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長庚怔忪,沒想到女兒能說出這番話來。雖然很是中了心意,表面上卻絲毫不露痕跡。接了酒,一飲而盡,坦率笑言:“霍家權重,董家功高,我們拿什麼跟他們比。”
“爹說的不錯,霍家權傾朝野,全賴依仗上官皇后的身份。而董家威震三軍,無非是憑了董紫楓的聲望。這二人就是他們家族的軟肋,而軟肋的弱點就是……”如意話被仇長庚出手制止,遂閉了口,不便再繼續說下去。
衆人心照不宣將目光投向舞池,紫鳶的袖舞已經完畢,褪了長袖舞衣,以絲竹伴奏,擊板而歌。一曲《簪花》。若人手執花枝,顫顫然纖腰踽步,身姿秀美,亦自楚楚。
如意不覺感嘆:“這女子果然不一般,即使宮裡的樂官見了她,也會自嘆不如。”
燈燭夜明繁華正盛,共飲逍遙一世悠然。
宴會大廳酒宴一直延續到深夜,而她舞盡歌歇。紫鳶回到房間,卸下華麗裝飾,端坐在梳妝檯前。
看着銅鏡中,那張細緻雕琢的臉龐,略顯疲憊和倦怠。一湖如海般的湛眸,隱顯哀慼,無聲低喃:“將軍,如今你在做着什麼?紫鳶說過,要一直陪在你身邊的。現在我卻不能爲你夜讀添香,也無法撫琴吟唱。紫鳶說過,不再讓寂寞成爲你形影不離的影子,可是紫鳶真是身不由己。將軍——我真的很想回到你身邊……”
“哐當!”房門被一腳踢開,醉醺醺的邱鍾麒帶着一身酒氣,踉踉蹌蹌衝到紫鳶面前。
“邱公子,夜已深,紫鳶要休息了。”她慌忙起身躲避。
他目色赤紅,邪惡地獰笑着:“好啊,休息,我陪你。”
“不可以!邱公子,請、請你出去吧。”紫鳶邊閃躲邊驚慌。
“這裡是邱府,你讓我出去?”邱鍾麒單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拽過來,一把抱住。
“邱公子,你別這樣!”紫鳶徒勞地抵抗,越發激起了他的慾望,帶着淫褻地虐笑,張口便咬上了她的香頸。
“不、不要啊……”紫鳶絕望地閉起眼睛,痛苦地忍受摧殘。
突然,緊緊栓勒住她腰身的雙臂一鬆,紫鳶立刻得到釋放。接着圈抱住她的男人軀體,緩緩從她身上滑開,綿綿地癱軟在地上。
“啊——”紫鳶睜開眼睛,驚訝地看見邱鍾麒已經倒在地上。他的背後站着一個,黑衣蒙面人。
“你、你是誰呀?你把他怎麼了?”紫鳶擔心出了人命,又不清楚夜行人的目的,會不會對她不利。
蒙面人只露出一雙清澈的眼睛,在紫鳶身上掃來掃去,半晌纔開口:“我是來救你的。”聲音聽起來很是年輕。
“他怎麼了?”紫鳶再次重複地問,根本不是關心他的死活,而是不想他在自己房中出了事情,她是脫不了干係的。
“死不了,只是睡着了。”蒙面人清淡說道,同時用腳踢了踢地上的邱鍾麒,戲謔地說:“喂,邱大公子,現在已經是秋天了,睡在地上會着涼的。自己等會爬到牀上去睡,記得蓋好被子。”
紫鳶一時驚愕無語。
蒙面人拉起她的手:“走,我帶你離開!”說完,拉着紫鳶一起走向房門。
雖然不清楚此人真正身份,但是憑着手中傳導出的感覺,讓紫鳶明白:她是一個女人,且沒有惡意。於是很配合地跟着她一起離開。
剛剛出了庭院,迎面撞上巡邏的守衛,糟糕,行蹤被暴露了。
“有刺客,有刺客!快保護娘娘!”邱府的侍衛,加上從宮中帶來的宿衛,本已爲了娘娘的安全,小心翼翼,沒想到還是有刺客進入了邱府。
一時間,如臨大敵。警報驟響,衆多兵衛衝了過來。
“走!”蒙面人並未慌亂,拉着紫鳶轉身避開侍衛,繞過了一間花坊。七拐八擰的,也不知道跑到哪裡,進了一道小門,又是一座庭院。躲到一處門廊下,暫且聽不見追捕的聲音,但是好象是迷失了方位。
“什麼地方啊?好象有人住哎。”蒙面人趴在門上朝裡面張望,突然門被打開,站着一個手執長劍,正準備衝出來的男子。
原本已經入睡的邱鍾麟,聽見侍衛大叫有刺客入侵,立刻穿衣起身,拿了劍要去幫忙。沒想到一開門,撞見一身黑衣的人朝裡張望。
“你們就是刺客?”他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她身邊的紫鳶,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二公子,我、我們——”紫鳶慌亂着想要解釋,聽見侍衛捉拿的聲音由東邊傳了過來,越來越近,正是朝着他們的方向而來。
“先進來。”沒想到邱鍾麟大開了大門,做出歡迎的姿態,讓兩人趕緊入了屋。
尚未來得及詢問詳情,院落中響起了護院總管的聲音:“二公子,府裡出現了刺客,你沒事吧?”
