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澤乃是東都姜氏閥主姜震的嫡親侄孫,雖然在家族試煉中意外敗下陣來,但他此番闖過血練場,成功進入萬仙山外門修行,未來也極有希望成爲內門弟子,在東都姜氏的地位頓時就重要起來;而只需要東都姜氏稍微做些傾斜,姜澤所得的修煉資源,就絕非姜璇、周桐等人能比。
姜澤出手也甚是闊綽,事情說定,沒有幾天,就在華陽坊的後巷買下兩棟宅子,趕在宗門舉行入門大典之前,將房契以及十八殘臂弟子作爲姜氏姐妹的扈衛送了過來。
姜雨薇要麼留在玉皇峰潛心修行,要麼接受師門任務,與其他同門師兄弟外出歷練,留在泉臺谷的時間極少,知道姜璇收留十八殘臂弟子的事情後,沒有多高興,也沒有反對。
姜父要經營姜家藥鋪,無論是看鋪子,還是看守藥爐、收集藥草,也都需要人手——再說吳鵬遠這老賊將宅子買在她家斜對面,姜雨薇多少也要有些防備。
雖說陳海作爲姜家的家將,在萬仙山也算是有半正式的身份了,但他身爲“魔兵魔將”,受到的限制依舊不少,至少不能隨意進入泉臺穀道宮——因此姜璇每天進道宮聽傳功長老講解經義,或進道宮與其他同門師兄弟切磋修行,陳海則留在院子裡聽侯姜父的差遣。
姜父作爲東都城不甚出名的低級藥師,修爲也僅有闢靈境巔峰,煉製不出多麼高級的靈丹仙藥,但精元丹、辟穀丹等最最初級的黃級下品靈丹,不要說萬仙山宗門內專事煉藥的丹房、丹院了,也不要說整個佔地廣達百餘里方圓的泉臺谷了,僅僅是兩里長的華陽坊,就有七八家藥鋪能大量供應,使得這些黃級中下品的靈丹,在泉臺谷內價格十分低廉。
在陳海看來,姜氏想要憑藉煉製低級靈丹在華陽坊站穩腳跟,就需要足夠的量,才能獲得相對可觀的收益,將姜家鋪子維持下去,十八殘臂弟子投附過來,正好能補充人手的不足。
然而令陳海費解的是,姜父煉製丹藥,從來都是將自己關在院子裡,從來都不讓陳海以及其他殘臂弟子插手;所以說,陳海雖然名義下留在宅子裡要聽從姜氏的差遣,實際上絕大多數時間都百無聊賴,留在姜澤送給他獨居的宅子裡潛修。
姜澤送的宅子堪稱精緻,曲榭迴廊,又引入一眼流泉,蓄積成池,散溢淡淡的靈氣,也不虧陳海在血煉場多次幫他擋住魔物的必殺之擊。
只是這精緻的院子,是萬仙谷某位弟子爲自己建造,堂屋廂房,對普通人來說,堪稱高堂廣廈,但陳海的魔軀高三米三,站那裡跟一截鐵塔,因此他留在宅子裡,要麼就是坐着,要麼就是躺着看院子裡那池淺水,淺水裡有養兩條都不能再普通的錦鯉。
趙大成拿着姜父新煉製的精元丹過來,推門看到陳海趴在廊檐前,瞪大銅鈴般的血色魔瞳盯着鋪着鵝卵石的地面亂看,他走過來問道:“姜師兄,你在看什麼?”
“等等,小心不要將這隻螞蚱踩死了。”陳海伸手過鱗爪,將趙大成將要落下的右腳穩穩托住。
趙大成看清楚腳下真是一隻孵化的小螞蚱,苦笑不得道:“我說姜師兄,你以前好歹也是堂堂魔族妖將,這小螞蚱僅有一秋之歲,有什麼您值得趴地上研究半天的?”
“七峰之上,諸真君少說都有幾千、上萬年的壽元,而常人百歲而壽盡,在真君眼裡,又何嘗不是僅有一秋之歲的小螞蚱?你說仙君在七峰之上,會不會無聊到跟我一樣,沒事趴在山崖上看泉臺谷裡的世情百態?”陳海看趙大成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笑着一拂袖,將小螞蚱送到牆角的草藤上,問趙大成,“你過來找我幹什麼?”
