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奴鐵鯤沒想到陳海在《練兵實錄》藏着這樣的蹊蹺,不僅將樂毅釣了出來,竟然還發現他私下的翻看實錄——蠻奴不管陳海是不是詐他,都知道很多事情都難以瞞過陳海那雙犀利到可怕的厲眼。
蠻奴鐵鯤那雙妖瞳猛然一斂,但就在他想有什麼動作之前,陳海右手從袖管裡翻出去,那枚鎖有他一縷神魂的鎖魂印赫然就在掌心裡。
“鯤奴罪該萬死,但只是好奇練兵實錄的內容,才揹着主人忍不住翻看,但鯤奴自始至終,對主人絕不敢有二心!”蠻奴鐵鯤翻身跪在地上,這時候絕不敢有任何的輕舉妄動,將腹心要害要露出來,只是苦苦哀求,希望掌控他生死的陳海相信他的忠心未改。
“我曾以爲你都掌握你的生死,你應該會對我絕對效忠,但是啊,我想錯了,就像你現在所說的,你只是不敢將心裡的滔天恨意表露出來罷了,不敢不對我效忠而已……”
陳海輕輕一嘆,說道,
“你定然是不甘在這裡神魂湮滅的。不過,我既然都放過樂毅了,自然也不會爲難你。”
蠻奴鐵鯤不敢相信陳海所說的話,跪在雪地直叩頭,寒風呼嘯,吹得他背脊發冷,他絕不想在這時候、在這裡神魂湮滅。
“你走吧!”陳海將鎖魂印丟到蠻奴鐵鯤的身前,幽幽嘆道,“希望我們再次相見,不是在戰場上自相殘殺!”
蠻奴鐵鯤愣在那裡,猶不相信陳海在窺破一切後竟然會放他離去,擔心陳海後續有制他的手段,跪在地上一動都不敢動,甚至都不敢看就在眼前的鎖魂印,生怕稍有異動就是神魂湮滅的下場。
他不怕死,但他不能死,他要活着將《練兵實錄》抄寫出來送回部族!
看着蠻奴鐵鯤跪着有如一塊巨石的身影,陳海飄然而去。
大雪紛揚,寒風凜冽,只到陳海的氣息完全隱入風雪之中,汗流浹背的蠻奴鐵鯤才一屁股跌坐在地。他癡癡看着雪地的那枚鎖魂印,他能感知的這枚鎖魂印就是能決定他生死的符牌,只是他不明白陳海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什麼會放過他?
想不明白,但得脫自由,蠻奴鐵鯤也不可能再歸大營。
蠻奴鐵鯤還沒有解除鎖魂印的能力,但只要他將鎖魂印帶回瀚海部族,族中大巫自能將鎖魂印裡的那縷神魂還他。
蠻奴鐵鯤也不知道陳海能不能看到或感知到,但以往心裡深藏的恨意,在這一刻化爲感激,雖然他也不知道日後相遇是敵是友,此時朝山下深深的一拜,就如流星般沿着絕嶺之巔大步往遙遠的北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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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海回到大營,風雪便停了,天邊露出魚肚白,營地裡還一片寂靜,營火即將燒滅,就剩殘燼。
即便待到清晨有可能鬧翻天,但這時候還沒有誰發現異常。
陳海推開半掩的院門,看到吳蒙正手握靈劍警惕看過來,想必是意識他不在院子裡,正收拾東西要出去找他。
陳海抖落身上的積雪,說道:“初曦時我在院子裡修煉,鐵鯤察覺到有人在窺探,怕打草驚蛇,就沒有驚動你們。不過來人也相當警覺,進退十分迅速,我與鐵鯤都沒能將其截住,鐵鯤現在追出大營去了。”
吳蒙對陳海的話深信不疑,也知陳海做事縝密,既然讓鐵鯤追出去,也不會有什麼危險,而他更關心陳海的安危,只要陳海安然無恙留在大帳,他就沒有什麼好擔心了。
“陪我出去走走!”陳海攏了攏猩紅色的織絨大氅,要吳蒙隨他去巡營。
陳海中軍大帳所在的寨城,規模很小,東西間只有一條主街,與南北向七八條巷子縱橫交錯,有四五十棟院子錯落有致的分佈在山嶺的南坡,這裡是內營所在;而整座大營則要將寨城所在的這座矮嶺以及矮嶺前四五里長的平壩包圍在內,伐木修建了簡陋的寨牆。
陳海與吳蒙在內營的石街上踏雪而走,這時候諸多院子裡陸續有燈火亮起來。
走到陳青的院子前,陳海輕輕推開微微敞開的院門,就見蘇紫菱穿着一身雪裘坐在院子裡的石桌前,頭頂的古槐下還有幾片殘葉隨着大雪飄落下來。
“天都沒亮,你坐在院子裡做什麼?”陳海跨進院子裡問道。
“莫名有些心緒,總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蘇紫菱平靜的說道。
“大清早的,你跑我這邊來做什麼?”在屋裡行功修行的陳青,聽到院子裡的動靜,推門看到陳海在院子裡與蘇紫菱說話,好奇的問道。
“寨子裡失蹤了一兩個人,我過來看看這邊有沒有什麼變故。”陳海平靜的說道,視線落在蘇紫菱那堪稱絕美的清豔臉蛋上。
“誰跑了?”陳青猛然一驚,出聲問道。
“我也不知道,所以纔到處看看,紫菱你可有什麼發現?”陳海問道。
吳蒙知道陳海絕不會無的發矢,必是發現了什麼,才跑過來找蘇紫菱。
蘇紫菱嫣然笑道:“我天天跟小姐在一起,要有什麼發現,怎麼會瞞着少侯爺跟小姐?”
