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前人留下的車軲轆印,車子繼續在雪地裡顛簸。
今天沒下雪,但卻濃霧瀰漫。
相比大雪紛飛,這樣的天氣開山路更危險。
劉芳的電話讓慕葕的心裡有些鬱悶,看來在自己離開的在這些天家裡發生了不少事,周超大抵又是跟哪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在一起被劉芳察覺,慕葕這才又背了一次黑鍋。
“你怎麼不問問剛纔是誰給我打來的電話?”慕葕問承野。
“我沒有興趣知道!”承野一直盯着後視鏡,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慕葕勾了勾嘴角,也不生氣,隨意說着:“你爲什麼會成爲天葬師?”
“討口飯吃。”他的語氣還是淡淡的。
“那麼多職業你不做,爲什麼做這個?”
“喜歡。”
“喜歡?解剖屍體?”慕葕嚥了咽口水,“你這個愛好,還真……特別。”
“抓緊了。”承野說完,一腳油門下去,車子在荒蕪的大山中發出陣陣轟鳴。
車子盲開了十來分鐘,慕葕來不及反應,車窗前霧濛濛一片,雨刮器像個擺設似的,完全看不清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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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什麼?”慕葕大吼。
“狼羣跟來了。”承野聲音低沉。
慕葕嚇得立馬抓緊了安全把手:“不會吧?”
承野沒搭理她,只專注開車,慕葕嚇得不輕,承野餘光掃到她,臉色蒼白,冷汗都出來了。
“在這種地方,見到狼羣是很正常的。”承野又看了一眼後視鏡,放佛確認了什麼,不禁勾了勾嘴角,把車速慢慢降了下來,“狼羣一般不會隨便攻擊人,除非生命受到威脅,或者是在這種大雪天,它們獵不到食物,太餓了,又恰好遇到不要命的人。”
慕葕看了一眼四周,狼羣蜂擁而至,把他們緊緊包圍,甚至還有狼開始扒窗戶。
“閉眼。”承野說。
“什麼?”
“我讓你閉上眼睛。”
後來發生的事情,慕葕就不知道了,她只感受到耳畔呼呼作響,直至狼嚎聲慢慢消失不見。
不知道過了多久,承野說:“好了,現在已經安全了。”
慕葕這才睜開眼,她回頭望了一眼,狼羣早已被甩到身後沒了蹤影。
“這麼容易就被甩掉,看來你們西藏的狼也不過如此嘛。”
承野說:“那是你運氣好,遇到一羣已經餓了好幾天的狼,不然早就成爲被它們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慕葕還想說什麼,眼前突然淅瀝瀝地下起雨來,車子路過一個坑窪的地方,輪胎被卡住,承野踩了幾次油門,車子哀鳴了兩聲,終究還是壽終正寢。
慕葕想起那個賊眉鼠眼的老闆就來氣,低聲嘀咕:“什麼破車?”
承野淡淡地回:“你硬要買的破車。”
慕葕有些後悔沒有聽承野的話,要是早知道會這樣,白送這車她都不要。
“現在怎麼辦啊,我們不會死在這裡吧?萬一那狼羣又跟上來了怎麼辦?”
“這倒不至於,只是眼看天就快黑了,得趕緊找個暖和一點的地方,不然沒被狼吃了,倒被這天凍死了。”
承野下車,從車頭繞到副駕駛,他拉開車門:“下來。”
慕葕剛下車,承野解開外套的扣子,將慕葕拉到跟前,用外套把她裹得嚴嚴實實。
“這裡離達古寺還有一段距離,今晚肯定沒法走了,前面有個村,先休息一晚。”
見慕葕半天沒吭聲,承野停下了腳步:“怎麼了?”
“承野,你故意的吧?”
“什麼?”
“你在撩我?”
“……”承野哼笑一聲,沒有說話。
這個無名村落,人煙稀少,承野找了一戶人家,靠近村口,方便他們第二天動身。
主人家是一位年過七旬的老奶奶,穿一身藏族衣衫,臉上的褶皺是歲月帶給她的禮物,大家叫她阿雅奶奶。
聽說阿雅奶奶的兒子和媳婦在十幾年前因爲意外過世,夫妻倆只留了一個女兒,年紀不過十六、七歲,很早就輟學打工。
慕葕看見阿雅奶奶,便想起了自己的爺爺,所以即便平時不是自來熟的性格,和阿雅奶奶卻能多說幾句話。
“你跟我孫女差不多大呢。”阿雅奶奶一邊做飯一邊笑呵呵地說,談起自己的孫女,她就滿臉掩飾不住地幸福。
慕葕將柴火丟進土竈爐:“我今年都二十三了,比你孫女大多了。”
阿雅奶奶看了一眼站在門口抽菸的承野,突然壓低了聲音問慕葕:“男朋友吧?”