“家主剛剛成功煉製出一瓶精元丹,說姜師兄您護衛二小姐有功,以往也未曾酬謝過你,先將這瓶精元丹賞賜給你,”趙大成左臂袖子空蕩蕩的懸在那裡,右手伸過來,將一隻三寸高的瓷瓶遞給陳海,又說道,“另外,姜師兄您傳授我的那招橫山斬,我練來練去,氣息堵在胸肋間,怎麼也順不過來,也就使不上氣力,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海將藥瓶收入懷裡,讓十八殘臂扈衛之一的趙大成,抽出腰間的佩刀,將他前些天所傳的橫山斬再演練一遍,看問題出來哪裡。
殘肢斷臂之人,經脈及靈脈即便還存在,也有殘缺,跟正常人有些區別,這時候還想繼續修煉武道,武道絕學之中所蘊藏的武道秘形以及相應的吐息,都要進行極細微的調整。
無論是萬仙山這樣的頂級宗門所藏的絕學,還是萬仙山之下的姜、吳等宗閥家傳武道真訣,可都不是爲殘體之人所創,所以像趙大成這些人想要繼續修煉,極其困難。
除非他們能像陳海這般,或有着超越凡俗的天資,能將某些武道絕學中的一招一式,都拆解成最基礎的秘形進行參悟,要不然這輩子修行武道,都不要想能再有半寸精進。
當然,要是天位境強者相助,指點靈脈殘缺後的細微之處,殘體弟子還是能繼續修行的,但在萬仙山,非要真傳弟子纔有資格拜入天位境真君門下,趙大成他們是絕不敢有這些奢望的。
趙大成他們所幸遇到的是陳海。
整個星衡域天位境以下的武修,都極可能沒有一人對武道的參悟,能比陳海更深刻;也可能整個星衡域,天位境以下的武修,也唯有陳海這種對武道參悟極深、爲數不多的人,纔有資格繼續指點趙大成這些殘肢之人修煉武道。
武道秘形,最基本的作用,就是要將氣血間的精氣,精準無比的束入經脈之中,這樣於外,能涌出數倍巨力,於內能疏通經脈,最終開闢靈脈。
趙大成說他氣息不順,那就是在吐息及斬勢上有些微偏差。
陳海此時還沒有恢復明竅境以上的修爲,無法纖毫不差的去感知趙大成體內的氣息流轉,而在此時還要去指點趙大成等人修爲,實際需要他對武道有更深的參悟跟理解。
陳海將吐息上的一點小偏差糾正過去,讓趙大成回院子裡再去修煉,他將姜父讓趙大成送過來的藥瓶掏出來,取出一枚精元丹,當糖豆似的扔到血盆大嘴裡。
陳海嚼了兩口,就感覺出不對勁來,但不是說姜父在精元丹裡動了什麼手腳,實是這枚精元丹的藥力,比他想象的要精純一兩成。
怎麼會這樣?
陳海雖然不像寧嬋兒那麼擅長煉製丹藥,但基本功底比普通的藥師要強得多,對這種在燕州也是最基礎靈丹的精元丹,更是知之甚詳。
按照道理來說,姜家鋪子這幾天所採買的煉製精元丹的主藥、輔藥,都是陳海帶着趙大成他們在市坊裡蒐羅回來,主藥、輔藥的年份、火候,他都看在眼裡,所煉製的精元丹的藥力不可能提高一兩成。
聯想到姜璇前段時間修爲猛進,有一部分原因在姜父的身上,陳海心神一動,心想,莫非蹊蹺就在這煉丹之上?
陳海盤膝而坐,將整瓶精元丹都倒入口裡,上百粒精元丹所化的藥力,就像一團熾烈的火焰在陳海胸腹中燃燒。
換普通闢靈境玄修,絕對抗不住如此恐怖的藥力衝擊,說不定下一刻就會七竅流血而亡,但這股像熾烈火焰的藥力非但沒有去衝擊陳海胸腹間的竅脈,隨口中陳海特殊的吐息,像漩流般被陳海導入小腹中流轉起來。
也不知道運轉的多少周天,陳海內視小腹,就見他此時所開闢的六道靈脈之間,精元丹所化的磅礴藥力已經化去,就剩一道微如纖毫的純陽氣息,橫亙在那裡。
這道純陽氣息並非精元丹應該有的藥力,而是比精元丹藥力高出好幾個層次的真龍涎息——陳海雖然之前也沒有接觸過真龍涎息,但他聽蒼遺說過,除了荒古真龍之外,唯有龍鼎能聚天地偉力,形成真龍涎息以化真龍之力。
諸多因素歸結到一起,這道純陽氣息,不是被普通藥草從龍鼎中吸附出來的真龍涎息,又是什麼?
陳海這一刻多少有些哭笑不得,沒想到能憑空撕開無比混沌的上古神器龍鼎,竟然被姜父當作藥爐在用,也難怪左耳看到姜雨薇,會特意安排他給姜雨薇“捕獲”,左耳實際是看出姜雨薇此時的根骨,實際是受真龍涎息長期改造後的結果,看到龍鼎應該在姜雨薇至關重要的人手裡。
姜父也應該早就看出龍鼎的特殊之處來,因此在長女姜雨薇之後,就沒有再敢用龍鼎煉製稍高級一點的丹藥,去改變次女姜璇的根骨,甚至就連他自己都不敢隨意突破修爲,生怕引起其他人的窺視。
陳海心裡忍不住嘆一口氣,姜父以爲他夠小心的,在華陽坊只煉製最最低級的精元丹,也控制着只將藥力提高一二成,但是姜家鋪子一旦大量對外供應精元丹,落在有心人的眼裡,怎麼會看不出馬腳來?
陳海未嘗不想趁姜父不備,直接將龍鼎偷了遠走高飛,但是龍鼎比尋常道器還要玄妙,他壓根就無法祭煉,又不知左耳是死是活,不知道神殿被左耳藏到哪裡去了,他拿走龍鼎又有什麼用?
在陳海的計劃裡,他一心想着姜雨薇有朝一日能成爲玉皇峰真傳弟子,要是能成爲姜寅的真傳弟子那就更好了,他就能在暗中幫着崇國主戰一派的勢力壯大起來。
而只要姜寅等主戰勢力再度出兵佔領天羅谷,不僅羅剎魔族再無法再對血雲荒地進行徵心,即便姜寅他們不出兵進入血雲荒地,對已經在血雲荒地紮根的那部分魔族,也是極強的壓制,這樣才能緩解燕州的魔劫。
他不能輕易放棄姜氏姐妹這條線,但又要提醒姜父放棄愚蠢的舉動,他怎麼做纔好?
陳海正頭疼着,就感知姜璇那熟悉的氣息,正極快的往這邊掠來,擡頭看到果然是剛纔學會御風術法的姜璇,往這邊飛來,纖盈的落入他的院子裡,高興的說道:“姜青,我聽姜澤說,震火堂前段時候,從軍中收購到一副魔兵戰甲,可能適合你穿,要我拉你去試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