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葕想起承野離開前的臉色,忍不住在房間裡哈哈大笑。
她突然覺得,這個男人雖然外表冰冷,但也有可愛的一面,比如害羞的時候,他會不自覺地用舌頭舔自己的門牙,然後皺着眉悶聲不響地留下一個寬大的背影。
凌晨六點,慕葕實在睡不着,穿好衣服,準備下樓。
外面下了一夜的雪,大廳內,只剩下還在拍照的落單少年耿樂。
耿樂已經架好設備。
他給照相機換上長焦鏡頭,擺在門縫處,搬了個凳子,戴上口罩,坐在門邊調焦距,外面呼呼的風雪聲像是有千軍萬馬紛至沓來。
聽到慕葕下樓的動靜,耿樂擡頭,對着慕葕點頭打招呼,慕葕也禮貌地點頭回應。
突然,前臺後面的牆壁處有個小門從裡面被推開,平時不注意觀察根本看不出來,那是老陶將倉庫庫改造成的臥室,方便夜裡來客人可以隨時接待。
老陶走到窗邊,看了一眼窗外,嘆了口氣:“這麼大的雪,怕是哪兒都去不了了。”
“老陶,我再續一天房可以吧?”耿樂問。
老陶笑呵呵地說:“當然可以,回頭等雪停了,幫我的客棧拍幾張宣傳照,我給你打折。”
耿樂聽到“打折”開心極了:“那敢情好!”
慕葕沒有耿樂的好心情。
想起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辦,這場雪讓她有些鬱悶。
她站在窗邊,盯着外面的茫茫白雪發呆。
突然,“咔嚓”一聲,她轉過臉,一旁的耿樂看着膠捲回放,滿意地點點頭。
慕葕皺眉:“你在做什麼?”
“拍照呀……”耿樂笑嘻嘻地擡了擡手上的微單相機,“姐姐,你的側臉真好看,這微單相機雖然沒有單反效果好,是你的輪廓立體感撐起來的哦!”
慕葕不喜歡被人偷拍的感覺,她冷冷地說:“請你刪掉!”
耿樂尷尬地愣着,他沒想到這個小姐姐這麼兇,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急得直冒汗。
“這麼好看的照片,爲什麼要刪掉?”達瓦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來,看了一眼耿樂拍的照片不禁連連讚歎。
“我不喜歡被人拍。”慕葕說話一向直白,“所以,請你刪掉,不然我會投訴你侵犯肖像權。”
耿樂急忙按下刪除鍵,隨後收拾好自己的攝影工具,匆匆上樓。
達瓦兩手一攤,無奈地搖搖頭,內心想,這女人還真是兇巴巴。
嘉措正在前臺跟老闆談房間續訂的事情,承野靠在櫃邊,魅眼掃了過來。
慕葕看了一眼承野,想起昨晚的事,心裡莫名地有些不暢快。
她不再看他,自顧自地走到另一邊翻手機。
等手續辦好,嘉措走過來對慕葕說:“大雪封路,看來我們只能在這裡再待一天了。”
“萬一這雪一直不停呢,難不成我們要一直待在這裡?”慕葕越想越煩躁。
“這個我也不知道,但今天的天氣肯定是不允許上路的。”嘉措許是看出慕葕的擔憂,補充說:“你放心,我答應過要把你送到車站,就一定會辦到。”
慕葕嘆了口氣,無意間又看向承野,對方弓着背靠在牆角抽菸,從正面看,他的臉頰有一些雀斑,竟然不覺得難看,反而讓他的臉更添幾分性感。
慕葕原本不太喜歡菸草的味道,甚至可以說絕大部分是拒絕的。對於聞香師來說,爲了不讓雜亂的氣息降低鼻子的靈敏度,基本不會接觸這種東西。
可昨晚,當她靠近承野的時候,發現他身上有一種很奇特的味道,木質一般清清涼涼讓人很舒服。起初,她以爲是沐浴露的味道,因爲他剛洗完澡,身體帶着沐浴露的味道是情理之中,可現在那味道又出現而且比昨晚更甚,她才確定這是承野抽的菸草混合着他原本的體味而散發出來的一種特殊的味道。
承野從昨天到現在總共就沒說過幾句話,達瓦說他性格古怪,很難合羣,一點也不誇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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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措尋了一眼四周,問達瓦:“丹巴呢?”
達瓦漫不經心地說:“他出去了。”
嘉措皺眉:“這麼大的雪,去哪裡了?”
“冬魚,他說大哥說想吃冬魚,他就打算找個冰窟窿,抓一條冬魚給大家加餐。”
嘉措語氣凝重:“胡鬧!我是說過吃冬魚,但也沒讓他自己出去抓!”
如此惡劣的條件下,一個人外出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達瓦也覺察到了事態的嚴重性,不再吭聲。
正在所有人都在爲丹巴的安危擔憂的時候,剛好站在窗戶邊上的老陶突然說:“那裡,那裡!”他指着門外大叫,所有人都圍過來,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遠處的黑影越來越清晰,正是跌跌撞撞大步跑來的丹巴。
還沒等嘉措質問丹巴爲什麼一個人單獨行動,丹巴就衝進屋:“不……不好了,多吉死了。”
多吉死了,丹巴在一個冰窟窿裡發現他被凍成冰人的屍體,他本想把屍體拉上來,沒想到那玩兒意連人帶冰一共兩百多斤,再加上週圍冰面打滑,害得自己也差點跟着掉進去。
客棧附近出了命案,整個客棧人心惶惶,剛剛起牀下樓的雙胞胎姐妹,聽到這個消息一度失聲痛哭,大吵着要回家。
老陶跟嘉措早就認識,往常隊裡巡邏遇到大雪封路都會來他的客棧歇腳,他把嘉措拉到一旁,正色道:“這可怎麼辦,要不要報警?”
