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村的劉公河因爲和達古寺附近溫泉泉眼的水流有交匯,所以即使周圍冰雪紛飛,河水依舊水流淙淙。
卓雅的屍體趴在河邊,已經泡爛了,所幸河水溫度低,纔不至於發出噁心的惡臭。
就在不久前,兩人還坐在一輛大巴車上,那個時候慕葕看過卓雅臉上的善良和可愛,也見識她冷漠的眼神,實在無法想象,她竟然跟這起盜佛案有關,也很難相信,她與雪狼的勢力有這般千絲萬縷的聯繫。
想到這裡,慕葕的心裡已經是萬般滋味。
“她是什麼時候死的?”
慕葕以爲站在身邊的承野是在問自己,正想回答不知道,只聽見嘉措說:“前天晚上後半夜,大概十一點到凌晨兩點之間。”
嘉措問承野:“你有什麼新的發現嗎?”
承野叼着一根菸,蹲在屍體面前,也不說話,只時不時地猛吸一口,然後微眯着眼睛吐出縷縷菸絲。
差不多過了十來分鐘,慕葕實在坐不住了,想走近屍體看一眼,剛一走到河沿,一個沒站穩,順着泥潭就要滑下去。
還好承野反應快,當即站起來,一把將她摟在懷裡,順時針繞了一圈,回到了安全地面。
等慕葕反應過來,男人低沉的聲音已經從天靈蓋傳來:“抱夠了沒有?”
慕葕正想發火,是你在抱我好不好?
可猛地發現,只是自己正緊緊樓主承野的脖子,對方早就撒開了手。
尷尬,不是一點點。
好在抱也抱了,便宜也佔了,不如索性一佔到底。
慕葕突然勾了勾嘴角,趁着嘉措沒看到,鬼使神差地在對面男人的臉上穩穩當當地親了一口,她明顯感覺到男人的身體一怔,隨後自己被狠狠地推倒在地。
一點也沒給面子。
“承野。”她大喊,“不就親你一下嘛,你至於嘛。”
承野還沒說話,只聽見一旁的嘉措說:“承野,你來看,卓雅的鼻腔左右也有黑點。”
嘉措說完,承野幾步走上前,果然屍體的鼻腔周圍有烏黑的小點,與多吉如出一轍。
“是那個人乾的嗎?”承野問。
嘉措嘆了口氣:“不排除。”
“哪個人?”慕葕不解,“跟殺多吉的是同一個人?”
慕葕見兩人都不搭腔,心裡已經篤定了八、九分。
嘉措:“他殺卓雅的目的只是搶夜明珠嗎?”
承野搖搖頭:“如果殺卓雅的人跟殺多吉的人是同一個人,那麼這個人的目的可不止搶夜明珠這麼簡單。”
“你是說……?”
“卓雅的身上一定有關於佛像的線索。”
嘉措感慨道:“小小年紀,竟然跟盜佛團伙有關係,實在無法想象。”
慕葕說:“也不難想,聽卓雅奶奶說,卓雅的父母很多年前就過世了,然後卓雅就外出打工,那個時候她也不過十幾歲,現在的社會這麼複雜,人心也難測,遇到什麼人,發生什麼事,都是註定的,怪就怪命運吧。”
“你很信命?”
“以前不信。”慕葕眸光逐漸暗淡,“自從爺爺死後,我就信了。”
嘉措知道提到慕葕傷心處,便不再說話。
承野說:“人生而向死,你爺爺比你豁達。”
慕葕盯着他:“那你呢,你豁達嗎?”
這下輪到承野沒有接話。
……
卓雅的屍體沒有舉行天葬儀式。
阿雅奶奶說她知道卓雅犯了錯,老天爺肯定是不收的,還不如入了土,隨大地去贖罪。
大家本想勸阿雅奶奶,但看老人家態度堅決,尊重她的做法,也就沒有多說。
“她也是一個可憐的孩子。”卓雅墳前,阿雅奶奶一邊燒紙一邊說,“早些年她爸媽去了,我一個老婆子身體又不好,她懂事,不想我這麼辛苦,很早就出去打工。”
“卓雅平時經常回來看您嗎?”嘉措問。
阿雅奶奶搖搖頭,說:“早些年還會經常回來,可越往後回來的次數就越少,最近這幾年,一年也就過春節的時候回來一次。”
嘉措又問:“那她每次回來,有什麼特別異常的表現?比如,提到什麼人,或者什麼特別的事?”
阿雅奶奶突然擡頭看着嘉措,情緒激動:“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你們是不是已經查到是誰害了我的孫女?啊?”
嘉措急忙安慰道:“沒有沒有,奶奶您別急,我們什麼都沒有發現,只是想多瞭解一些卓雅生前的事情,以便後續調查。”
阿雅奶奶聽完,這才冷靜下來,她想了想,搖搖頭說:“哎,每次回家,無非就是給我些錢,或者買些日用品,我們這個村地方偏僻,交通也很落後,她回家一趟很辛苦。”
“那她最近一次回來是什麼時候?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
阿雅奶奶說:“上個月回來了一次,待了一晚上就走了。”
嘉措說:“阿雅奶奶,您再好好想一想,上個月她回來的時候,有沒有什麼異常的舉動?”
阿雅奶奶微眯着眼睛,陷入了沉思,良久,她放佛想起什麼,說:“對了,她那晚突然來我房間,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感覺她那天很開心。”
“她說什麼話?”
“她……她告訴我以後會永遠跟我在一起,她說等她忙完了這段時間,就再也不走了。”
“除了這個呢?”一直沒有吭聲的承野突然問。
阿雅奶奶搖搖頭:“好像……好像還提過會再去一趟尼木。”
“你們?”慕葕想起前些天在長途車站的小紅麪館聽到劉黑子跟人打電話也在說什麼“你們”。
阿雅奶奶說:“不是‘你們’,是尼木,尼木縣。”
『你們』就是『尼木』。
慕葕突然明白,原來那天劉黑子一直在說的她聽不懂的是藏語『尼木』。
“我那天在長途車站的小紅麪館聽到劉黑子在跟人打電話,說了一句‘你們’,當時我聽不懂,現在才明白,原來那天他是在用藏語說尼木,尼木縣。”慕葕把那天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現在卓雅也提到過尼木,我想你們想追查的事情肯定跟尼木縣有關。”
達瓦聽完慕葕的分析,激動地說:“大哥,那我們要馬上趕去尼木嗎?”
嘉措沉默了一會兒,看向承野:“你怎麼看?”
承野說:“你們保護隊的事,跟我可沒關係,不要問我。”
慕葕哼笑道:“嘉措,你這個弟弟可真夠冷血無情的吶。”
承野沒接話,看着慕葕對嘉措說:“我明天一早就要回達古寺。”
達瓦撇了撇嘴,擡眼瞟了一眼承野,低着頭說:“野哥,你就幫幫咱們唄,大哥爲這件事已經好幾個月沒睡好了,你這又是於心何忍嘛。”
承野說:“我就是個天葬師,達古寺纔是我的家,斷案這種事有西藏公安局,大哥是局長的公子,自然要幫自己老爹出力,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嗯?”
“你不也是……”達瓦脫口而出。
嘉措厲聲呵斥:“住嘴!”
達瓦自知說錯話,急忙捂住嘴,溜到牆角邊,不再作聲。
慕葕見承野的眸底攏了一層霧氣,漆黑一片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