“我剛纔酒喝多了,已經睡了,沒有什麼刺客闖入。”邱鍾麟故意臃懶的聲音回答。
“二公子,請多加小心。”總管深信不疑,指揮着衆人,“走,去別處再搜!”
吵雜聲伴隨着腳步聲,漸漸遠去,屋子裡的人才鬆了口氣。
“你就是邱鍾麟?”蒙面人的語氣卻一點不見驚慌,彷彿是在朋友家做客一般隨意,“幸好你和你哥哥不一樣,否則有你好看。”
邱鍾麟臉色暗沉不悅:“你是什麼人?半夜私闖民宅,非奸既盜。我出手相助,幫的是她,又不是你。”他的眸光落了紫鳶一眼。
“吆——看到漂亮姑娘你就心軟啦?剛纔的危急關頭,怎麼不見你來救她?幸虧我出現地及時,要不然……”蒙面人半真半假得揶揄他。
邱鍾麟竟然有些羞澀,聽出她話中之意,疑惑:“怎麼了?”
“你那大哥什麼德行,你還不清楚啊?色狼、淫賊一個!”蒙面人絲毫不顧他的面子。
他再次將目光落在紫鳶身上,她瀲灩美色足以使一個男人動心。所以他相信,大哥在酒醉之後,早已經將他的提醒忠告,忘得一乾二淨。
“你傷了我大哥?”邱鍾麟意識到嚴重性,冷眉橫對。
“沒有,我今天只是來救她離開,又不是來清掃垃圾的,不屑和他動手。”蒙面人言下之意,她的目的竟是衝着紫鳶而來。
“那你們現在很難出去了。”邱鍾麟冷冷地看着她,已經從她的身材和語音中,猜測出她是個女子。
蒙面人清朗一笑:“哈哈,未央宮、長樂宮,我都是想去就去。就連戒備森嚴的廷尉大獄,我都是來去自如,你家的那些酒囊飯袋,能攔得了我?”
“是,你獨自一人,是可以來去自如。不過,一個小女子帶着另一個女子,想要逃離這天羅地網,實非易事吧?況且,今天麗妃娘娘省親,宮裡派駐了大量羽林宿衛守衛在邱府四周。你若想全身而退,除非有我幫你……”邱鍾麟心底暗自忖思,這蒙面之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一直默不作聲的紫鳶這纔開口:“二公子,我知道你是好人,請你幫我們一次吧。我、我不能再留在這裡。我不想,不想——”她該怎麼說呢,是不想被人糟蹋了。
紫鳶見他們吵來吵去,互不相讓,連忙出聲相勸:“好了,我們就信任二公子一次。只是,外面侍衛那麼多,二公子,你怎麼帶我們離開?”
“跟我走就是了。”邱鍾麟不作解釋,打開門,審查沒有危險,帶上二人,隱入黑暗。
一條暗黑隱蔽的道路,走了不到一刻鐘,眼前出現一道小小木門。
邱鍾麟很費力氣纔打開門鎖,外面已經到了府外,這裡竟是一條秘道。
“好了,已經出了邱府,你們可以走了。”他示意二人從小門離開。
“謝謝你,二公子!”紫鳶真誠地感謝他。蒙面人卻是始終一言不發。
彼此相互道別,邱鍾麟看着兩個女子嬌柔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長安的夜色中。初秋的涼風,吹落了枝頭第一片殘敗的落葉。遊蕩蕩地落在他的腳邊。
天氣涼了,清冽空寂的街頭。
“我們這是去哪?”紫鳶問她身邊的女子。
“不知道啊。剛從邱府逃出來,你也不能回‘紅袖招’吧。”
紫鳶愣了一塄,她看來對自己的身份很是清楚,心中不覺憂愁:真的是無處可去了。
“不如,你還是回董府吧。”蒙面女子輕率直言。
“我知道你是誰了!”紫鳶澹然一笑,有了判斷。
女子一驚,慌忙停住腳步,怔怔地看着她,良久才傻傻地問:“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那你爲什麼要來救我?”紫鳶真的很不明白,她今晚的目的居然是救她離開。
“呃——我是打算進邱府偷點東西,無意中看見你被人欺負,當然不能袖手旁觀吧。”女子說得輕鬆的話意,紫鳶是半信半疑。
紫鳶柔柔地說:“請你——幫我保守這個秘密好嗎?我不想讓董家的人知道,我是個青樓女子。請你相信,我對他們沒有惡意,真的沒有!”
暗夜中,一雙圓瞪的杏目,含着信任和真誠,衝着紫鳶眨了眨,即而暈盪開燦爛的笑意,作爲一份承諾。
一連急趕了數日,只分別在甘州、涼州兩地做了補給休整,已經到了蘭州。
“將軍,再過兩日,我們就回到長安了。”子洛趨馬與董紫楓並行,進入蘭州城門。
“必須趕快回去,希望還能夠來得及。”董紫楓自言自語。
“來得及什麼?找那下毒的人要解藥!”子洛明白他的毒性發作,已經是兩天一次,再這樣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董紫楓澀澀一笑,搖頭道:“我要趕回去,將她的靈位迎入董府。她是我的妻子……”
“呃——皇上不是還沒下詔嗎,雖然口頭上是承認了。”子洛皺眉:活着的時候,怎麼都不肯娶她,人一死,倒急巴巴承認她們已經是夫妻了。
子洛並不清楚,董紫楓一直認爲是自己間接害了蕙辰,以致於她病情嚴重到無力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