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也是，要和譚爸爸、譚琰以及譚老爺子這一類的匪徒在一起生活，還生活了好幾十年，真要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恐怕早就被氣死了吧。
站在他林若面前的，其實是一個披着文藝女中年的皮、長着女土匪的心的丈母孃啊。
想明白這一點，林若面上的笑也自然了許多：“那可不，當年被譚琰揹着回到了家，發現一屋子的人就我最弱，總有點壓力的。”
“壓力？”譚媽媽回憶當年的場景，自己當時還是很春風化雨的呀，這小孩的壓力來自哪裡？
林若有些不好意思：“當時我就喜歡譚琰了，我想和她在一起，不過看伯父的樣子，還有譚琰平日裡的作風行事，我想，我總要變得強一點，才能夠真正被譚琰、被譚家接受吧。”
譚媽媽這才輕輕笑了起來，舒展的眉眼間滿是欣慰：“很好，我很喜歡你這樣有心又上進的孩子。”
林若驚喜道：“阿姨……哦不，媽媽……”
“哎哎哎，可不要亂叫。”譚媽媽有點心虛地朝廚房外面看了一眼，對林若認真道，“我們家可是很講究民主的，你喜歡我女兒，想要和我女兒在一起，就要得到她的首肯，才能進我們家的門。可別想什麼歪門邪道啊，你就算認了我作媽，譚琰不同意，你也只能被擺在乾兒子的位置上。”
也就是說，如果林若沒有讓譚琰點頭，就算進了譚家的門，也不是他想要的那個位置。
饒是臉皮厚如林若，也被譚媽媽這一席話給說的臉紅了。
譚媽媽倒是越發欣賞林若了，主動道：“你知道當年譚琰她爸是怎麼追求我的嗎？”
林若有些意外——當年中國的那種情形，還允許男女自由地追求對方啊？
譚媽媽見林若眼神意外，忍不住就拍了他一巴掌，好在手都洗乾淨了，也就在襯上上留下點點水澤：“當年都改革開放了，行事自然和以前不同。你真當父母這一輩都是老古董啊？”
林若趕緊求饒：“阿姨阿姨我錯了，伯父當年是怎麼做的？總不能和我一樣吧？”
說起當年，譚媽媽面上帶了些懷念的神色，本就溫柔的面容更加溫柔了：“當年啊，他也是這樣，沒見幾次面呢，想要從我的父母下手……”
林若很想告訴譚媽媽，譚琰在軍校之中的那段日子，雖然說他和譚琰沒有每天見面，但是他佈置在校園之中的監視器可都時時刻刻開着呢，譚琰這兩年來的任何生活細節——不包括隱私的那種——他林若都看在眼裡，那可不是“纔沒見幾次面”的交情。
也不知道是回憶起了當年太過於興奮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一直到吃晚飯的時候，譚媽媽都在講當年譚爸爸是怎麼樣粗魯直接地登堂入室，最後卻在她面前碰的一鼻子灰的。
檀煙全程淺笑，聽到覺得有意思的地方，也會跟着說兩句，和之前一樣的寡言少語，也不知道是不是熱議爲了取悅譚媽媽而做出來的假象。
晚飯過後，譚媽媽又坐了一會兒，參觀了檀煙自己重新佈置的臥室，很有幾分感慨：“你終於有一點你是女人的自覺了。”
檀煙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實際上，在和譚媽媽交流時，很多時候檀煙都處於一種不知道該說什麼的狀態——譚媽媽總是提起譚琰怎麼樣怎麼樣，但是她不是譚琰啊，沒有譚琰的記憶，不會產生譚琰該有的反應。
現在檀煙才知道，若是當初不糾結於這一點的自尊心，直接承認了她算是譚琰的第二人格，這樣面對譚媽媽的時候，會不會輕鬆很多？
只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檀煙只能全程僵硬着一張臉，陪着譚媽媽說說家常。
月上中天，譚媽媽接了一通電話，頗有些不捨地揉了揉檀煙的腦袋，轉頭對林若道：“我要走了，你讓司機再送我去機場吧。”
林若有些驚訝，但並未挽留，直接打了電話讓司機過來，並且安排了兩個保鏢隨行。
譚媽媽看着雙手背在背後、人高馬大的兩個黑衣保鏢，輕笑一聲，倒也沒有拒絕，等司機一來，就坐上車子，和檀煙以及林若打過招呼之後，就離開了。
檀煙站在夜色中，看着那輛車子一點一點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之中，不知道爲什麼，忽然有了種悲傷又解脫的感覺。
林若站在檀煙身邊，視線早就從離開的車子上收了回來，這會兒正看着檀煙，半晌，低聲道：“回去休息吧。”
檀煙擡起頭來看着林若，緩緩道：“我想，讓教官再給我半年的時間。”
林若有些意外。雖然檀煙之前表現得很是抗拒預備役的選拔，但是前兩天她已經表明了不會讓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拖後腿，是一定參加並且通過這一次的選拔的。
爲了自己的誓言，檀煙這兩天訓練得有多麼刻苦，林若都是看在眼裡的，並且林若和私人教官也爲檀煙建立了一組數據庫，專門用來分析、改善檀煙的訓練計劃。
可以說，按照目前的形式進行下去，檀煙不可能會落選。
但檀煙卻在距離選拔沒有幾天的日子裡，再一次反悔了？這不像是譚琰的性格。
檀煙淺笑道：“你又把我當成了譚琰了。”
