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葕剛一回到阿春客棧, 就把阿春大罵了一通,阿春聽得一愣一愣,完全沒有還嘴的餘地。
“這, 這是怎麼了?”阿春小聲問達瓦, “這姐姐吃槍藥了?”
達瓦拍了拍阿春的肩膀, 一副“兄弟保重”的表情, 一邊搖頭一邊唉聲嘆氣。
他這樣, 阿春心裡更慌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啊?”阿春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想來他阿春雖然二十出頭年紀輕輕,但也算見過不少稀奇古怪的人, 但像慕葕這樣古怪的,還真的是第一次。
女人果然都是善變的, 他心想。
嘉措笑了笑說:“慕葕知道你虐待你奶奶, 回來這一路, 恨不得將你大卸八塊,現在只簡單地罵了你幾句, 已經算是格外開恩了,你就忍了吧。”隨即也拍了拍阿春的肩膀。
承野靠在牆角抽菸,他一向不喜歡摻和別人的事,只默默地看戲。
阿春哭笑不得:“我什麼時候虐待奶奶了?”
慕葕見阿春仍舊不知悔改,一邊指着他, 一邊冷哼道:“我問你, 你是不是有個八十多歲的奶奶?”
阿春點頭如搗蒜:“是啊。”
慕葕說:“我又問你, 你奶奶是不是在村尾那家制香廠做工?”
阿春仍舊點點頭:“沒錯啊。”
慕葕一聽這話就火大:“你奶奶, 都那麼大歲數的人了, 頭髮都白完了,你作爲她的孫子, 代替在外務工的父母照顧她,那就應該好好孝順她,不說伺候周到,但也不能讓她這麼大一歲數的老太太還在外面賺錢吧?”
慕葕突然想到什麼,急忙問:“你是不是平時都不給你奶奶用錢,也不給她吃不給她穿,這才讓她不得已自己賺錢養活自己?”
阿春簡直要哭了:“姑奶奶,祖宗小姐,你真的是冤枉死我了。我,我不是虐待奶奶,而是奶奶自己喜歡制香,求我讓她去的。我每天都接送她,哪怕店裡再忙也風雨不改,我不敢說我自己有多孝順,但也絕對不是你口中的虐待老人的人。”
“誰知道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慕葕根本不信。
阿春急得團團轉,想要證明自己,可除了奶奶親自作證,他現在還能去哪裡找證據來證明自己。
就在左右爲難的時候,只聽見門口一聲喊:“阿春,阿春……”
是奶奶回來了。
阿春急忙迎過去,吃驚地對她說:“奶奶,平時都是我去接您,今天您怎麼自己一個人回來了?”
奶奶朝門口一位中年婦女打了聲招呼,又對阿春說:“豆豆娘今天跟我順路,我就提前請了假,跟她一起回來,想着你店裡生意太忙,不想影響你。”
阿春白慕葕一眼,對奶奶說:“奶奶,您快告訴她,是您自己想要繼續調香制香的,不是我逼您去做苦工的。”
奶奶聽到這句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誰說你逼我去做苦工的?”她寵溺地摸了摸阿春的頭:“我大孫子這麼能幹懂事,誰這麼亂冤枉你,跟奶奶說,奶奶找她評理去。”
全場震驚。
達瓦不再吭聲,拉着丹巴在壩子裡欣賞周圍的風景;嘉措也有些尷尬,故意找陸文峰討論後續和頓巴接洽時候的注意事項;慕葕又看了一眼承野,對方吐了一口煙,那表情分明是在極力忍住笑意。
阿春得到奶奶的證詞,底氣也足了許多,他揚言不想要這樣的女客人住在自己店裡,一邊站在前臺佯裝算賬,一邊大聲說:“我這廟小,容不下某人那尊大佛。”
慕葕知道他在嘲諷自己。
但她也確實誤會了他,剛想要去道歉,卻被一旁的阿春奶奶抓住。
“我說這麼眼熟,這不是見義勇爲的小丫頭嗎?”阿春奶奶一進屋就開始仔細打量慕葕,但她歲數大了,記憶力越來越差,好半天才回憶起來。
看見慕葕,她開心極了,拉着她說:“你怎麼在這裡?”
“我……”慕葕還沒開口,阿春先一步開口,“奶奶,您跟這種人說什麼話,她見義勇爲?她不落井下石都不錯了。”
“住口!”阿春奶奶厲聲呵斥阿春,“剛纔在制香廠,要不是她,奶奶就要被一幫壞人欺負了。”
阿春一聽,急忙問:“什麼壞人,發生什麼事了,您沒事吧?”
阿春奶奶不想孫子擔心,只簡略地說了一下結果:“沒事,沒事,多虧了這個丫頭,護着我,不然你也就見不到我了。”
阿春聽完奶奶的話,又聽嘉措說了下午發生的驚險的一幕,對慕葕的怒火早已煙消雲散。
“謝謝你救了我奶奶……”阿春畢竟是男人,能夠拉得下臉面跟女人道歉說明他敢做敢爲,是一個有擔當的人,慕葕想了想說:“剛纔我也不對,誤會了你,你別放在心上。”
見兩人和好,阿春奶奶非常高興:“今晚奶奶給你們做一桌好菜,你們等着啊。”
“奶奶,我來幫您的忙。”奶奶走進廚房,阿春也跟了過去。
慕葕走到承野面前,盯着他看,承野脣角微勾:“看什麼?”
