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塵完全爲她不按牌理出牌的舉動怔住,竟忘了閃躲。
蔣日深深吸氣,久久沒有呼出,似在享受被氣息包圍的感覺。
“傾城姑娘……”他是世外之人,不曾讓女色近過身,此次被個美麗女子主動靠近,竟然不知如何反應,真是……有失身份。
蔣日自他胸前退出,笑看着他,臉上竟帶着淘氣的嬌態。“原來就是這個味道啊。”說完,她笑的更燦爛了,卻不是那種心機深沉的詭笑,而是清沌無瑕的笑。“很高興你來看我,離塵。”她笑,笑着笑着,笑容變了味道,變回三分冷,三分沉,四分的深不可測。“可惜,枉費你一番好意。”
蔣日哈哈大笑的自他身邊走過,笑聲中又帶三分豁然,三分豪情,四分的狂傲不馴。
離塵擰緊了眉。
她究竟是個怎樣的女人?
“我要殺了那個男人!”
“我要殺了那個男人!”
同樣的話,從同樣生氣的兩個人口中喊出。
千醉和瑤瑟互對一眼,異口同聲:“你要殺誰?”
“言祈!”
“莫路!”
一同皺眉。
“言祈是誰?”
“莫路是誰?”
“死男人!”又是同聲合奏。
千醉古怪的瞅着瑤瑟。“你昨天也遇上了?”
“嗯,那個殺千刀的混蛋男人,自詡風流倜儻,顛倒衆生,說了沒幾句話就往我身邊湊,被我冷言相譏還一副樂悠悠的享受模樣,更可惡的是,他,他……”瑤瑟說到這裡,突然臉紅了起來,說不下去。“爺爺的,姑奶奶是給他輕薄的麼?”可是,她更氣的是他明明可以給他一巴掌,然後狠湊他一頓,可結果,她竟然敗倒在他的吻技之下,迷醉的天旋地轉。
“對對,那個叫莫路的混蛋,竟然敢闖進本姑娘的溫柔鄉,還要本姑娘服侍他!去他爺爺的,自大,狂妄,霸道的混小子!我是女人哎,他竟然出手那麼狠,把我整個胳膊弄青了。”功夫高了不起啊,有本事跟她拼酒啊,不把他灌的七暈八素,她就不叫千醉!
“他們這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啊!”千醉和瑤瑟無語問蒼天。
她們的喜樂日子結束了,因爲那男人說以後天天都會來。
哼,敢再來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了。
千醉和瑤瑟目光相交,不約而同的陰險笑起來。
蔣何鳳在閣樓上看到千醉和瑤瑟的樣子,不自覺的笑出來。她們總是那麼有精神,只是這樣看着就彷彿被那種歡快的氣氛感染。
蔣何鳳柔柔而笑。
忽然,一雙臂膀將她圈住,灼熱的胸膛貼着她的背。蔣何鳳嚇了一跳,轉過身,花容失色。
“幾時膽子變這麼小了?”蒼昊輕笑,替她把髮絲整理好。“方纔想什麼這麼入神?”
糟糕。蔣何鳳重整心神,努力像蔣日那樣平靜的面對他。蔣日,你心中萬千計量,怎麼就忘記教我,蒼昊若把我當成你,該如何是好?
她好懷念以前蒼昊對她視而不見的日子。蔣何鳳心中一嘆再嘆,又要兼顧不被他發現破綻。這個男人可不是那麼容易哄騙過去的。“沒什麼,有些不太舒服罷了。”
蒼昊皺眉,仔細看去,果然瞧出她眉間輕聚的倦容。“不舒服還敢站在這裡吹風。”蒼昊滿心不悅的抱起她,往牀走。
蔣何鳳緊張的揪着他的衣服。天啊,他和蔣日已經這般親密了麼?
蒼昊把她輕放至牀上,擺好枕頭讓她靠。
蔣何鳳不自覺的看着他笑。體貼入微、溫柔至極,這還是她認識的四皇子?蔣日何其幸運,能得一男子如此真心相待……思及此,蔣何鳳流露出一抹憂色。
驕陽、皓月同在一片天空,月兒的瑩光只怕全教奪目之彩掩去了吧。
蒼昊沒有漏看她一時的憂愁,憂怨傷懷,只一個細微動作,整個人便楚楚可憐的惹人心痛。他握着她的手,柔聲問:“發生什麼事了麼?”
蔣何鳳回神,靜靜的看着他。
蔣何鳳,你希望蔣日跟蒼昊共結連理麼……董紫楓的暗示再明白不過。他總是這樣,把溫柔善良的一面留給蔣日,把殘忍冷酷的一面給她。他絕不會做傷害蔣日的事,全心全意爲她着想,爲她憂心,扮演着世上最值得依靠的角色。可是,陽光背面是陰鬱的暗影。
董紫楓以傷害她爲樂,以她的痛苦爲喜悅,每次在蔣日那兒受到冷遇,都會在她身上討回。可令她高興的,他只會對她一個人發泄心底的負面情緒,至少她是唯一一個接觸到真實的他的人。何況,他心情好的時候也會對她溫柔……
爲何她眼底會有那麼深沉的哀傷?彷彿心碎成一片一片,卻仍堅強的笑。蒼昊不解,他見過她受傷時的眼神,卻不似如此萬念俱灰。她傲視天下,目空一切,即使心中有痛,也會以痛爲刃,蕩平前方阻礙。
在她眼中不該有灰心絕望之色!蒼昊傾身,以吻封住她的脣,蠻橫的爲那片沉鬱瞳彩染上情慾綺色。
蔣何鳳瞠大眼睛,不敢置信的忘記呼吸。
她得推開他!可是蔣日怎麼會推開他?
