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影嚥了口口水,艱難的道:“沒想到躺在裡面的真是你。長樂嚇呆了,大聲嚷着不可能,一定要將你抱出來帶回去。也幸好他抱住了你,才發現你胸口還有餘溫。因爲受傷太重,我們不敢帶你趕遠路,只得在山坡尋了個山洞,先將你安置下來。師傅給我們的大還丹全數都給你吃下了,我和長樂又輪流爲你輸入真氣,纔將你救了回來。只是你的武功……恐怕只剩下十之一二了。”
蔣何鳳慘笑道:“能夠保住命和腹中的孩子已經是萬幸了,失去武功又算得什麼?”
“你能這麼想自然是最好。”無影輕拍她的背:“好好養傷吧,過幾日秋水就會來。我和長樂都是男人,怕照顧不了你,師傅和洛和也要接着去尋。”
“秋水要來?那龍絕簫豈不是就會發現我不見了嗎?”
無影苦笑:“如今全天下都知道月澤國的皇后歿了,秋水還用得着扮你嗎?之前皇上還顧念自己和董紫楓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不想再與他爲難,如今你在月澤國不明不白的死了,皇上已於日前下了戰書,準備和董紫楓決一死戰了。”
蔣何鳳搖搖晃晃的坐回到石牀上:“御逍遙死了、師傅跟洛和失蹤、金碧和月澤要開戰……這一切的源頭都起自成龍珏和帝女星。師傅號稱神算,爲什麼還要叫我下山?莫非這就是師傅所謂的‘命中註定,非人力可違也’?”
“蔣何鳳,你別多想。”無影安慰她道:“師傅的卦還是很準的。在你下山之時師傅就說過,你的命格怪異,‘能死而復生,疑無路時卻有路’,還說你命相極貴,後福無窮。”
蔣何鳳垂着眼瞼,彷彿睡着了一般不說話。無影本就不善勸人,見蔣何鳳不語,只能嘆着氣道:“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着藥。”
聽見“藥”,蔣何鳳突然擡起頭道:“師兄拿紙筆來,我自己開個方子,麻煩師兄爲我去抓藥。”
無影點頭道:“也是,師妹比我和長樂都精通醫術,現下你醒了,自己可以開方子。”
蔣何鳳寫好藥方交給無影道:“二師兄呢?”
“我們估摸着你這幾日便要醒了,長樂去山下尋處僻靜的院子,等你好些了便搬過去。”
蔣何鳳點點頭,指着竈上的藥罐道:“藥好了,拿來我喝了吧。”
無影把藥倒在碗中,吹涼後交給了蔣何鳳。蔣何鳳接過藥碗笑道:“記得那次……我剛醒來,你和二師兄端來藥給我喝,也是細心的幫我吹涼了。”
“哪一次?”無影想了想,笑道:“是你打白虎那次吧?我也納悶,師傅明明說你沒氣了,卻又不肯將你下葬。我和長樂將你的藥熬了倒倒了熬,沒成想你‘死’了半日真的又活過來了。怪不得師傅說你能死而復生呢!”
蔣何鳳將藥一飲而盡,接着便躺下了,無影拿着碗走了出去。直到聽不見無影的腳步聲,蔣何鳳才撫着小腹低泣道:“正清……你不會死的,一定不會死的對不對?你答應過我的,要做屠龍的騎士,來救我我和孩子出去……”
洞外的無影聽着蔣何鳳的哭聲,無聲的嘆氣。擡頭看着雨後湛藍的天空,腳步沉重的往山下走去。
接近黃昏之時,沉睡中的蔣何鳳耳邊彷彿聽見了什麼聲響,她慢慢站起身走到洞外,只覺聲音是從右下方傳來的。小心的挪到山坡傾斜處探身一看,不覺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只見山坡下面明顯是一個墓地,正中高高隆起的土堆上都是新土,可見墓中之人是新喪。墓前約有兩丈高的墓碑上刻着“月澤國玄德聖孝嫺淑德皇后鳳蔣何鳳”,蔣何鳳明白這是自己的墓。墓前堆着幾堆貢品,到處都纏着白紗布,風吹過獵獵作響,更添了一絲恐怖的氣息。墓前的泥地上整齊的跪着兩排白衣宮人,正嚶嚶哭泣。宮人身後站着一排全副武裝的侍衛,身上也都披着白紗。哭了一會,侍衛高聲道:“停!”白衣宮人紛紛站了起來,只剩下最前面兩個身上綁着繩子的,因爲是背對蔣何鳳,所以看不清她們的臉。但從她們顫抖的雙肩來看,此刻她們一定是恐懼多過傷心。其他宮人都依次退去了,兩個侍衛上前檢查了一下她們的繩子,有些無奈的搖頭道:“能陪先皇后而去也是你們的福氣,兩位姑娘到了那邊一定要好好伺候娘娘啊!”說完便起身離開了。兩個宮人拼命掙扎着,雙雙倒在了地上。蔣何鳳明白,這兩個宮人正是“活殉”。所謂活殉便是指墓主下葬七日後,將兩個活人綁至墓前,據說到了夜半那墓主會回來將活殉之人帶走,但更多的是被野獸啃光……
眼見的侍衛和宮人走的一乾二淨,天也漸漸黑了。那兩個宮人大概被堵住了嘴,只聽見含糊的嗚咽聲。換了平時,蔣何鳳早就飛身下去爲她們鬆綁了,只是如今自己身受重傷,根本就沒辦法下去,只能盼着師兄們快些回來解救她們。
“蔣何鳳,你怎麼在這?叫我好找!”身後傳來長樂驚喜中帶着埋怨的聲音。蔣何鳳回過頭對長樂抱歉道:“二師兄,先把下面兩個人救上來再說吧。”
蔣何鳳看着長樂,淒涼的笑道:“我是想起了師傅的話。既然一切都是命中註定的,也許多積德會有善報吧。爲了腹中的孩子,也爲了……御逍遙。”
長樂盯着蔣何鳳看了半晌,最終嘆了口氣,頭也不回的出去了。蔣何鳳拿起長樂帶回來的吃食放到竈上,還未點上火,長樂已經一手一個,將那兩個宮人抱了進來,輕輕放在了地上。蔣何鳳見她們雙眼緊閉,有些吃驚的看着長樂。長樂點頭道:“我點了她們睡穴。等大師兄回來,再將她們送下山去。到時候隨便往哪裡一放,再給她們些銀子就是了。”
蔣何鳳點點頭,正要去生火,長樂搶過火石道:“我來吧,你去歇着。”
蔣何鳳退到一旁,不經意的轉頭看了地上的宮人一眼,一看之下她不禁呆住了:這兩個宮人她都認識,一個是喬賢妃寶黛,還有一個是害人不成、被她下了藥導致終身不孕的寧昭儀!
