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蕩長空之上,陳海帶着強徵過來的千餘天鶴宗御禽弟子破開雲海,一路向十萬裡外的室韋山飛去。
透過雲層,從高空俯瞰下去,在蒼莽的大地之上,能看到無數的逃難人羣,彷彿一截截或長或短的黑色溪河,正遠遠地往西、往南延伸過去。
室韋山驚變,消息不翼而走,而大量的雜魔先一步越過崇山峻嶺,從北部、從東部滲透進來,肆意屠戮,諸郡府的地方守備力量已經近乎崩潰,莫要說大小宗族確知形勢已經難以挽救,都倉惶的拖家帶口往西奔逃,分散於山野平原間的村寨凡民們,看着越來越多的雜魔從北面、從東面闖過來獵食,也被迫踏上逃亡的路途。
雖然說眼下正值盛夏,田野裡到處都可以找到充飢的食物,不至於餓殍滿地。但是這一路數萬裡遷徙的路途,缺少車馬的凡民,最終能有多少人能夠趕在魔族大軍像潮水般涌過來之前,幸運地走到紫柏山,這就不得而知了。
高空之上,陳海眉頭緊鎖,身後的千餘天鶴宗御禽弟子也都是沉默無比。
他們知道,此去將是他們此生所面臨的最爲艱苦一戰,他們一千多人最後有幾個能活着回到紫柏山脈,或者全軍覆滅,此時還不得而知!
他們身爲天鶴宗的精英弟子,絕大多數都有明竅境、道丹境的修爲,對魔獐嶺所發生的一切,自然要比普通的弟子知道得多、知道得詳細,清楚北陵軍在北陵侯陳海的統領下,戰功顯赫,但是戰功顯赫背後,除了魔族的屍山血海之外,同樣有着北陵軍將卒的屍山血海。
當然,他們千餘人倘若一起想逃,僅憑陳海、蒼遺二人督陣,是怎麼都不可能將他們截住的,但問題在於,他們也有一些人心存愧意,此時想着御魔,也有些人念及家小已經遷入浦源郡,在西北三宗的控制之中,不敢輕易妄動,而即便還有人想不顧一切的逃走,哪還能剩多少人?
在這些人裡,又有誰敢帶頭慫恿別人一起逃跑,或者更狠辣一起,聯手將陳海、蒼遺擊斃?
在兩大真君級強者面前,他們甚至都不敢通過神念私自交流,就怕稍有異動,就會像趙玄明及其他趙族弟子一樣,被當場擊殺。
十日來,陳海埋頭趕路,除了將一千名天鶴宗御禽弟子草草編作十隊外,這一路來,他與蒼遺並沒有跟這些人交流,而對一路所見的小股雜魔,也約束他們不得出手剿滅,只是負責一路往東趕路。
也虧得炎瞳靈鶴、雷鷲乃星衡域罕見能在宗門大批繁殖、訓養的靈禽異種,除了體型巨大、擁有展開長達七八米甚至十數米的巨大羽翼外,天生還有擁有騰雲御氣或御風等神通。
即便是最普通的雷鷲,持續飛行的能力,都要比人族道丹境玄修略強一些,更不要說天鶴宗的這批靈禽異種,最弱都成功開闢出好幾條靈脈,開闢識海也不在少數,甚至還有二十數頭靈禽已經修成道丹,只是限於種族天賦以及天鶴宗格守的人禽有別的宗門律規,禁止私下傳授化形訣給那些結丹靈禽,要不然領頭的那幾頭靈禽早就能修成人身。
即便天地間靈氣再充裕、即便有能直接補充靈元的丹藥,人族道丹境玄修也扛不住連續御氣或御劍飛上十天、飛上八九萬里,而對於這些靈禽異種,展翼借風力而飛,或直接騰雲御氣而行,交替着進行,則要省力得多。
最多再有兩天的行程,就能進入室韋山西麓與秦虎山他們會和了,而且此時也定然有大股的前鋒魔兵穿過室韋山了,爲做好更充足的準備,陳海下令大家往前方的一座巨峰降落過雲,想着休整半天,以免到室韋山西麓後跟前鋒魔族精銳猝然間撞上多少會有些措手不及。
這時候有七頭魔鷹從北面的天空掠過,而在這七頭魔鷹的前方,陳海他們剛剛經過時,有一座千餘凡民聚集的村寨。
這些天,一路有遇到不少小股雜魔經過,但陳海都嚴禁天鶴宗弟子出手,卻也不解釋什麼原因。
這時候大部分天鶴宗弟子也是麻木的看着這一切,卻也有十數人終於按捺不住,飛到陳海面前,說道:“前方村寨有千餘凡民,一旦讓這七頭魔鷹闖過去,定然傷亡慘重,請陳侯許我等將七頭魔鷹殺掉,再過來跟陳侯會合!”
