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通過蘇溯越封印在辰家墓葬羣之中的半生,蘇溯越和公主殿下都知道了,譚琰身邊多了一個能力詭異而強大、性格率性妄爲的少年模樣的生命體。
公主殿下的第一反應是擔心,她雖然並不能說很瞭解譚琰,但也知道,能夠讓譚琰允許跟在她身邊的人,都可以算是被譚琰接受、願意庇護的人。
只是暗出生之前的環境都太過詭異,公主殿下很擔心暗的心性不穩,很有可能會連累到譚琰。
蘇溯越和公主殿下雖然對於這種註定要流逝的生命力無能爲力,卻也並不是走投無路,除開暗,他們也還有別的辦法將自己的生命力盡量少浪費地送給譚琰。
只不過他們最終選擇了暗,也帶着一種微妙的威脅心情。
暗不管答應不答應,都在某種意義上欠了譚琰——畢竟譚琰可算是給了他降臨這個世界的契機呢,光是這一點,暗欠下的人情就很難還了——只要暗還在乎這個,他的驕傲就不可能做出讓譚琰爲難、甚至是讓譚琰傷心的事情。
有了這種打算,蘇溯越和公主殿下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配合得是天衣無縫。
蘇溯越和公主殿下本來就並不是感情多麼豐富的人,自問也並不認同這個世界針對大部分人的道德準則,但在聽見暗說出那一句“我在意”的時候,卻也忍不住有些動容。
如果說暗只是這個世界一個個性乖張的少年人,公主殿下和蘇溯越可以說自己並不在意暗的“在意”,畢竟以譚琰現在的身份和她背後的依仗,想要得到誰的在乎,還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暗不一樣,他是從那個從來都沒有溫情、只講求生存的地方來的,他比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明白人心險惡,也更明白感情是種懦弱的東西。
可以說,不去看暗現在的少年模樣,他的思維方式可以和這個世界上最睿智的老者相提並論——當然,那樣睿智的老者歷經風雨,已經習慣了內斂,但暗卻依仗着自己的力量,我行我素地張揚着。
在這一刻,公主殿下甚至是喜歡着暗的。
暗也很明顯感覺出來了,抿着嘴笑了笑,眼神挑釁地飛向邊上的蘇溯越,頓了頓,才道:“我在乎她,所以我要儘量讓她不那麼傷心難過。”
公主殿下點了點頭:“好孩子——我明白你的意思,反正我們到了西北荒漠,也不會再離開了。明天……給我一天的時間,我會說服譚琰。”
這樣最好,若是讓蘇溯越和公主殿下去說服譚琰,那麼譚琰就算髮現這件事後來也有暗插上一腳,她也不會遷怒於暗。
畢竟,在這件事裡面,暗扮演的,可是一個幫助別人的角色啊。
公主殿下說了一會兒話,覺得有些喘,就往後,靠近蘇溯越的懷中,看着暗,淺笑着柔聲道:“好了,說了這麼多,我們也該離開了。”
暗往邊上讓了讓,遲疑了一下,主動上前,推開裡間的門,看了眼外面,譚琰正裹着被子睡成一團,印主不見蹤影,也不知道是被譚琰連着被子一起裹進去了,還是跑去哪裡折騰人了。
暗掃了眼睡得恨不得把自己縫進被子裡的譚琰,抿了抿嘴,一邊爲譚琰已經被狗吃了的警覺性默哀,一邊過去開了大門。
蘇溯越扶着公主殿下從裡間走出來,破天荒對暗點頭致意,看那神情,總算是認同了暗。
