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算是朕做的又怎樣?你還想報仇嗎?”董紫楓本來想否認,後來索性大方承認了。否認又怎樣,靜息針是被盜了,而且傷到了蔣何鳳,他是百口莫辯,承認或許還能留點尊嚴。
白羽搖搖頭,認真的說:“身爲大夫,我必須以病人的安危爲前提,所以忠告皇上,以後無論怎麼生氣,請保證尊主的三餐正常,這樣她就不會弱到要在牀榻上度過。”
“你說……什麼?”董紫楓本來是很冷氣的質問,後來聲音弱了下去,是心虛的。昨天,好像他故意餓了她一頓,而今天早上,她沒吃早餐就被他拉的到處跑。
倏地想起慈寧宮中她冒汗的手,這才恍然驚覺,那不是她緊張,而是虛弱的前兆。夜幕的琉璃尊主,什麼大場面沒見過?蔣何鳳是那種虛弱無力也要死撐的人,他卻把她當成了刀槍不入。
“尊主值得所有人對她好。她真的是那種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的人。若是你不喜歡她的桀驁,趁早放她離開,否則她會恨你的。雄獅寧願在寬闊的草原上奔跑飢一頓飽一頓,也不願在華麗的囚籠中錦衣玉食度過一生。”白羽很認真的說。
董紫楓拳頭握緊,冷笑:“朕和她的事,幾時輪到你來管?”不過一個十六歲的毛頭小子,身量還沒有他高,實力也不及他,誰給他的膽子敢在他的地盤這樣教訓東翎國的皇上?
白羽身量消瘦,雪白的衣袍套在他身上有些寬大。不過他常年習武,身體雖顯消瘦,卻不羸弱。他身上淡淡的醫藥香很好聞,但董紫楓不喜歡他這種聖潔的感覺,似乎見到純白的心靈是多麼可惡的一件事!
腦海中突然蹦出一個人影,那也是個少年,墨發張狂飛揚,白袍無風自動,血眸冷酷魅惑,恣意鋪染成瑰麗的畫卷。他瀟灑天地間,一身雪白卻染血無數。玉簫冰冷,血劍無情,遺世獨立。
這個人,到底是誰呢?曾不止一次的出現在他夢中,不止一次的對他說:“紫楓,我等你回來,亂了這無情的天下!”
到底是……誰?
一隻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董紫楓倏地回神。白羽朝尊貴的皇上伸出了手,董紫楓不解其意。白羽冷靜的說:“你和尊主的事,我可以不管,但是,你給尊主下的毒,解藥交出來!”
董紫楓恨恨的拍掉那打擾了他回憶的大不敬的手,冷酷的說:“朕沒有解藥!時間就是最好的解藥。”郝澤說過,七七四十九天之後,中招的人就會恢復正常。郝澤都沒有辦法,他能有什麼辦法。他要有辦法,還能讓師妹這麼辛苦嗎?
“時間?多少天?”白羽不依不饒的追問。
“……四十九天。”董紫楓想要發作,最終還是給他說了,他急着去回憶那個有着閻羅般氣質的白衣少年。
夾在他們中間是雲逸,欲哭無淚啊,這倆人,傳說中的……正室見小三?
“很好。”白羽點頭,然後又捱了一拳!
董紫楓雙眸噴火,丫的你很好老子不好!到底有完沒完了?
“我靠!”白羽忍不住罵了一句,這貨是皇帝嗎?不會是假貨吧?這確定跟當初差點打死他的董紫楓是一個人嗎?
“來人!”董紫楓冷漠的喊。瞬間來了幾個侍衛。
“把他拖下去,給朕重打五……”董紫楓指着白羽,眸中戾氣大盛,突然想到了蔣何鳳,董紫楓深吸口氣,吐出了未說完的話。
“……五板子。”
五……
雲逸捂臉,衆侍衛呆愣。五板子?皇上之前沒發脾氣都沒說過這麼少的數啊,剛剛那怒極的模樣似乎是該說五十纔對啊,皇上您是少說了個十嗎?
董紫楓冷冷的盯着那幾個侍衛,臉色陰沉的就像是夏日即將下暴雨的天空:“還不動手?莫非要朕親自來嗎?”
忠誠的侍衛們瞬間回神,上前扣住了白羽,白羽眉頭微皺,臉色蒼白了幾分,糟糕,碰到舊傷了!這個皇上,不會真的沒吃藥吧?
白羽也不反抗,任由他們帶走了。雲逸擔憂的看了看董紫楓,好像他有些異樣。董紫楓擡頭,優雅的紫眸望着天空。潔白的雲朵慢慢飄動,似乎一切都是那麼祥和。不過,誰又知道這層平靜之下隱藏着怎樣的血雨腥風?
白衣墨發,勝似謫仙,玉簫血劍,生殺淡然。
“蕭……然……”
董紫楓喃喃自語,失神的念出一個名字,一個他好像忘記了,卻很重要的名字。
“皇上,您怎麼了?”雲逸擔憂的問。
董紫楓輕笑一聲:“沒事。”
雖然這樣說,他眼中的茫然卻是一點沒少。
他到底忘了些什麼呢?
“啓奏皇上,已經追查到下毒的元兇,是連美人指使手下做的。”董紫楓失神期間,暗衛彙報。
“連美人?”董紫楓細細的品味這個名字,紫色的身影拔地而起。別以爲他會放過兇手,敢下毒害當朝皇后,她到底有幾條命?
