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先前已經退後了幾步的蔣何鳳也是在那一剎那屏息,死死的盯住站在最中央,那個曾經無比熟悉,而此刻又這樣陌生的中年男子。
而秦霄則是將衣襬撩起之後坐在了不遠處,像是看起了戲碼一般,神情閒適。
董擎的視線嫌蔑的又是低頭掃了手中的顏任一眼,隨後嗤笑一聲,揚手就將他甩回了先前所站着的位置。顏穆與顏自動作迅速立刻扶住被推得一個趔趄的前者。
顏任站穩之後狠狠的瞪了一眼先前的罪魁禍首,左手扶住被擰的劇痛無比此刻不能動彈的右手,不敢再多說。
他不是傻子,剛纔不過一瞬的情況就已經令他再明白不過。這董擎表面上武功一直都處於除了蔣何鳳外五家家主之中身手最差的一位,可是實情是他根本就一直在隱藏着自己的真正實力。而這隱藏的目的是什麼,現在雖然不能百分百的得出定論,但是暗中是針對他們的確實一定的。而在面對背景神秘,武功難測的對手的時候,沉默纔是最好的應變之道。
小插曲過後,董擎重新看向董紫楓,語速悠長而緩慢的對他說道:“我是你爹,你難道在做這些的時候沒有考慮到這點麼?”
董紫楓聞言黑眸輕輕眯起,嘴角笑意愈發的擴大,似是聽見了何等好笑的事情一般,反問:“那麼,爹,你在當初我們決定來尋找那殘圖的時候最終決定帶上我的時候,可有考慮過我也是你的血肉至親?”
心中咯噔一下,蔣何鳳腦中一個想法飛快的掠過,腳下不自覺的輕輕退後了兩下,原本就不好的面色此刻更是泛白。
她不想聽了,這一切她都不想聽!
可是現實總容不得人退縮,董紫楓繼續說出當初那些所謂“退讓”背後不爲人知的計謀。
“是啊,一個一心只爲救回自己妹妹的女子,還有一個半絲武功也不會的廢物,再加上一個多年之中嚮往中庸之道的俠者,我們確實是沒有任何競爭的能力,不會引來半分懷疑。”
此言一出,衆人腦中那團迷霧像是終於找到了一個頭緒,之後的,便清晰了。
“好你個董擎,原來是從一開始就在算計我們!”顏自聞言哪裡還顧得他之前那份神不知鬼不覺的迅速身手,只知道自己心頭全是火氣,遂忍不住又重新開口,出言訓斥。
而之前一直安靜的就彷彿透明人一般的莫司命卻在此刻往前邁了一步,嘶啞着聲音開口了。
“董伯父,我爹……也是因爲你。”雖然沒有說透,在座的人卻都知道這其中的含義。更重要的,這是肯定,而非詢問。
“哈哈哈哈!誰叫你爹貪心呢!”董擎驀地朗聲狂笑,眼角似乎都笑出了淚水一般,“想跟我搶!這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笑聲戛然而止,董擎目光變得飽含兇意,泛青的臉龐配上略微泛紅的眼眸,整個人帶着一股邪魅的惡意!
一念成癡,一念成魔。
眼前的董擎,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那種幾近瘋狂的。
腥紅的眼睛,泛青的臉色。尤其是眼眸之中那種瘋狂,難以言喻。再加上之前的那句話,張狂之意如數展露。
這一幕幕,一句句,彷彿瞬間都化作利器悉數飛向蔣何鳳的胸口,扎的她好痛,好痛。
她不是沒有察覺,以董紫楓一直以來那些細節,她怎麼可能會絲毫沒有察覺呢?
董擎在某些關鍵時候有些反常的舉動,還有那些一閃而過的陰鶩眼神,某些時候忽然的反對話語,還有近期來越發的多的情緒反常……
她都看在眼裡,只是不願意相信。而董紫楓太過了解她心中的擔憂與畏懼,所以一直不對她提及半句。可是事實終究是事實,沒有辦法掩飾。
“夠了……”低低的聲音在寂靜的屋中響起,董紫楓視線望向那聲音的源頭,看見那微微垂着頭的人兒,卻看不清那微垂的臉龐上的情緒。
“伯父,已經夠了……”
這是她,最後一絲的乞求,乞求還有回頭的道路。
冷硬瘋狂的面具似是有一瞬間的遲疑,旋即就有迅速恢復。董擎擡眼,視線依舊與董紫楓相對望,可話,卻是對着這個自己自幼就異常疼愛着的晚輩說的。
“回不去了。何鳳,自從當年你父親決定將這原本只該屬於我的回報一手交出去的時候就已經回不去了。”視線驀地又恢復兇狠,猛的轉頭看向那一小步一小步朝自己挪動的莫司命身上,眼中充滿極度的不屑,嗤笑,“二十年前,最先救了先皇的命的人是我!可是你爹呢?哼哼,見到有利可圖背後又做了些什麼?不要以爲我什麼都不清楚!”
原本想暗中動手爲父報仇的莫司命被他一個眼神嚇得手腳一僵,卻不肯低頭,遂咬牙迎着他冰寒的視線反駁:“你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當年的事情明明就是你打算幫忙卻因爲自己能力不行才找的我爹和極爲伯父,請求他們出手相助的!”