暗撇了撇嘴,將他們送出房間,看也不看他們的背影,輕手輕腳地關上了門,噠噠噠三兩步跑到牀邊,踩着牀沿蹲下,伸手戳了戳譚琰的睡臉。
“真是個笨蛋。”暗點了點譚
琰的額頭,覺得有點硬,戳着不舒服,又往下挪動了一下,戳在她的眼周,像是找到了什麼好玩的,就在譚琰的臉上一點一點地戳着,邊嘟嚷道,“我雖然是第一次帶着身體到了這個世界,但在我的意識之中,我算是在這個世界走了好幾個世紀了好嗎,還需要你提醒我這個提醒我那個。”
譚琰被戳的有些難受,抱着被子嘟嚷了兩聲,暗並沒有聽清楚,正要繼續戳,誰知道被子動了動,一根光鞭倏爾劃破空氣,氣勢洶洶地朝着他甩過來。
暗眉頭一挑,正要做出反抗,那光鞭卻在半空中一頓,軟綿綿地在暗的手背上劃過,就破碎消失掉了。
暗有些愕然,下手的時候沒了準頭,不小心戳在了譚琰的嘴角,那裡不同於其他地方的柔軟和微微的溼潤,讓他感覺有些怪異。
這就是嘴脣啊……暗的視線落在譚琰睡得微微張開的嘴巴上,眉頭微皺,正想要再戳一戳呢,就見被子裡掙扎的幅度忽然加大了。
暗眉頭微皺,想到剛纔莫名其妙的光鞭,斷定了印主是被譚琰整個兒連着被子給包進去了,這會兒應該要掙扎着出來,不由好笑。
裹得緊緊的被子忽然動了動,安靜了一會兒,暗看着這暴風雨前的寧靜一般的一幕,不由更往後退了退。
半晌,印主像是終於積攢足了力氣,猛地從被子中竄出來,“吧唧”一聲掙扎着從半空中掉下來,四肢張開,整個像一張小型的毛毯似的,砸在譚琰的臉上。
暗對於印主一系列高難度的動作歎爲觀止。
譚琰被那長長的毛給刺激的,瞬間打了個噴嚏,再深沉的睡眠也被這一砸一噴嚏給弄醒了。
感受了一下臉上不同尋常的溫度和柔軟,譚琰無奈,只能認命地擡手,將還哼哼唧唧抱怨着四肢痠軟無力不想動彈的印主抱下來,迷迷糊糊地連着被子一起抱着,從牀上坐起來。
暗看着這堪稱精彩的一幕,目瞪口呆了一會兒,終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說譚琰,你家兒子掉毛了,你知道嗎?”
這是真的。
印主身上長長的白毛雖然依舊旺盛,但是當它掙扎着從被子裡竄出來的時候,貓毛可是有了滿天飛的效果。
還有被子上到處散落着一撮一撮的長毛,雖然譚琰蓋着的被子也是淺色的,但襯着那毛茸茸的一根一根,還是無比顯眼。
再加上暗剛纔親身感受到的、絕對已經處於色厲內荏外強中乾的光鞭,由此不難推斷出,印主進入了人生的虛弱階段。
但是,問題是,爲什麼?
印主和他的生命本質是一樣的,都是能夠直接吸收天地間靈氣來滋養自身的生命體,到底是什麼情況,纔會讓印主陷入這樣的虛弱期?
既然印主會陷入這樣的虛弱期,那麼是不是說明,他暗也會在將來的某一天,也成了這種要命的虛弱模樣?
暗想象不到自己虛弱的模樣,也根本不敢想象,只是嘴角嘲諷的弧度,一點一點消散開來。
譚琰晃了晃腦袋,覺得自己一覺醒來,精神了許多,低頭看着印主哭唧唧的模樣,笑着彈了彈它溼潤的鼻尖,道:“你又要幹嘛?”
“我要變成人!”印主理直氣壯地擡起頭,圓溜溜的貓眼瞪着譚琰,一字一頓道,“我要變成人!”
暗嘴角一抽,他似乎發現了爲什麼印主會陷入虛弱了——着特麼的跟什麼天地靈氣都沒有關係,甚至和陰謀詭計也沒有關係,這純粹是印主自己作死罷了!
