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野剛洗完澡就聽見門口有人敲門, 他問:“誰?”
“是我,承野哥哥。”一個女孩的聲音,“我是央金啊。”
承野皺眉, 從椅子上拿起外套穿上, 走到門口去開門。
央金看見他眯着眼傻笑, 承野還沒來得及說話, 她便從他胳肢窩下面竄了進去。
“你怎麼來了?”他問。
“我想你了, 所以就來了唄。”央金一邊四處打量房間一邊說,“這兒不錯嘛,小是小了點還挺乾淨的, 是承野哥哥從小都住的地方嗎?”
承野倒了一杯水遞給她,沒有接話:“喝不喝?”
央金接過水杯:“謝謝。”
承野說:“你阿孃到處找你, 都上貢布大叔那裡打聽你的消息, 要是讓她知道你跑到達古寺來找我, 估計又得數落我很長一段時間。”
“那又怎麼樣?”央金得意洋洋,“我走的時候就告訴她來找你了。”
承野皺眉:“你明天就回去吧。”
央金放下水杯, 走到承野面前:“我不,我好不容易纔找到你,我纔不要回去。”
承野點了一根菸:“那你現在也見到我了,可以走了。”
央金有些不高興:“承野哥哥,你討厭我嗎?”
承野搖頭, 沒有說話。
“那你爲什麼總是攆我走。”央金說, “以前小的時候, 你都很喜歡跟我一塊兒玩兒, 怎麼現在長大了, 卻對我越來越冷漠。”
承野吐了一口煙,推開房門, 央金跟了出去,他趴在欄杆上:“你一個女孩子,總喜歡跟着我一個大男人算怎麼回事?”
“我就是喜歡跟着你啊。“央金直白地說。
承野看着她,一陣發愁:“你呀,就是太單純了,什麼都不開竅。以前咱們小,有些事情沒那麼複雜。可現在我們已經長大了,該忌諱的東西就要忌諱了,明白嗎?”
“我不明白。”央金確實不明白,在她的世界裡,就是喜歡粘着承野。
以前小的時候,除了跟嘉措玩兒,承野跟央金的關係最好,央金也總喜歡粘着他,雖然那個時候他因爲家庭原因性格稍微沉默了一些,可央金總是想着法逗他笑,他早就已經把央金當做親妹妹一樣對待。
只是,突然有一天,當他知道嘉措喜歡上了央金,還因爲央金總是粘着他而悄悄難過的時候,承野就知道,他們都長大了,很多事情他需要照顧嘉措的感受,這才漸漸開始注意跟央金保持距離。
可小央金不知道啊,承野疏遠她,她就以爲承野討厭她,越是這樣,她就越要粘着他,這才成了如今的局面。
“你總有一天會明白的。”承野說。
央金走過去挽住承野的胳膊,頭搭在男人的肩膀,輕聲說:“如果我實在不明白,就算了可以嗎?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一起玩兒,一起去做很多開心的事情。”
承野嘆了口氣,沒有說話,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我的信你看了嗎?怎麼都沒有回我?”
“什麼信?”
“你別說不知道。”央金皺眉,“我拖慕葕帶給你的信上面寫的清清楚楚。
“我沒看。”他淡淡地說。
央金一怔:“你……沒看?”
承野點點頭:“不騙你,我真沒看。”
央金兩眼淚汪汪,好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你,你怎麼這樣啊?”
“回去早點睡吧。”承野拍了拍央金的頭,輕聲說。
“可是……”央金還想說什麼,承野已經走進屋,門被關上。
央金又氣又難過,但承野不理她,她也沒辦法,只得先回自己的房間。
剛走出去不遠,就遇到嘉措。
嘉措看見她,正想開口說話,只見對方此刻已經淚流滿面。
“怎麼了?”他不問還好,一問央金的心裡更加難過,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央金一哭,嘉措就慌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央金走到嘉措跟前,抱着他開始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罵承野,嘉措皺着眉,輕輕地拍着女孩的後背:“好了,沒事了,回頭大哥幫你說他。”
……
央金走後沒過多久,承野門口又傳來一陣敲門聲。
他有些不耐,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可以,他明天就送這丫頭走。
“金子,你怎麼又……”承野開門,話剛說到一半就愣在原地。
“嗨……”慕葕站在門口,笑盈盈地衝他招手。
承野好一會兒纔開口:“你……”
慕葕佯裝失落:“怎麼,看見我不高興啊?”說完轉身就要走。
男人幾步上前,一個側身堵住她的去路。
“去哪裡了?”他皺眉,惡狠狠地瞪她,像先前遇見的藏狼,可怕極了。
“我問你昨天晚上跑去哪兒了?”他拔高了音調。
慕葕嚥了咽口水說:“我……我出去透透氣。”她低着頭,都不敢看他,支支吾吾編了個連她自己都不信的謊。
話音剛落,男人一把捏住她的下顎,把她抵在牆角邊:“睡完就跑,膽子倒不小?”
“沒有。”慕葕急忙反駁,“我只是,只是……我從來沒有……”有些話,慕葕無法說出口。
承野盯着她:“從來沒有什麼?”
“我從來沒想過,原來我們那麼合適……”慕葕的聲音很低,但承野聽得清清楚楚,他終於明白她要表達的意思。
坦白講,她確實從來沒想到在那方面他們竟然如此合拍,她以爲自己再也不會有這麼快樂的時刻,至少在大伯母安排她吃藥期間。
男人哼笑一聲:“哦?”