陳海看着那七頭魔鷹一眼,搖了搖頭,拒絕這十數人的請戰,就轉過身去用神識探查前方千里方圓內的動靜,完全沒有跟他們多作解釋的意思。
陳海堅決不許,這些請戰的弟子絕大多數都無可奈何的走回去,更多旁觀的天鶴宗弟子甚至還有不少人流露出嘲諷之色,笑他們自討沒趣,但也不少人滿心不解,甚至覺得陳海就是單純不信任他們,而放任凡民受害,臉上露出不忿之色。
陳海收斂神識,轉身後看到還有兩名天鶴宗弟子不忿的站在身後,不惜觸怒他也不願離開,他長嘆一聲,找了一塊青石坐下,五指伸展,硬生生在身前從石崖裡擠出兩張石凳,請這二人坐下來說道:“溫韋、正卿,你們以爲我就忍心看着那寨裡的村民受魔鷹屠戮?”
周溫韋、陳正卿沒想到陳海這十天裡都沒有開聲跟他們交流過一句,卻知道他們的姓名,但一路憋到現在,他們也是豁出去了,沉默在坐到陳海身前,看他怎麼發落他們。
“北廷東西地廣十一萬里、南北地廣八萬裡,大小城池三千有餘、村寨則不計其數,說有兩三百萬座村寨都是少算的,我們這點人,能庇護多少座凡民村寨?”陳海淡淡說道,“我們出手將這七頭魔鷹擊斃了,我們憑什麼說服那座村寨的千餘村民,踏入這輩子都有可能走不完的逃難之路?”
“……”周溫韋、陳正卿微微一怔,只想到陳海強逼他們東進御魔,卻沒有想這麼深。
“這七頭魔鷹都沒有什麼靈慧,闖過去或許會獵食十數甚至數十村民,但卻能逼迫其他村民西逃,我這時候問你們,還要不要出手去截殺那七頭魔鷹?”陳海問道。
“……”周溫韋、陳正卿愣在那裡,不知該怎麼說纔好。
“誅趙玄明九族,是我建議奚將軍那麼幹的;你們中任何一人,一旦逃跑,你們留在西北域的親族,都會立即被送入御魔第一線充當棄子,而且你們這些人,十一人爲一小隊,知情不報者斬、隊首約束不力斬,小隊全逃,連坐到上一級的小營,小營全逃,營校斬、營副斬——這些都是我定下的規矩,看上去很殘暴不仁,不合你們寬仁濟世的心性,但在洶洶魔劫之下,小仁是大害啊!”陳海繼續說道。
見周溫韋、陳正卿二人臉上露出殘色,陳海從儲備戒裡取出三十多瓶丹藥,遞給周溫韋、陳正卿,說道:“周溫韋、陳正卿,你們二人,以後就是我龍驤神禽營的正副指揮使,你們想要御魔開戰,這時候在五百里外有一座城池,已經有上萬魔兵從東部直插進來,正面臨滅頂之災,你們先這些丹藥分發下去,人禽各食一枚,做好準備,另外,你們二人再推薦小營正副都尉二十人,不拘修爲,只要能助你們統領全營將卒就行……”
“是,陳侯。”周溫韋、陳正卿臨危授命,也不退縮,先接過丹藥分派下去,又將他們認爲能擔任小營正副都尉的二十人推薦過來。
這十天來,陳海與蒼遺雖然沒有跟他們多作什麼交流,但也是暗中默默觀察這些人,看周溫韋、陳正卿推薦的人選,都是心志較爲堅定之人,當即就全部撤換新的小營都尉。
陳海很快調整過龍驤神禽營的全部將官後,就當中凝聚出一副光幕,令衆人看到五百里外,一座靠着河畔的城池裡已經是人仰馬翻,一部萬餘規模的魔族前鋒,已經從四面切斷住民衆出城逃跑的通道,一頭二十多米高的四臂巨魔正一腳將城池的南城樓踩踏掉。
城池裡上萬守軍將卒倉皇逃竄、不知所措,他們絕大多數都是沒有什麼修爲的普通地方兵備,有一些武官,修爲也極低微,看來有較高修爲的守將及主要將領,早就帶着嫡系精銳及家眷棄城逃跑了。
那頭四臂巨魔,這一刻生出感應,扭頭望天,那對血紅色的魔瞳裡似有兩道煞芒從陳海所凝聚的光幕裡掃望出來,令衆人心頭不寒而粟!
這裡距離室韋山還有兩萬裡,衆人沒想到已經有大魔君級的魔族強者率部殺了過來,一時間都不知道秦虎山、吳之洞所部,是不是已經被魔族給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