想當年印主要從它的本體變成譚琰期待的長毛貓的形象,就推遲了離開蛋
的時間,並且不惜每日都要耗費力量維持這個長毛貓的形態。
好在在辰家墓葬羣之中,那些涌動着的力量讓印主的血脈得到了強化,現在它再想要維持長毛貓的形態,已經不需要像之前麼辛苦了。
可是印主竟然還不滿足!這貨竟然想要從長毛貓變成人……這特麼的需要消耗多麼巨大的能量你知道嗎……
暗對於這個腦回路明顯不正常的同族,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譚琰睡了一覺,覺得神清氣爽——雖然是睡到一半被人吵醒的——以至於她在沒有人來打擾他們的時候,有精力來對印主的反常進行一場嚴酷的批判。
譚琰坐在椅子上,命令印主在桌上做好,眼睛圓睜,保持着精神嚴肅的模樣,直到一刻鐘之後,印主支撐不住,哼哼唧唧地又要一頭栽倒在地。
譚琰伸出一隻手指,點在印主的額頭上,面癱着一張臉,道:“保持住。”
印主只覺得生不如死,哀嚎道:“你是不是不愛我了?作爲我的母親,你竟然也可以如此始亂終棄喜新厭舊薄情寡義……”
“閉嘴。”譚琰當機立斷捏住印主的嘴巴,挑眉,冷笑道,“說,你到底發的什麼瘋,要變成人的樣子?你想變成誰的樣子?變成人又能幹什麼你知道嗎?”
印主對此拒不回答。
譚琰掃了一邊暗暗摩挲着太陽穴的暗,微微一笑,計上心頭。
放開印主,譚琰對暗勾勾手指,在暗走到自己身邊的時候,一把抱住暗的腰,把腦袋靠在暗的腰腹部,轉頭挑釁地看着印主:“你說不說?”
印主倒抽一口冷氣:“所以我剛剛是說中了嗎?在歷經了辰家墓葬羣之中的生死與共,你果然要進入始亂終棄喜新厭舊薄情寡義的道路了嗎?”
譚琰強忍着嘴角的抽搐,瞪着印主,正要說什麼,就感覺暗微微扭動了腰身,似乎要掙開自己,趕忙把手鬆開,老老實實地擡頭看他。
暗動了動身子,拉了條椅子在譚琰身邊坐下,看着印主,忽然擡手搭上了譚琰的肩膀,湊過去在譚琰的側臉上啾了一下,又轉過去看着印主。
臥了個槽……臥了個大槽!譚琰瞬間風中凌亂了。
見印主也是一副見鬼的模樣,譚琰總算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神情頓時有些詭異:“你想要成爲人的模樣,該不會是……嫉妒暗吧?”
印主原本理直氣壯傲嬌非常的眼神立即躲閃起來。
真是……譚琰簡直哭笑不得,所以印主剛纔所說的什麼喜新厭舊,也並不是開玩笑,它是真真切切地擔心着她會變得如此。
譚琰輕嘆一口氣,擡手輕輕撫弄了一下印主額前的長毛,在手上纏繞了兩圈,纔在印主忐忑又倔強的注視下,傾身上前,將印主抱到自己懷中。
順毛摸着印主,譚琰擡手將暗推開了一點,專心致志地看着自家蔫了吧唧的兒子,柔聲道:“人這種東西實在不討喜,身體又脆弱,還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慾望,簡直……讓人受不了。”
印主不相信地擡頭看着譚琰,但不可否認,它的眼中有了些欣喜的期盼。
暗卻在這個時候湊過來,把腦袋架在譚琰的肩膀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印主,拽拽道:“可是實際上,人這個生物形態,能做的事情還是很多的。”
說罷,暗微微一側頭,眼看着一個吻就要落在譚琰的耳垂上了,臨到目標,卻被一隻手被阻擋了。
譚琰反手推開暗的章魚嘴,看着這兩隻大眼瞪小眼明顯是在爭寵的蠢貨簡直沒話說了:“你們到底想幹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