“哦?”董擎不怒反笑,眉頭輕佻,“你爹是這麼跟你說的?”
“事實就是如此!”莫司命同樣冷哼一聲,驕傲的揚起頭。
就在此刻,先前還一副怒容的顏自卻在聽見這這番話的時候神色微變。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董擎又是再次朗聲狂笑,放蕩形骸。莫司命心中一膽凸,不自覺的後退了兩步。
“好啊!真是好啊!”董擎仰天狂笑着說道,卻又在下一秒驀地收聲,眼神陰鶩而犀利,依次在莫司命與顏自顏任身上一一掃過,最後伴着一聲輕嗤,揭開了深深在心中埋藏了二十餘年的怨恨。
“呵呵,你們莫家,顏家,一個個的想得這俠義的虛名,背地之中卻窺視權利與慾望,居然厚顏無恥到了如此跟子孫後輩顛倒黑白!”冰寒的眼眸化作利刃直戳顏自身上,後者的嘴脣緊緊抿着,沒有做聲。不單單是因爲心虛,也是因爲眼前的這個形式他半死也拿捏不準。
他的沉默並不能阻止董擎,在環視周圍人之後,冷哼一聲又繼續道:“當年你們所得的一切那原本都應該是屬於我一個人的!明不明白!我一個人的!”略顯嘶啞的聲音,腥紅的眼眸,無疑不顯露其中的瘋狂與恨意!
滔天的恨意。
顏自此刻有些詭異的,遲疑的看了一眼遠處冷眼相看着的董紫楓,而後像是參透了什麼一般,迎風一般是的開了口。“當年如果我們不參與進來的話,單憑你們董家的能力是做不出什麼結果的。最後的可能只能是你也受到牽連。”
“呸!”猛的轉頭,董擎瞪着他,不掩飾眼中的嘲笑。“當年的策略是我想出來的,要不是你與莫池天那個僞君子暗地之中先將我的策略獻了上去怎麼還會有你們的事情!最重要的爲什麼不說?那時候根本就不是我請求你們幫忙,根本就是你們暗中插下的眼線彙報給你們才使得你們有機可趁!”
蔣何鳳在聽見此處,眼中悄悄浮起一抹無奈。
二十年前就已經是如此了麼?
原來不是大家的野心變大了,而是二十年之後,現在纔是動手的契機。原來,一切的相處和諧都不過是假象。算計,從未停止過。
她微微轉過頭,想從董紫楓的臉上看出些什麼,卻發現他的神色猶如深潭古井,波瀾全無。也正是這一刻,她才真真正正的認識到了一點——那就是,她原來能讀懂的,都是他願意讓她知曉的。
他的心底,她似乎從未真正觸及過。
顯然蔣何鳳的心裡波動並不會影響別人之間的發展。顏自被他這一番話說的一噎,旋即就恢復了的反駁:“你血口噴人!”
“哼!”董擎懶得與他糾纏,“究竟是真是假你心裡清楚!”
原本已經到了嘴邊的另外幾句話就生生被他這樣的話給噎了回去,顏自說到底是心虛的。因爲當年的實情確實是他與莫司命左傾三人主動參了一腳,當時雖然董擎單憑自己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可是蔣何鳳的爹卻是武林之中一個奇葩。雖然武功高強爲人精明,但卻一心都在家中。想如果當時他真的幫了董擎,肯定也不會想要摻和這等事情。直到他們三人暗中知曉了董擎的整個計劃之後,才強勢加入先下手爲強。這蔣浩天才不得不參與了進來並拿走一分殘圖,爲的都是保證董擎的勢力不被吞併。
顏自一雙眼眸死死的盯住對面那一臉怒意摻雜着鄙視的舊友,心中怒意恨意滔天交雜!
他雖然心思偏直,可不代表沒腦子!當年他們千算萬算,就是算漏了董擎那隱藏的竟然如此之深的性情!沒想到一個計劃,他竟然可以蟄伏二十年再完成!
幾不可聞的嗤笑了聲,莫司命卻是在此刻忽然開口說了話。略微垂下的眼眸,恰好擋住了其中的光芒,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所以這次的一切都是你一手計劃好的?那個一直在暗中的神秘人也是你?”
短暫的沉默之後,冷笑聲在屋中緩緩響起,聲音由低至高,一聲一聲。
“哈哈哈哈,現在這個時候還裝什麼聰明?不過是後知後覺!”董擎說話的同時眼眸略微側轉,旋即迅速恢復,繼續道:“沒錯,之前所發生的一切都是我布的局,從蔣心兒被綁架,到後來的殘圖被盜,一路上的風聲外泄,全部都是我做的。”
而原本就神情萎靡了些的蔣何鳳在聽見從他口中說出了蔣心兒消失的真正原因,終於是眼前一黑,腳下一個踉蹌,直直的就朝後面倒去!
電光石火之間,倒下的人兒就被一個堅實的懷抱摟住。蔣何鳳雖然眼前依舊漆黑,卻能從那熟悉的溫度之中感知出抱住自己的是何人。
眉頭緊鎖,昏過去前她只說了一句話。
“我知曉你爲何對我隱瞞了。”
緊接着,就是一片漆黑。
蔣何鳳倒地的瞬間,衆人神色各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