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冷冷一笑:“你以叵測心懷,冒名進入董府,很難說清,你是帶着什麼陰謀而來。甚至以你一個青樓妓女的身體,勾引駙馬,是爲對皇家的大不敬。”
“紫鳶沒有!我雖然出身在青樓,但潔身自愛,一直守身如玉清清白白。”紫鳶無力抗拒。
“那有什麼用?你還不是利用容貌,魅惑了展將軍。如果不是被我發現,你當真成了他的女人,豈不是妓女與公主共夫。雖然長公主去世了,作爲駙馬的展將軍即使納妾,按照規矩也只能選擇良家女子。老夫人,您說,如意的說法對嗎?”她淺笑着回問老夫人。
“娘娘說的沒錯!”老夫人暗驚,此事若被皇上知道,定會引起聖怒。
如意陰美地眸盯住了紫鳶寒蟬的臉龐:“紫鳶姑娘,勸你還是明說了吧,冒名進入董府,接近展將軍,究竟有什麼陰謀?”
紫鳶無奈搖頭:“沒有任何陰謀。如果娘娘一定要逼紫鳶承認,我只好說,我的陰謀是出於私心,能求得展將軍的垂愛,哪怕一絲一毫,就足夠了。”
二夫人一直在爲自己的失職而難過:“紫鳶姑娘,無論如何,你的來路很令我們生疑。這件事情是由我經手,我一定要查個清楚,給大家一個交待。只是目前,你恐怕不再適合留在董府了。”
“夫人,紫鳶明白。我這就離開……”她心中一陣酸澀,擔心的終於還是發生了,逃不過的永遠都避不開。
“站住!”如意叫囂,“說走就走嗎?老夫人,我們是不是應該把她交給官府,等弄清這事情的真相再做決定?”
老夫人思忖道:“娘娘,依老身之言,讓她走吧。雖然她並非名正言順地來我們家,但是這半年來,並沒有惹出什麼禍端。況且看她也不是帶有惡意,紫鳶——你走吧。”
紫鳶感激地對着老夫人俯身一拜,帶着失望、痛心、不捨退出大堂,朝着大門而去。
一道紅色身影飄然而至:“你就這麼走了嗎?”緋炎追着紫鳶,在大門外攔住她。
她眼眶中噙滿的淚水,已經快要決堤而泄,再被緋炎這一問,徹底失聲痛哭:“我能怎麼辦?我還有什麼理由再留下來?”
緋炎心疼地抱住她,讓她可以痛快地哭出來,安撫道:“紫鳶,你別難過了。等董紫楓回來,如果知道她們逼你離開,一定會很生氣的。他那麼喜愛你,不會在意你的出身。”
“緋炎,謝謝你!我和他終究不是同路人。”紫鳶悽然而笑,面對緋炎,也無需掩飾,從束腰中取出香囊交給她,“你早知道我來自‘紅袖招’卻處處幫助我。最後再幫我一次吧,將這個交給他。”
“這個——?”緋炎伸手接過。
紫鳶咬着嘴脣,眨一眨眼,兩行熱淚又滾了下來,無奈:“他怎麼會去那種地方?”
“你打算回紅袖招?”
“除了回去,我還能去哪裡呢?”
忍着眼淚,紫鳶與緋炎告別。看着落寞消瘦的身影自眼前,漸漸消失,緋炎緊緊捏着手中的香囊,眸中卻燃起怨怒的火焰。
轉身,卻不是回去董府,而是朝着城北方向而去。
空中開始飄雨的時候,緋炎回到位於城北的江府。
“七小姐,你回來了!”僕人見到一臉怒氣的緋炎,一個個只敢遠遠躲着。
“我娘呢?”緋炎逮住小廝就問。
“夫人,夫人在後院。”
猶如狂風來襲,一朵紅雲從眼前迅速消失。風風火火闖進後院,一間房,一間房的搜索,四周的丫鬟們紛紛退避,惟恐撞上她這座時常會爆發的火山。
氣鼓鼓地衝着小奴婢大叫:“小茹過來,我娘在哪裡?”
“在禪房。”顫顫微微的回答,接下來的一句話,沒敢說出口,“七小姐,夫人蔘禪的時間,不允許任何人打擾的。”她知道說了沒用。
禪房,是位於尚書府西南角落,一幢隱秘雅緻的閣樓。緋炎衝到門口,顧不得守在門外的丫鬟,似想又不敢地阻攔,徑直推門進入。
輕弱的誦經聲嘎然而止,三十多歲的中年貴夫人,擡起頭,看見氣勢洶洶闖進來的女兒,心生不悅:“緋炎,你怎麼了?”
“你們到底對董紫楓怎麼了?”她斜眸怒視着母親。
江夫人臉色微寒:“你在胡說什麼!董紫楓是漢國最有聲望的大將軍,我們能對他怎樣?”
“別再裝了!”緋炎取出懷中的香囊,伸到母親面前,“這是什麼?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是師傅從西域帶來,還是託我轉交給你的。這裡面裝的是無藥可解的‘癮毒’!你居然讓藍鳳飛交給紫鳶,偷偷給董紫楓下毒。虧她還以爲這是什麼迷惑男人的香粉,其實這是抽筋吸髓的毒藥!你們真是太陰險了。”
“緋炎,我是你娘,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江夫人語氣寒冷如冰。
緋炎不屑嗤笑:“你真的是我娘嗎?做孃的會將自己的親生女兒,任意地擺佈操縱,只爲了一己私利,爲了達成你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瘋丫頭,你在說什麼瘋話!”江夫人手中轉着捻珠,藉以壓制心中的怒意。
緋炎竟是笑中帶淚,悽慘而言:“我瘋,還是你瘋了?當初慫恿爹,想要將我嫁給一個大我二十歲的男人,只是爲了有接近他的可能。你爲了女兒的終身幸福想過沒有?”