她“嘶”了一聲:“承野,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壞啊,看着我出洋相……”
承野笑了笑:“你不是聲音挺大的嘛,怎麼現在又覺得不好意思?”
慕葕說:“我突然好羨慕阿春,如果我爺爺還在,一定也會拍拍我的頭,然後把我抱在懷裡,說誰都不能欺負我孫女。”說着說着,慕葕的眸色便黯淡了下來,承野一把拉住她,將她擁在懷裡,“誰都不能欺負我媳婦……”
慕葕推開他:“什麼啊?”
承野笑:“聽不懂?那我再重複一遍……”
“不用了……”
慕葕看了一眼四周,還好大堂已經沒人,要是被達瓦聽見,肯定又要取笑她。
她轉身跑回了房間,承野看着她倉皇逃離的背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
慕葕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變得這麼容易害羞。
以前的她像是一個瘋女人,總是天不怕地不怕。
可現在,對方隨意一句挑逗都能讓她心亂如麻,羞紅了臉。
“慕葕啊慕葕……”她雙手捂住臉,“你真是個慫包……”
……
晚飯很豐盛,阿春奶奶拿出了最好的食材招待他們。
大家好幾個人圍坐在一起,笑笑鬧鬧,彷彿這趟未知而充滿危險的旅行並不存在,他們只是在享受當下的快樂。
酒過三巡,慕葕已經有些微醺,她恰好坐在窗邊,擡頭便能看見天邊那輪皓月和朦朧如紗般的雲彩。
原來又到了十五月圓的時候。
慕葕中途出去上廁所,剛好撞見從廁所出來的嘉措。
“嘉措哥……”她突然叫住他,嘉措回頭,“怎麼了?”
慕葕走到嘉措面前:“你爲什麼拒絕央金?”
嘉措愣住,好半天不說話。
“你知道她有多喜歡你嗎?”慕葕藉着酒意,將心裡話全部都說出來,“達瓦把一切都告訴我了,央金親口跟他說的,可我始終不明白,你爲什麼要拒絕她,你不是很愛她嗎?”
嘉措嘆了口氣:“你喝多了,回去吧。”說完轉身就走。
慕葕大喊:“嘉措,次仁嘉措,你就是一個懦夫,一個不敢面對自己真實情感的懦夫。”
嘉措停住腳步,轉身盯着她,冷笑一聲:“我即使是懦夫,也比你這種好。”
慕葕一聽這話不對,但她腦袋裡像一團漿糊,完全縷不順,只能抓着對方問清楚。
“你,你什麼意思?”慕葕皺眉,“我這種人?我什麼人?”
“周超是誰?”嘉措突然說出周超這個名字,慕葕先是一愣,隨後笑道:“你,你怎麼知道周超呀?說,你是不是偷聽我打電話了?”
嘉措撇開她的手,脣角微勾:“你喝多了,回去休息吧。”
慕葕仍舊不依不撓:“不行,你不說清楚我是不會放你走的。”
嘉措也喝了不少酒,此刻酒氣上涌,他也有些發暈。
對於央金,這段時間他一直不敢去想關於央金的任何事,但這個丫頭突然跑出來指責他,而且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尖刀刺穿他的心臟,讓他痛不欲生。
她憑什麼來指責他,她有什麼資格指責他?
嘉措突然對慕葕非常反感,也不想再顧及承野的感受:“你說周超是誰?”
慕葕喝多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她無愧於心,跟承野好之前,她已經和周超分手,所以對於她來說,不存在任何背叛。
“周超是我的前男友啊。”慕葕說得理直氣壯,“怎麼了,誰還不能有個前任吶。”
“是嗎?”嘉措說:“你確定你跟承野交往之後就沒有再跟周超聯繫?”
慕葕皺眉:“你什麼意思?”慕葕突然想起,在那之後周超是給她發過信息,也打過電話,但她從始至終都沒有回覆過他,爲什麼嘉措會這麼說?
嘉措說:“我說什麼你清楚得很。”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這一次,任由慕葕怎麼叫他都不回頭。
這一邊,慕葕還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剛一轉身就看見站在她身後的承野。
“你……”她指了指剛剛離開的嘉措,“他……”
此刻,慕葕的酒已經醒了一大半。
“周超是誰?”承野皺眉。
“周超,周超是我大伯父二婚那個女人帶來的兒子啊,算是,算是我的弟弟。”慕葕尷尬地咧嘴,“我不是告訴過你嗎?”
承野突然走向前,慕葕只得步步後退,最後被他抵在牆邊一條黑色的巷子裡。
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男人的眸光冷冽,足以讓他看清此刻的面容,他生氣了,非常非常生氣。
“我再問一次,周超是誰?”一個字一個字,彷彿從牙齒裡擠出來的。
慕葕想要伸手附上他緊皺的眉心,卻被男人一直手撇開:“慕葕,你有沒有騙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