蒼昊放肆的流連在她脣齒之間,初時的狂霸漸漸轉柔,竟帶着療傷的溫柔之情。感受到這綿綿心意,蔣何鳳心頭一酸,被他勾起更深一層的苦怨,突然想着,也許,這樣也好。
蔣何鳳悲哀的合上眼睛,放任自己被無限溫暖包圍。
董紫楓爲蔣日傷她,她爲何不能接受蒼昊對蔣日的呵護?用些許溫柔撫慰千瘡百孔的心,然後纔有勇氣去承受更近一步的傷……
她沒有錯……沒有錯……
京城各大客棧全部客滿,不止客棧,但凡能住人的地方也都擠的滿滿的,來自五湖四海的武林中人聚集天朝京城,爲的皆是那天下第一的名,以及那傳說中的神劍。
也不知是誰說的,人多的地方,必有紛爭。
這幫自恃甚高、秉性耿直的江湖人士湊在一起,難免發生些磕磕碰碰。最怕的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在江湖行走的久了,誰沒個對手、敵人的?結怨的,有仇的,多如鱗毛,這些人見了面可就不是過過招,比個高下能善了的。
所以,幾乎每天都能聽到哪裡的湖的哪位大俠與哪裡的山的哪位劍客決鬥,大家抱着看熱鬧的心態,看他們拼個你死我活,也有人抱着死一個少一個對手的心態暗中挑釁,於是好好的平安都城,便成了戰場,從起初的單打獨鬥,發展成多人混戰,打着打着衍變爲門派之爭,京城亂了套,百姓不敢上街,日夜閉戶。
英雄大會尚未開始,江湖中人便鬥成一團,最高興的人莫過於蔣日了。
每日收到京城傳到的消息,笑容一日比一日奪目。江湖齊聚樊京大戰,本部空虛,正省了她的力氣。管他武林泰斗,還是江湖世家,都在彈指一揮間滿門全滅。
天闕宮想阻止她?沒了這些江湖暗樁,離塵拿什麼來跟她鬥?
險峻高崖之上,冽風狂襲,蔣日盈盈而立,裙襬翻飛,望着雲海涌動,蒼山層疊,傲然冷笑。
離天,你悲天憫人,違誓戰紅塵,我偏要毀去這一切。天下不亂,難解我恨,你就在天上好好看着,你辛苦維護的錦繡江山,如何毀於我手。
七日,七日!
離塵聽着屬下的彙報,俊美的臉上凝起寒霜。
傾城僅以七日便摧毀天闕宮三十二處堂口,速度之快,消息之準,簡直令人難以相信!天闕宮分佈江湖的堂口隱蔽至極,以各種名目嚴密掩飾,她縱有天大本事也不可能窺之一二,何以連破三十二處?
離塵想不通。她像對天闕宮瞭若指掌,擊之軟肋,攻之弱點,不費多餘力氣。天闕宮神秘莫測,除了他自己,連堂主都不知其它堂口情況,就算傾城安排間諜混進天闕宮也不可能對宮中勢力如此瞭解。
她是從何而知的?
依照目前的局勢,不出十日,天闕宮之勢將折損三分之二,數千年的基業,竟被如此輕而易舉的攻破。
離塵心念一動,手中的玉杯竟如風化般散成粉末。
人事已非,人事已非。
江山依舊,景色依舊,這般快樂也依舊。
爲何卻覺悵惘?
“又想他了?”緋閒磕着瓜子,狀似無心的說。
靜留笑着搖搖頭。“只是有些感慨。”
緋閒瞥了她一眼,又抓起個桃子,吃的沒心肺。“自從你回來,拒絕知道一切關於他的消息,像是把他忘乾淨了。可偏生下女兒取名叫小邪,你這樣總把他放在心裡,到什麼時候是頭?”
靜留苦笑。她知道,騙得過自己,也騙不了她們。“那又怎麼樣呢?”承認與不承認並不能改變結果,繹邪永遠不會原諒她,註定一場傷心,何苦打聽他的消息,更添憂愁?
緋閒把桃核丟到盤子裡,咧嘴笑道:“你可知繹邪散了後宮,獨處凌寒宮很久了?”
靜留微怔,過了會兒,才輕道:“跟我沒有關係。”
“是啊,不過我的探子在他的御書房看到一副畫很有趣……”緋閒意味深長的瞅着她。
靜留收起柔然愁色,瞳眸亮起銳芒。“你想說什麼?”
哎呀,她可是在老虎尾巴上拔毛了。
久不見靜留這副樣子,她怎麼給忘了,她可是腹中藏針,僅次於主子謀略,最不能招惹的人。緋閒乾笑兩聲,把頭偏向一側,正襟危坐。
若不是她如此厲害,主子也不會放心獨留她一人在北朝臥底數年。唉,她真是多嘴,沒事給自己找麻煩。
看緋閒一臉懊惱的樣子,靜留呵呵笑了起來。“你啊你,有工夫關心旁人,怎麼不想想如何跟那塊木頭合好?”
“什麼木頭?誰跟他好了?”緋閒抵死不認。
“我又不是瞎子,你看玄命的眼神帶着幽怨,若不是跟他有一腿,怎麼會這樣看着人家?”
“啊——”緋閒跳了起來,左右顧盼,見無人聽見,才壓低聲音抗議道:“我、我、我什麼時候看他的眼神幽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