夫人閃爍的眸光微斂:“你不是沒嫁給他嗎?”
“是他一直不同意,如果他點頭,我不是就嫁了嗎?就像一顆棋子被你擺在他的身邊,如今給他下毒的就不是紫鳶,而是我!”
“娘最終還是沒有忍心讓你這麼做。況且你也未必肯聽孃的話。”
緋炎凜凜地望着眼前感覺陌生的母親,這個年輕時一定也是風華絕代的漂亮女人,“你爲什麼一定要置她於死地?”
她卻是冷冷地回答:“我沒有要他死。我要的是他生不如死。”
“你究竟和他有什麼仇?爲什麼這麼恨他?”
“這不是你該知道的。”
“娘!”緋炎靠近母親身邊,祈求說:“你就不能放過他嗎?他已經中了癮毒,餘生都將以毒爲伴,還不算生不如死嗎?”
江夫人瞥了女兒一眼,移開了視線:“當然不算……”
“娘,我會恨你!”緋炎怒斥,哭着轉身跑開。江夫人的眼睛蒙起一片水霧,許是想起多年前那場浩劫,除了她以外,全家被滅門的慘烈,再久的時間都不會磨滅她心中的仇恨。
復仇,是她生存的唯一目的,甚至不惜犧牲親生女兒。
一陣秋雨一陣涼。徹夜的雨落,天明漸歇。
剛剛離了溫柔鄉的董擴,緩步走向客房。
“將軍早!”門口打掃庭院的僕人連忙行禮。
他頷首道:“我弟弟起來了嗎?”
“展將軍昨夜沒有回房休息。”僕人如實回答。接着便是看到董擴的兩道濃眉糾結,頗爲不解:“昨晚,我不是吩咐你們在山上的小亭外等他,等他喝完了帶他回房休息的嗎?
“是的,小人和幾個丫鬟一直陪着將軍待到亥時,可是將軍一直沒有說要回房,還讓我們都先行退下,所以,小人——”
僕人的話沒有說完,董擴已經轉身朝着小山疾步而去。
清晨的山頂,蕭瑟的秋風吹拂,樹葉摩擦着彼此,發出詭異的颯颯聲。一片片從樹上飄落、路邊的花草逐漸枯萎、空氣有着微微涼意。
山頂的涼亭,杯盤狼籍的石桌上,伏着一個黑衣男子——除了是他,還能是誰?
“四弟……”他輕聲地喚,睡得深沉的他,手中還握着半滿的酒杯。董擴從他手中拿開酒杯,無意間觸碰到他冰涼的手指,心中頓生憐惜。
畢竟已是深秋雨夜,醉酒,心煩,居然在這裡睡了一夜。鐵打的身體也會折騰出病來。董擴拍着他的肩膀,附在他耳邊說:“醒醒了,四弟!該醒醒了,天亮了。”
“唔——大哥,怎麼是你啊?”迷濛中,不知身在何處,董紫楓緩緩擡頭,揉了揉痠痛的脖子,衝着董擴傻傻一笑,“好久沒有睡過這麼累的覺了。”
蕙辰突然伸手,撫摸着董擴的下巴,纖嫩的肌膚感觸到胡茬的拉手:“天冀,你說我要不要貼上一道假鬍子,這樣才更像個男人?”
董擴拉過她的小手,貼近脣邊柔柔細吻:“你的嬌小身材,若是男人,也不過十四五歲,哪有弱冠少年長兩撇黑鬍子的?真是欲蓋彌彰。”
“還是你想得周到!”蕙辰水眸滿含風情地凝望着丈夫,“我擔心,大司馬爲人耿直,萬一他不同意我們——”
董擴泰然的表情給愛妻鼓勵:“所以你要先求得皇上的支持。我爹忠誠,不會忤逆聖意。即便如此,若爹孃還是不能接受你,我帶着你遠走高飛。”
“天冀……”感動的話語,來不及說出,被一個纏綿迤儷的熱吻吞進了,愛她也是她至愛的男人口中。
充滿春情的畫面,令門外的董紫楓頓覺手足無措,進退維難。不想打斷他們的親暱,儘量毫無聲息地後退。
在他準備離開時,被董擴叫住:“四弟——怎麼來了又走?”眼中有尚未退卻的欲熱,帶着不加掩飾的笑容。
董紫楓只好前來,跨進門檻:“大哥。”頓了一下,還是禮貌地喚了一聲,“嫂嫂。”
那一聲嫂嫂,將蕙辰原本滿臉的紅羞,更是染至全身。悄悄往董擴身邊躲着,而他竟不避諱地將她摟得更緊。
“時候不早了,我們這就出發。”他對弟弟說。
辰時三刻,長安西南宣德門。
董紫楓在大哥以及薛承凱等人的陪同下,按照皇家禮儀,迎接由董晟一路護送而來的蕙辰長公主“靈位”,進入長安城,浩浩蕩蕩的隊伍朝着大司馬府前進。誰也沒有注意到混在人馬中間,一個身材瘦小的青衣小廝。
事先已經派人通知了董府,此時也是做好了準備,嚴陣以待。照着最高等級的禮節,迎長公主靈位,送入董家祠堂,並舉行了隆重的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