長樂點上火,回頭看見蔣何鳳倆色陰晴不定,不禁擔憂的問道:“怎麼了?”
蔣何鳳指着地上的兩個宮人道:“你知道嗎?她們不是普通的宮女,是貴妃和昭儀呢!”
長樂吃驚道:“董紫楓爲什麼要讓她們做活殉?”
蔣何鳳搖搖頭:“我也不清楚……你先把她們弄醒吧。”
“把她們弄醒?”長樂有些遲疑:“她們都認識你,萬一……”
蔣何鳳冷冷的道:“這兩個女人都不是什麼善茬,用她們做活殉也不冤枉。”
長樂聽出了蔣何鳳的弦外之音,迅速解了兩人的睡穴。喬賢妃和清昭儀醒了來,睜大眼睛四下看了看,在見到蔣何鳳後嚇得抱成一團,嘶聲力竭的叫道:“不關我們的事……我沒有下毒……”
蔣何鳳和長樂面面相覷,不明白她們在說什麼。喬賢妃只顧閉着眼睛亂喊:“真的不是我不是我……是寧昭儀乾的都是寧昭儀乾的……”
“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下藥!”寧昭儀雙手亂搖,哭得涕淚交加:“我只是說說而已,我沒有機會下藥……”
蔣何鳳腦中一個閃念,逼近兩步蹲下道:“不是你們,那會是誰?”
寧昭儀抽泣着道:“是林淑妃……林淑妃問我要過藥。我說皇后娘娘是神醫,什麼藥都瞞不過她,她說皇后娘娘都快死了,不如讓她早點送您上路……真的不是我下的啊……”
蔣何鳳怔了怔,爲自己搭了搭脈後忍不住對長樂笑道:“師兄,看來我還要謝謝她們呢。我中了師叔一掌後心脈俱碎,緊接着她們又下了‘欲斷魂’,這本是擴張心脈的毒藥。幸好有了這藥,才使我的氣血亂涌,一口氣一直不肯嚥下,使得師兄用機會將我救活。”
“救活……”寧昭儀第一個反應過來,睜大眼睛看着蔣何鳳道:“原來你沒有死?”
蔣何鳳但笑不語。喬賢妃癱倒在地:“我早說過……她是九尾狐狸精,怎麼這麼容易就死了?”
寧昭儀尖叫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她明明斷氣了!御醫都說她斷氣了!”
喬賢妃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你忙活了半天,不過是爲她人做嫁衣……便宜了林淑妃那個賤人!”
寧昭儀轉身跑向洞口:“我要進宮!我要去找皇上!皇后沒死,我們不用做活殉了!”
長樂一把揪住她,點了她的穴道後扔在了地上。喬賢妃苦笑道:“你真是傻……進宮找皇上又能如何?藥是你給的,你也知道林賢妃拿了藥是要去毒害皇后,你怎麼脫得了干係?”
蔣何鳳冷眼看着喬賢妃:“那你呢?這其中又有你什麼事?”
“我不過是恰巧看到有人下毒,卻沒有揭穿罷了!”喬賢妃陰笑着。
蔣何鳳詫異道:“是誰?你爲何不揭穿她?”
“我揭穿她?”喬賢妃哈哈大笑,直到笑出了眼淚:“她早就計劃好了,連我在一旁偷窺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最後我還成了她嫁禍的對象。我真是傻啊……”
蔣何鳳心底隱隱有絲不安:“是誰?”
喬賢妃悲哀的看着蔣何鳳:“是媛婕妤。皇后娘娘沒想到吧?”
蔣何鳳的臉刷一下白了。喬賢妃苦笑道:“沒想到一向膽小如鼠的媛婕妤心機竟會那樣深。她知道我在窗外偷窺,故意當着我的面在你吃的藥中放了毒藥,然後假裝離開,趁我進屋看藥罐的時候將我打暈了,然後大聲喊人,說我下藥還皇后。本來我就是偷跑出來的,被她這麼一喊,立時被人抓住,她一口咬定我恨皇后,所以纔在藥中下毒,人贓俱獲,縱使我有了千張嘴也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