慕葕愣了愣:“嗯?”
阿雅奶奶朝門口的方向努了努下巴:“剛纔看他和你進屋,自己的衣服溼透了但把你倒裹得嚴嚴實實,是個實誠的孩子。”
慕葕勾了勾嘴角,把頭湊了上去:“您覺得他喜歡我?”
阿雅奶奶笑着點點頭:“準沒錯。”
慕葕坐回,滿意地點點頭:“那我就放心了。”
飯桌上,阿雅奶奶心情很好。
她看着慕葕和承野,說:“很久沒有這麼熱鬧了,看見你們我就想起了自己的兒子和兒媳,如果他們還在,也是這樣跟我坐在一個桌子上吃飯。”
慕葕朝承野挑眉:“聽見沒,奶奶覺得我們像夫妻。”
承野皺眉,但沒有搭話。
慕葕聳聳肩,也沒有繼續說什麼,只聽阿雅奶奶斷斷續續地講一些關於這個無名村的傳說。
她說無名村本來有名字,但是很久之前的一場瘟疫,害死了很多人,在那以後,流言蜚語都說這個名字不吉利,就沒有人再提起了,沒有名字的村落乾脆叫無名村。
“那原來叫什麼名字?”慕葕有些好奇。
“以前還記得住,現在歲數大了,實在想不起來了。”阿雅奶奶笑着說:“這個傳說,比奶奶的年紀大多了。”
阿雅奶奶繼續說:“西藏古寺很多,看上去非常神秘,很多像你們一樣的年輕人都喜歡來這裡旅遊啊,或者找什麼創作的靈感,把西藏渲染得非常神秘,不過在我看來,這裡就僅僅是我的家而已,沒有什麼特別的。”
“您知道西藏最有名的藏香是什麼嗎?”慕葕問。
“西藏的藏香確實有名。”阿雅奶奶想了想說,“藏香的發源地在尼木縣吞巴村,傳說那裡的祖先用藏香拯救了一場駭人聽聞的瘟疫,更有人說,藏香有靈性,能夠通靈,是神靈拯救了吞巴村的村民。哎……如果那個時候,我們村也有藏香,也許就不會死那麼多人。”
慕葕心裡知道,這也不過是傳說罷了,誰知道真假呢?要真因爲藏香救了瘟疫,那也只能說明這香裡有什麼藥性剛好可以剋制瘟疫,應該不是什麼神靈。
但她不想破壞奶奶心目中對神靈的敬畏,只微微笑着,沒接話。
隨後她又問:“這附近的達古寺您去過嗎?我聽說也是一座古寺,前段時間還發生了盜佛事件,現在到處抓人呢。”
“達古寺離我們這裡還有一段距離,是一座古寺了。”阿雅奶奶說,“現在的人,爲了錢什麼事情都可以做,佛像是什麼,那是代表我們中華上千年的文明啊,是祖先留給後人的寶貴財富。那些盜佛的人,都是該死。”
慕葕嘆了口氣:“人爲財死鳥爲食亡。”
承野全程認真吃飯,沒有怎麼搭話。
晚飯過後,外面的雨卻下得更大了,原本淅瀝瀝的小雨驟然轉爲瓢潑大雨,整個空氣更是氧氣稀薄,讓人感覺非常壓抑。
沒過多久,門口發出“咚咚咚”的聲音,有人在敲門。
這麼晚了,會是誰?
慕葕看了一眼承野,承野眉頭緊皺,看來他也意識到了,他們擔心的是同一件事。
那黑哥如果真的追了過來,他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阿雅奶奶想去開門,承野隨即起身:“我去吧。”
慕葕幫腔道:“阿雅奶奶,廚房裡還沒忙完吧。”說完就把阿雅奶奶往廚房推,然後給承野使了個眼色。
承野走到門口,低聲問:“誰?”
屋外沒有人回答,隨之而來的是又一陣敲門聲,這一次顯得更加急促。
承野隨手拿起一旁的扁擔,走到門口,輕輕地打開門栓,兩個大男人從風雪中走了進來。
達瓦抱怨道:“怎麼現在纔開門啊,凍死我了。”
進來的兩個人是達瓦和嘉措。
阿雅奶奶從廚房探了個腦袋出來,達瓦笑呵呵地對阿雅奶奶說:“奶奶,外面下大雨,求求您收留一下我們兄弟倆。”
阿雅奶奶笑着說:“外面天寒地凍的,趕緊進屋吧孩子。”
嘉措看見承野和慕葕在一起,比起這種意外的相遇還讓人驚訝:“這倒是奇了,你們怎麼在這裡?”