林若眉頭微皺，勸說道：“部隊選拔並不是兒戲，更何況你已經和教官說好了，這樣出爾反爾，很容易給他留下糟糕的印象。軍隊不需要獨行俠，單兵作戰的能力再強，也終究成不了戰場上的王者。你……你不能一開始就把自己陷於不利的位置。”
檀煙點點頭，道：“我覺得你分析得很有道理。”
林若面上的嚴肅少了些，也帶出點笑容來：“那麼我們……”
“可是我還是覺得，以我目前的狀況，就算能夠通過選拔，要在那種嚴苛的環境之下生存下來，也會出問題。”不等林若一臉焦急地想要解釋什麼，檀煙緩慢而堅定道，“我的狀態不對，我需要調整。”
林若嘴巴開合了半天，纔看着檀煙，垮下肩膀，泄氣一般，道：“我會幫你搞定這件事的。”
檀煙面上的笑容更加深刻了一些：“我就知道你不會放任我的。”
此時兩人已經走回了房間，檀煙正準備上樓，林若聞言，輕輕地拉住了檀煙的手，疑惑道：“爲什麼？”
爲什麼檀煙敢這麼有自信？畢竟，檀煙若是不能通過選拔，那麼將來可能要因此沒落或者是仕途曲折的人，是檀煙或者譚家主家，而不是他林若啊。
檀煙點了點自己的眼睛，面上的笑容真誠而溫柔，道：“因爲你看我的眼神，充滿了珍惜和心疼，你不會再讓我遭受委屈了。”
林若的表情頓時有些微妙：“你真的這麼認爲？”
“我這話讓你產生了危機感？”檀煙淺笑，“其實沒有必要，我挺喜歡你的，不知道是不是這個身體本來就有的情感影響了我，反正，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我就挺喜歡你的。”
檀煙像是沒有看見林若面上混雜着驚喜和悲傷遺憾的表情，自顧自緩緩道：“但是你把我當成了她——你把我當成了譚琰，而不是我自己，我覺得很不舒服，就想着要離你遠一點，我不喜歡被當成替身。
”
此時，林若有些着急了：“我沒有……”他喜歡的一直都是譚琰，一直都是一個人，何來替代品之說？
“我知道你沒有。”檀煙不打算把事情解釋得那麼清楚，反正現在譚琰不在了，她的身體也只能讓檀煙來使用，藉着這個機會佔點便宜也無可厚非，“所以我想開了。”
檀煙想要以後的生命都和林若一起度過，若是糾結於一點想不開的話，將來的日子會很艱難，這是檀煙所不希望的。
既然林若堅定地認爲她就是譚琰——或者說是譚琰因爲受了刺激、心理障礙一時沒有修復過來，催生了第二人格，那麼，她就當林若心中的譚琰好了。
反正，將來和林若生活一輩子的人，是她檀煙而不是譚琰，檀煙有把握，在之後相處的日子裡，她一定會讓林若逐漸忘了原本的譚琰，只一心一意地愛着她檀煙。
千年前遺憾錯過的愛情，在千年後有了希望。
抱着這樣的念頭，檀煙的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掠過前幾天在家復健是電視中播放的狗血劇，看到其中一對男女就這麼大喇喇地站在街頭擁吻，心中微微一動。
林若還想說什麼，就見檀煙忽然轉身，踮起腳尖，身體前傾——
林若只覺得脣上一點點溫熱而柔軟的觸感一掃而過，等明白過來，就見檀煙已經沉穩地往樓梯上走去了。
這……林若看着檀煙看似沉穩實則僵硬的背影，怔愣片刻，頗有些無奈道：“你先休息，我去洗碗。”
爲了要創造二人世界，林若讓家裡的幫傭都離開了，只在固定的時間過來清理房子，餘下的家務活也不多，林若樂得在譚琰面前表現，通常會自己動手。
檀煙點點頭，倒也沒覺得林若這番寵溺的舉動有什麼不妥，徑自上樓去了。
第二天早上，林若早早地攔住了要下樓晨練的檀煙，道：“你的假期……嗯，你的病假並未銷掉，所以你現在還算是自由的——你有沒有特別想要去的地方？我陪你。”
檀煙搖了搖頭，她說的狀態沒有恢復過來，倒並不是說心態問題，實際上，她敢說，整個特種部隊之中，比她心態好的人沒有她的身手和手段，有她這樣的身手和手段的人，沒有她的心機狠毒。
所以檀煙並不擔心那個叫做特種部隊但實際上和暗衛營也差不多的地方。
檀煙真正想要做的是——融入這個世界。
因爲林若的關係，檀煙從醫院醒來不久，就被林若帶着回到了他的主宅，期間只接觸到了理療師、復健醫師、梳語還有一些別的朋友長輩，距離真正瞭解這個世界，還差得很遠。
從林若的口中，檀煙整理出了一套情報，那就是，那個現代版的暗衛營之中，有着很多她從未見過的、過去也不可能存在的武器裝備。
如果說檀煙會輸，也就是輸在對於這些現代化高精尖武器裝備的運用上面。
只是她現在畢竟還沒有進入那個地方，也不可能直接接觸到那些保密武器，只是現代化的電子設備的運用原理大體是相同的，所謂一通百通，檀煙打算在不引起林若懷疑的前提下，自己去摸索這個世界。
林若見檀煙半晌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也有些緊張：“檀煙……檀煙，你是不是不舒服？”
檀煙淺笑着搖搖頭，道：“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想一個人到處走走。”
林若愣了愣：“你……一個人嗎？”
檀煙歪了歪腦袋，做了個類似俏皮的神情，道：“難道你擔心我會逃跑？可是我能逃到哪裡去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