忍有人踏在自己的頭上。而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卻是再一次證明了董紫楓的遠見的確是他們所不能比的。
至少他將來某一天要是想要收個徒弟的話,身份是肯定比不上他這個了!唉!
“你想的即是對的,卻也不全然對。”秦霄轉身,雙手背於身後仰望頭上那輪半隱於雲後的明月,沉聲如是說。
上官天略微一怔,“還請師叔明示。”
清亮的眼眸如今全是凝重,絲毫不見平日裡的玩笑神色。秦霄語氣平淡的敘述自己的認知。“你師父的認知觀不同於大衆,這就是他能年紀輕輕就走到如今這個身份的原因。試想,一個優柔寡斷不明前景的人如何能在自己十幾歲的時候就可以聚集了江湖中一類怪異人士組成梟樓?甚至於梟樓會走到如今的這個地位?”語氣重了重,他繼續道:“不能!換做別人任何人都不能!”這是他們梟樓高層所有人的一致想法。
“所以事情走到如今的這個境界,你師父他或許心中會有不豫,會有不快,但是絕對不會存在不忍。”
這一番理論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上官天在聽到這些話的時候,腦中似是清明,卻同時也有不解。可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動搖他對董紫楓的信任。
“好了,閒話就聊到這裡。”秦霄轉頭對他微微一笑,旋即腳尖輕點人已然從他面前消失,只順着風聲留下了一句“事情還沒有結束”之後就離開了。
上官天對於他們如此的行事早已經習慣,遂在他消失之時微怔了片刻之後就轉身朝另一個方向一躍而去。
而這一幕唯一留下的,只有門口依舊昏厥着的四名大漢。
在看見秦霄與另外兩個人所帶回來的人的時候,蔣何鳳直覺的自己覺得自己握住椅子把手的手都在微微顫動。
才翌日不見的董擎此刻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姑且不說,但是那副被別人攙扶着進了屋的樣子就是她自幼印象中從來沒有過的。
似乎在她的腦海之中,這位平時總是愛對她微笑,偷偷塞給她糖葫蘆吃的長輩一直是那樣的風姿卓越,背脊一直高高的挺起,從未見過如此狼狽的模樣。最重要的,這些都不是重點——那雙一直除了溫和笑意之外便是正氣凜然之色的眼眸此刻確實犀利的看着自己身旁的男子。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冷漠與輕蔑。
“老大,該我們辦的事情我們都已經做好了。”秦霄對董紫楓凜色,輕微的頷首。後者目光微瀾,沒有作聲。
“爹!”
“大哥!”
一旁顏穆與顏任兩人也是被顏自一身狼狽之相驚倒,慌忙衝了過去從攙扶着顏自的人手中將他接過來。
“我沒事,命大着呢!哼!”顏自瞥了一眼董擎,語氣中帶着些微嘲諷,話裡帶話的對二人說道。
這其中的意味雖然沒有明說,可是明眼人卻都能知曉這其中另有涵義。兩人的視線成功的轉向另一側的董擎身上,也多少感覺出了他身上不同於以往的氣勢。
一時之間,屋中氣氛凝住。一方是等着董紫楓他們表態,另一方則是一副淡淡的神色,似乎事不關己,而作爲第三方的董擎卻是神色微曬,眼神犀利的掃視衆人。而那目光,只有在看到坐在董紫楓身旁的蔣何鳳的時候才略微柔和了些。
蔣何鳳覺得此刻似乎要說些什麼纔好緩和氣氛,正要開口的時候,卻被之前一直沉默着的人給打斷了。
“這就是你籌謀了這麼多年的結果?”平靜無瀾的黑眸與那與自己相似的眼眸相交,語氣平淡的出語而問。
心頭咯噔一聲,蔣何鳳迅速看過去,霎時心中疼痛的看見那昔日熟悉神色已然消失,只剩憤懣不滿的眼眸。
“如果不是你,結果絕對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董擎眼神冷冽的,語氣猶如寒冬臘月,指責如是。
一衆人的目光都膠着在董父子的身上,心中猜測也有,不屑也有,興奮也有,期待也有。
總之是目光復雜。
對於他完全不同於以往的神態表情董紫楓似是絲毫不爲其所詫異,那神態就彷彿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再自然不過。帶着細繭的手指輕輕滑過身下金絲楠木的座椅,董紫楓目光平淡的看着手中的玉扳指,驀地輕笑着說道:“你這一切從頭到尾就是一場空,即使沒有我,結果也會是一樣的。”
“不可能!”