承野說:“車子壞在半道上了。”
達瓦看了一眼承野,又看了一眼慕葕,笑嘻嘻地走到慕葕身邊,朝承野的方向努了努下巴:“喲,怎麼回事啊,你們兩個。”
慕葕說:“我們在大巴上遇到土匪,差點被一個叫黑哥的人弄死。”
嘉措皺眉:“怎麼回事?”
承野把門栓插上:“說來話長,多吉的死可能跟劉黑子有關。”
“劉黑子?”達瓦聽見這個名字,頓時火冒三丈,“他媽的,這幾年劉黑子幫雪狼幹了不少事。”
嘉措問承野:“你怎麼知道?”多吉的死跟劉黑子有關。
承野說:“那天在格格客棧外面的冰窟窿,我一直在觀察多吉的屍體,他身上幾乎沒有任何傷痕,但唯獨鼻腔周圍有黑色的斑點。”
嘉措說:“什麼意思?”
承野說:“我相信,大哥也一定懷疑過多吉的直接死因。”
嘉措皺眉:“所以,你當時就懷疑,多吉是被人毒死以後丟進冰窟窿的?”
達瓦說:“那也不能證明是劉黑子乾的啊?”
“多吉的口袋裡只有一包煙和一些零錢。”承野繼續說,“最開始我們都以爲那是他在小賣部買的,可我當時留意看了,那包煙並不是國內貨,尋常小賣部根本不可能會賣這麼貴的煙。”
達瓦恍然大悟:“也就是說多吉後來又見了人,那人另給了他一包煙。”
“這是一種非常稀有的香,能讓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暈死過去。”嘉措補充道,“這些年劉黑子一直揹着雪狼在做菸草生意,他們兩個人表面上稱兄道弟,但實際上早就已經翻了臉。”
慕葕一直在聽,並沒有發言,達瓦看到了,走過去問:“想什麼呢?”
“我在想,我是不是可以去休息了。”慕葕突然起身,“我對你們的推理沒興趣。”
承野說:“你先去睡吧,昨晚肯定沒休息好。”
達瓦聽完這話,突然賤兮兮地說:“昨晚沒休息好?”
這話從達瓦嘴裡說出來,整個味道全變了,慕葕越聽越惱,自己連多摸了兩下都被吼,還能做什麼?
慕葕沒搭腔,自顧自地回了房間。
慕葕走後,嘉措問承野:“你當時爲什麼沒說?”
承野說:“這麼一捋,一切似乎很清楚,多吉跟着我們到了格格客棧,半道上遇到劉黑子,被殺了以後丟進冰窟窿,可我總覺得這裡面還有點問題。”
嘉措問:“什麼問題?”
承野想了想說:“昨天晚上我們在去往達孜的大巴車上遇到了劉黑子,他也在找那個東西,而且爲此還襲擊了整個大巴車,如果真的是他殺了多吉,還沒拿到東西就先斷了線索,這說不通。”
達瓦看着兩人討論來討論去也沒個定論,有些不耐:“哎喲,行了吧,我都累死了,先睡吧,明天再說。”
屋裡。
慕葕一個人站在窗邊發呆,來西藏好幾天了,不僅一無所獲,還牽扯進了這莫名其妙的盜佛事件實在鬧心。雖然跟自己沒多大關係,可多吉一死,這事情還真不是想要撇就能撇的清的。
想到這裡,慕葕不覺心裡煩悶,待了一會兒又從屋裡出來。
經過廁所的時候,慕葕發現裡面有窸窸窣窣的摩挲聲,慕葕停下了腳步,透過門縫往裡看,只見承野正拿着熱毛巾擦身體。
他大腿上還有傷,不能沾水,只能用溼毛巾一點一點地擦,整個上半身就這樣赤.裸.裸地出現在慕葕的眼前。
男人拿着毛巾沾了水,擰乾,身上的青筋和肌肉隨着他的動作此起彼伏。
慕葕突然胸口憋悶,比起先前更加覺得呼吸不暢。
“誰?”屋裡的人發現了門口的動靜,低聲喝道。
慕葕心虛得轉身就跑,卻感覺頭暈目眩,身體和靈魂此刻已經分離,四肢完全不聽使喚。
慢慢地,鼻腔似乎有液體流出,她本能地用手去摸,眼前竟是一片猩紅。
“血……血……”
天旋地轉,眼中只依稀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將自己打橫抱起。
……
不知道過了多久,依稀聽到周圍不斷地有人在走動。
慕葕努力地想睜開眼,但於事無補,身體竟然一點力氣都沒有。
視線裡嘉措的臉很模糊:“沒事吧?”
達瓦笑得很賤:“我野哥這性感的身材你也敢隨便偷看,流鼻血都是輕的,保不準得大出血啊。”
“丫頭怎麼了?”耳邊傳來阿雅奶奶急切的聲音。
承野皺着眉,聲音低沉:“高原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