這時候,厲玉麟滿頭大汗的推門走進來。
他是聽到陳海與蘇紫菱、陳青的對話,知道陳海就在陳青的院子裡,手裡捏着一封書函,急促說道:“樂毅留下這封書信,夜裡就不告而別!”
“樂毅!”陳青震驚的問道,吳蒙及聞訊第一時間趕到的周鈞、孫不悔,皆臉色大變。
陳海率部北進左津谷,受到叛軍的額外重視,叛軍甚至不惜出兵左津穀倉促攔截,這是照道理不應該發生的事情——叛軍在雷陽谷爲衛於期所率的西園軍主力設下雷獄陷阱,理應將陳海所部一起誘入口袋陣裡殲滅纔是。
諸多跡象,都表明叛軍已經提前知道第七都的詳細情況,纔會有如此倉促的應對,這就意味着叛軍在他們內部有眼線。
樂毅作爲厲玉麟的貼身扈從,竟然不告而別,不由得吳蒙、周鈞等人不多想什麼,他們也還清晰的記得,當初也是樂毅陪同路洪謙、解文琢、陳青等人進入玉龍山偵察,最終導致太微宗疏乎大意,近五十名內門精銳弟子葬送在黃龍淵石寨之中。
是不是那時候樂毅就有意誤導路洪謙、解文琢、陳青等人,將錯誤的情報帶回宗門?
吳蒙、周鈞都不難想到這個問題,陳青臉色也很難看,當初她雖然沒有受到多嚴厲的責罰,但錯誤的情報確實她與解文琢、路洪謙等人帶回宗門的,真要查實樂毅就是赤眉教的奸細,她又怎能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陳海從厲玉麟手裡接過樂毅留下來的書信,樂毅在信裡的話語卻是客套,說什麼承蒙照顧、感恩不盡,今日不告而別是有不得已的原因,但終究是不告而別了。
厲玉麟額頭汗水直滴。
樂毅曾是路氏家臣,是路氏一族指給貼身保護路洪謙的護道者,路洪謙死於黃龍淵,樂毅理應受到路氏的重罰,是厲向海拿出不菲的代價,將樂毅保了下來,又委派到厲玉麟身邊。
樂毅真要是赤眉教暗藏的眼線,厲向海、厲玉麟叔侄自然難脫干係。
“練兵實錄!”周鈞猛然間想到一件事,提醒厲玉麟道。
樂毅要真是赤眉教的奸細,選擇這時候不告而別,沒有繼續在他們身邊潛伏下來,必然是有極有價值的目標要帶走。
西園軍主力此時堵住雷陽谷缺口,等着叛軍在深山裡熬不住自投羅網,這樣的佈局可以說是陽謀,沒有什麼值得樂毅暴露自己去提醒叛軍的,那最爲有價值的目標物就是《練兵實錄》。
厲玉麟拿出陳海贈送給他的《練兵實錄》抄本,也是疑惑不解的說道:“抄本我始終是貼身收藏在儲物戒裡,從來都沒有離過身。”
此前得董潘告戒過,厲玉麟將《練兵實錄》當成宗門的不傳之秘對待,自然不容樂毅窺眼,而且在他發現樂毅留信離營之後,他已經檢查過一遍,身邊之物皆無損失,這也是他困惑不解的地方,甚至認爲樂毅真可能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才離營,而並非叛軍或赤眉教的奸細。
樂毅早先是路氏的家將,很早就在路氏族內修行,很難想象他會是赤眉教隱藏這麼深的奸細。
陳海之前也沒有想到樂毅會有問題,他的關注點始終在蘇紫菱的身上,但後來看到赤眉教竟突然冒出這麼多的精銳教徒進入秦潼山,就意識到赤眉教在諸宗閥世族的佈局可能要比他想象的還要深沉,同時他心裡的很多疑惑也就得到解答。
陳海無意多說什麼,跟周鈞、厲玉麟他們說道:“暫時還不能確認什麼,你們就先照現有的線索先摸查下去,不要驚擾太多人了——樂毅真要是赤眉教這些年來深埋在河西的奸細,那我們身邊很可能還有他的同夥,以後大家要加倍警惕起來……”
說過這些話,陳海就讓周鈞、吳蒙、厲玉麟他們先出去分頭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