嘉措的心情愈發沉重起來,不僅僅是因爲出了命案,更重要的是,多吉是某個人的手下,他們一直是單線聯繫,多吉一旦死了,就預示着他們千辛萬苦要抓的盜佛團隊的老大“雪狼”又將因此中斷線索,要再想抓他,就難上加難了。
“這裡離拉薩公安局還有一段距離,前面的路被大雪斷了,等警察趕來,那也是幾天之後的事,這期間不知道還會出什麼事。”嘉措對老陶說,“我一會兒先過去看看,沒準屍體還能提供一些什麼線索,你就同步報警吧。”
這時候,站在角落裡一直沒吭聲的承野突然開口:“我跟你們一起去。”
達瓦附和道:“我也去。”
丹巴還沒說話,嘉措彷彿知道他要說什麼,立即制止:“你都凍成這樣就別去了,跟我說個大致方向。”
“可是大哥……”
“這是命令。”
丹巴確實着了涼,整個人凍的發抖,嘴脣也已經發紫,他最終不再堅持:“出了客棧往前一直走,一公里左右有一棵很大的老樹,看到老樹再左拐沒多久就到了。”
嘉措和達瓦走在前面,承野關門前,又對房間裡的人說:“我們回來之前哪裡都不許去!”
少年點頭如搗蒜,雙胞胎姐妹見狀,知道大事不妙,哭得更厲害了,慕葕看見承野看了自己一眼,但他沒有再說什麼,就關上了門。
承野等人走後,客棧的氣壓一度跌至零點以下。
穿紅色羽絨服的劉思瑆說:“他……他剛纔那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兇手還會對我們當中的人下手?”
穿綠色羽絨服的劉思玥聽見這話,嚇得直接跌坐在地上,她嚇得臉色蒼白,嘴裡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
慕葕說:“你們別亂猜,沒有誰說過這句話。”
劉思玥提高了分貝:“明明就有啊,那個誰不是還說不知道還會有誰出事,承野也說讓我們哪裡都不準去,很明顯你們知道什麼沒有告訴我們,你們都知道死的人是誰吧?是你們把兇手引來的對不對?”
慕葕沒說話,丹巴看向老陶,劉思瑆走到老陶面前,語氣不善:“你肯定跟他們認識,這幫人到底是做什麼的?”
老陶看了一眼丹巴,丹巴低着頭不說話,慕葕一個外人也不好多做解釋,老陶扛不住只能全招了:“他們是文物保護隊的,最近協助警方抓一批罪犯。”
“罪犯?”劉思瑆想了想說:“那剛纔那個死了的人,會不會就是逃犯之一?”
老陶沒吱聲。
“所以,真正的兇手決定棄卒保車,這才殺了那個叫多吉的逃犯?”劉思瑆的邏輯非常清晰,她指着慕葕和一旁的丹巴,近乎歇斯底里,“要不是因爲你們,兇手也不會跟到這裡,誰也保不準他們會不會傷及無辜,要是我們中間有誰出事,都是你們害的。”
丹巴氣極:“你這婆娘,沒完沒了了是不是?”
劉思瑆聽到丹巴非但沒有解釋,反而怒火中燒的模樣,便更加篤定了自己的猜測:“怎麼,被我說中了?不然你這麼激動做什麼?”
丹巴站起來,指着劉思瑆:“我說你這婆娘……”
劉思瑆冷哼道:“我怎麼樣?”
老陶眼見兩人越吵越厲害,急忙勸道:“嘉措一定會查清楚的,大家先不要慌張,耐心地待在這裡,這天寒地凍的,你們難不成還想靠一雙腿走出去嗎?這可不是開玩笑的,都冷靜一下,冷靜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老陶的安慰起了一些作用,劉思瑆突然不再作聲,雙胞胎對視一眼,劉思玥突然說:“我們纔不要跟你們一起等死……”隨後兩人便上了樓。
慕葕是半個小時以後回去的,路過雙胞胎姐妹的房間,發現門是虛掩的,她輕輕一推,發現房間裡空無一人,她又跑到廁所門口,喊了半天無人應答。
房間裡沒有人,廁所裡也沒有人,樓下她又剛上來……
慕葕急忙跑下樓問老陶:“你們客棧還有別的門可以出去嗎?”
老陶想了想說:“二樓的樓梯口有個側門,怎麼了?”
慕葕想起雙胞胎姐妹聽見老陶說“大雪封路只能走出去”時的神情,突然就心照不宣地安靜了下來,還有劉思玥的那句“不想跟着一起等死”,看來並不是因爲她們想通了,而是她們已經決定離開。
就在慕葕以爲雙胞胎姐妹雙雙出走的時候,穿紅色羽絨服的劉思瑆突然從樓上下來,她驚慌失措地跑到前臺,告知自己上廁所回來,妹妹劉思玥就不見了。
慕葕皺眉:“剛剛我在廁所門口喊那麼久,你爲什麼不回答?”
劉思瑆支支吾吾:“我,我沒聽見嘛。”
慕葕想,是了,剛纔自己只是在門口喊,並沒有進去。
隨後,劉思瑆哭着對慕葕說,劉思玥方向感非常不好,而且她膽子也很小,一個人一定不敢離家出走,肯定是出事了,她一口咬定是那個殺人犯把她擄走了。
劉思瑆說:“到處冰天雪地,不能讓玥玥一個人待在外面。”
慕葕神色凝重:“承野說了,在他們回來之前誰都不能亂走。”
劉思瑆急得嚎啕大哭:“現在情況特殊,求求你跟我一起找一下妹妹。”
兩個時間段的間隔並不長,劉思玥應該走不遠,人命關天,慕葕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跟劉思瑆一起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