慕葕沒有吭聲,有些尷尬。
承野鬆開手,低聲道:“既然跟了我,就不要隨便離開。”
在慕葕關於承野的所有記憶中,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這個畫面:男人背對着她,像是在說一件家常的事,他的聲音很低,像達古寺的暮鍾,一聲一聲撞在她的心裡。
“好。”她笑。
第二天一早,達瓦就興沖沖地跑到承野的房間來敲門。
不過房間裡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承野已經不在房間。
他又跑到正殿,看見主持正在講經,前來上課的弟子中也沒有承野的蹤影。
達瓦以爲承野失蹤了,又急匆匆地跑去偏殿找嘉措和丹巴,剛一走到門口,就看見慕葕坐在飯桌上吃飯,飯桌對面就是承野,大家彷彿都相安無事,自己倒成了一個行爲古怪的人。
達瓦走到慕葕面前:“你怎麼還吃得下飯啊?”
慕葕拿了個饅頭,狠狠地咬了一口:“怎麼吃不下?”
達瓦朝承野的方向努了努下巴:“那個誰,自從你不見了,非但不着急還讓我們儘快離開青年客棧,一點義氣都沒有,你不氣?”
慕葕拍了拍達瓦的肩膀:“那你着急嗎?”
“當然了,我都急死了,就擔心你被劉黑子陷害了。”
慕葕非常欣慰:“關鍵時刻,還是你最仗義。”
達瓦白了她一眼:“你的心可真大。”
慕葕把達瓦拉大一旁,問:“央金怎麼回事,一大早就沒給我好臉色,聽說我在這裡,連早飯都不過來吃了。”
達瓦看了一眼承野,對慕葕說:“還不是因爲那封信,丹巴怕金子難過,就騙她說野哥看了那封信,結果這丫頭,竟然虎頭虎腦地跑去問野哥,估計現在知道真相了,你說她看見你會怎麼想?”
“我特麼也是倒黴,信是承野自己不要還把它丟火堆裡,你是看見的。”慕葕對達瓦說
達瓦聳聳肩:“我們是看見了,可金子沒看見啊。”
慕葕:“……”
“算了,金子心眼不壞,自己生會兒悶氣就好了,你也不用太擔心。”達瓦安慰慕葕說。
慕葕看了一眼承野,咬掉最後一口饅頭:“我不擔心,是有人擔心。”
“你真的不生野哥的氣啊?”達瓦低聲問慕葕。
慕葕想了想說:“起初是很生氣的,誰叫他把那個什麼前女友帶回來了,我最煩那種剪不斷理還亂的男女關係。”
達瓦看了一眼承野,對方全程都在非常認真地吃早飯,彷彿無人般,一點沒受到他們對話的影響。
“可是後來一想,畢竟是前女友嘛,多多少少也是有感情的。”慕葕非常大度地說,“只要守住底線,那還是好同志。”
達瓦無比佩服她的邏輯和心胸,想來這件事已經翻篇,他也就沒打算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她,免得橫生枝節。
“不好了,劉黑子死了。”說這話的是嘉措。
“劉黑子死了?”達瓦難以置信地說。
承野皺眉,慕葕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劉黑子的死一直在雪狼的計劃當中,只是沒想到,他這麼快就下手,這難道是雪狼在給大家敲警鐘,警告他們不要再調查下去,否則大家的下場就跟劉黑子一樣?
想到這裡,慕葕也開始擔憂起來,雖然劉黑子的死暫時破除了讓她跟承野的危險境地,但這也意味着,整個案件陷入了死循環:發現一個線索,就斷掉一條線索。這個雪狼彷彿一直在他們身邊,又或者他像有一雙千里眼,隨時觀察着大家的一舉一動。
“怎麼回事?”承野放下碗筷,起身問道。
“丹巴傳來的消息。”嘉措說。
原來丹巴不顧危險昨晚連夜下山,就是因爲收到了劉黑子的消息,想去調查清楚,到頭來得到的卻是劉黑子的死訊。
承野問:“丹巴人呢?”
“我讓他留在達古鎮,配合公安局調查。”嘉措猶豫了一會兒對承野說,“阿爹也來了,就在達古鎮。”
慕葕看了一眼承野,他沒吭聲,只是默默地走到一邊抽菸,慕葕發覺他最近抽菸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了。
“他來做什麼?”良久他說:“公安局沒人了嗎,要他一個堂堂的公安局局長親自來這麼窮鄉僻壤的地方。”
嘉措皺眉:“你難道不知道他爲什麼來嗎?”
承野輕笑道:“我怎麼知道。”
嘉措嘆了口氣:“他說晚一點會上山一趟。”
承野沒搭腔。
過了一會兒,慕葕走到承野身邊,說:“陪我轉轉?”
承野擡頭看着她。
達瓦說:“劉黑子都死了,你倆還有心情欣賞風景吶?”
慕葕笑道:“他死了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我們可不是公安局的人,也不是你們保護隊的成員。”
達瓦說:“話是這麼說沒錯,可他不是跟盜佛案有關嘛。”
“你這話就更不對了。”慕葕糾正說,“打擊犯罪那是公安的事,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說你……”達瓦還想說什麼,被嘉措攔住,“算了,慕葕說得對,承野既不是我們佛教文物保護隊的一員,也不是公安幹警,這件事確實跟他們沒有什麼關係。”
達瓦聳聳肩,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