雲逸無奈的跟了上去,別人的皇上出門都是一大堆人跟着而且坐在軟轎上,怎麼他跟的皇上這麼喜歡用輕功?
皓宇,沒有姐姐在身邊,你……過的還好嗎?爹爹,孃親,你們過的好嗎?皇上應該沒有爲難你們吧?還有小金,上次給她送信後就沒有見到它了,這調皮的小傢伙究竟飛去哪裡玩了呢?
門外好像有人喊“太后娘娘駕到”,然後又是一陣行禮問安的聲音,蔣何鳳更頭大了。得,這下也不用看宮鬥小說了,她自己演就成了。
門被推開了,樂清恭敬的跪下,口呼“太后娘娘萬福金安。”太后在秋禾的攙扶下,走到牀邊。
“太后……”蔣何鳳假裝很虛弱的樣子軟軟的喊了一聲,事實上她確實很虛弱。跟人說話的力氣她有,只是懶得說罷了。
秋禾搬來一把椅子,太后坐下,說:“你們都出去吧,哀家有話對皇后說。”
“是。”樂清和秋禾輕輕福身,然後退了出去。
蔣何鳳隱晦的翻了個白眼,老子現在沒心情跟你說話啊!唉,不過也沒有辦法,誰讓人家是太后呢?
太后握住蔣何鳳冰涼的手,不自覺的發顫。初次見她時,是個多麼開朗活潑的孩子啊!她都還記得蔣何鳳的笑容,很驕傲的,充滿陽光的笑容。現在卻臉色蒼白,虛弱無比。
“怡兒……”太后眼角溫潤,許是有淚。
蔣何鳳微笑說:“太后娘娘有何指教?”那一聲“太后娘娘”,說不清的冷漠疏離。她兒子把她害成這樣,她要是還能毫無芥蒂的跟太后談笑風生,那就真是聖母了。她不是瑪利亞,沒有那麼寬廣的胸襟。
太后微愣,無意識的摩擦着蔣何鳳的手背,說:“怡兒,你怪哀家嗎?按理來說,你該叫哀家一聲母后。”
母后?蔣何鳳面容冷了幾分,顯得更加蒼白。也不故意裝虛弱了,該說的,不妨就說出來好了。“我孃親可不會對我下毒。”她中毒昏迷的那一天,煎藥都是孃親看着完成的。在家裡,她不用擔心被人下藥。而在皇宮,簡直就是如履薄冰。無論如何她心裡怎麼討厭實際上還是要謝謝白羽的,不然她真的就交代在這冰冷的牢籠裡了。
那一聲“孃親”叫的格外甜,太后都沒有想到蔣何鳳這個穿越來的靈魂會對林家產生那麼濃重的情誼。
“你怨我嗎?”太后輕輕說,連“哀家”這個稱呼都免了,太后那飽經風霜的臉上,有些許迷亂的神色。“我知道,你有能力有魄力,你去雪谷學藝兩年打響夜幕的名聲就是爲了不被這個世界改變,你堅決的保持你的桀驁和棱角。可是有些事,是人力不可抗的。”
“太后的意思,讓我乖乖聽話做皇上的寵妃嗎?”蔣何鳳表情生硬,臉上嘲諷之意頗濃。那也太小看她了吧?哪怕她現在內力全無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你是我東翎國的皇后!”太后糾正她寵妃的說法,輕輕說:“其實,你比哀家幸運多了……”最起碼,董紫楓這孩子,對於情,還是很懵懂的,他不是無情無心的人。
蔣何鳳聳聳肩,脆弱的笑了:“明人不說暗話,太后娘娘很明白我要的是什麼。”
一段純潔的感情,一份完整的婚姻,一個愛她的男人。而不是空有一個華貴的名分卻要跟一大堆女人勾心鬥角。
“如果,寒兒做得到呢?”太后顫聲問。
蔣何鳳笑:“那也得問問我願不願意。”感情,是兩個人的事,一個人維繫的感情,太辛苦。只是,她的心情,爲何跟上次說這句話的時候不一樣呢?
心,微顫。
“唉,”太后嘆了口氣,站了起來,說:“哀家已經下令取消了今晚的宴席,這場天喜,你不能缺席。”
蔣何鳳冷哼一聲,眼中劃過異樣的輕蔑。是董紫楓把她害成現在這樣,太后告訴她這個做什麼?等她身體完全恢復恐怕得四十多天以後了。而到那時,她還會不會呆在這個皇宮都是未知數。
如果她惹怒了董紫楓,是不是連這四十幾天,都活不了了呢?
才入宮第二天,她就在生死線上走了一圈,照這樣的進度,恐怕離她掛也不太遠了。
“還有,哀家已經取消了晨昏定省,一切事情,等你身體好了再做打算吧。”
心雅殿
主子奴才跪了一地,瑟瑟發抖。董紫楓冷漠的坐在高位,許久不語。
連美人咬着好看的脣,水波般的眸子映出朦朧的霧氣,見我尤憐。她現在心情其實極度緊張,渾身也冒了一層冷汗。
本來她以爲皇上踏足是終於看到她的好了,沒想到帝王臉色陰沉,對跪了一地的主子奴才理都不理,直接坐到最高位,不言不語。帝王冷冽的氣場席捲每一寸空間,這種上位者的威壓,對於柔弱的小女子來說,實在是一種心驚肉跳的挑戰。
雲逸也盡職盡責的站在一旁,忠心耿耿,一語不發。
一主一臣兩個配合的非常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