這句話像是觸及到了董擎最不能爲人所碰觸的那一根神經,原本還冷靜的面具倏地被剝落,憤怒的就要朝董紫楓逼去,卻因身體尚不能自由行動而弄了一個趔趄,一時間好不狼狽。
蔣何鳳看不過眼,腦中還沒有想清楚的時候人已經衝到了他身邊扶住了他。董擎側首看她,眼中是她說不明的意味。
好像有着欣慰,有愧疚,又好像有怒意。
那眼神,她有些讀不懂。連帶着,手上的力道也鬆了鬆。
董擎眼眸中某些原本還存在的光芒似乎淡了些,手中一用力就甩開了她的攙扶。而蔣何鳳則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直到她感覺董紫楓走到了自己的身邊,然後拉着她在一旁坐好。
再擡眸,眼中終於是帶了些凌厲。
顏任聽得雲裡霧裡,雖然心中多少猜到一些,可是也做不到窺一斑而知全部。遂看着顏自開口問:“哥,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怎麼會不見的?”
顏自重重哼了一聲,在顏任與顏穆的攙扶之下走到了椅子上坐好,冷冷的瞥了一眼強站在那裡的董擎,“還不是因爲我們千算萬算就是漏算了家中有鬼!”
俗話說,只有內神,才能通外鬼。
顏任與顏穆皆是神色一凜,轉頭看向董擎的臉,終於是徹底發現了之前所一直沒有注意到的一點。
董擎此刻,身形似乎與以往大不相同!
如果說董擎之前的身材給人的感覺是高大而厚重的話,那麼眼前的他似乎更加的顯得高了些,但是整個人給人的感覺確實瘦了很多的樣子。而最惹人注意的,卻是他整個人的膚色泛青,可是卻不是由於之前所受的傷所致。
這種青中泛着暗黑的眼色,明顯不是正道而得。
蔣何鳳跟着衆人一蔣打量,心中刺痛的感覺不斷的侵襲敲擊着她已然不夠堅強的心。
在猛的注意到他膚色上的異常的時候,蔣何鳳那一刻就恨不得自己也如一般閨中的女子一樣,只當這位熟識的長輩是因爲身體不好菜導致的面色不佳。可是她不是,她自幼接觸的就是江湖險惡,刁毒惡武。所以第一刻心中就明瞭,這如果不是因爲身中劇毒,就是因爲習了某種邪門武功。
顯然的,前者的可能性幾乎爲零。
“好你個董擎,枉我們如此相信你,你居然在暗地中算計我們!看我不要了你的狗命!”顏任心中怒意狂燃,腳下輕點一轉,身形恍如利箭驀地朝董擎方向掠去,手中寒光陡閃,殺機盡顯!
“乒乓”一聲,不過電光石火之間,前一刻還在顏任手中的兵器此刻已然落地,而他的胳膊則是以一種奇異的弧度被彎曲!
一滴汗水從他額際悄悄滑落,身體卻不敢有半分動作。
顏自與顏穆衝到喉頭的聲音像是剛剛燃起的火苗就被一盆水給澆熄,全然啞在了喉間,只能屏息而立,緊張而擔憂的死死注視着一臉蔑視神色的董擎,生怕他心情一個不豫,下一秒顏任的手恐怕就要被廢掉了。
而董紫楓對眼前這一幕仿若未見,依舊是神色淡然的坐在那裡,眼中似是有興味掠過。可是等你仔細看去,卻又難尋半絲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