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快反營向西線開拔的過程並不順利。
剛開始,快反營是乘坐20輛卡車出發的,車隊抵達志願軍設在順川的兵站後停了下來。在這裡,周衛國準備給車隊補充油料,也讓快反營官兵稍作休整。
在稍事休息時,周衛國注意到兵站的後勤人員都只穿着薄棉襖,也沒有戴棉帽,在寒風中都凍得瑟瑟發抖,不覺有些奇怪,這裡怎麼說也是兵站,總不會連棉大衣和棉帽都沒有吧?
正想着,順川后勤分部就有人找到了他。這人看樣子有三十多歲,只穿着一件灰色的薄棉襖,腰間扎着武裝帶,佩着一支手槍,頭上只戴着單布軍帽,在嚴寒中揣着手,佝僂着身子,凍得嘴脣都紫了。從這人的佩槍上看,周衛國猜這人肯定是個幹部。
“營長同志好,”那幹部見到周衛國後立刻挺直胸膛敬了個禮,說:“我叫劉增明,是順川后勤分部部長。”
周衛國雖然猜到這人是個幹部,卻也沒想到這人竟然是順川后勤分部的部長,立刻回了個禮,說:“劉部長您好,我叫周衛國。”
兩人握手後,劉增明呵呵笑着說:“周營長,同志們一路辛苦了。”
周衛國說:“還好還好,比起後勤的同志們,我們這樣根本就算不上辛苦。”
這倒是周衛國的肺腑之言。這一路上雖然路況不好,卡車顛簸得厲害,但在嚴寒的天氣裡坐在車裡還能烤火爐總比徒步行軍要好。再加上沿途都有後勤部門設立的補給點,條件比起剛到朝鮮時可不止好了一點,而這些當然都離不開後勤部門的努力。
劉增明搓着手說道:“周營長,實在對不住啊,我們兵站條件差,招待不週,讓同志們受委屈了。”
周衛國微笑着說:“劉部長見外了,你們的招待已經很周到了,再說這種話,不是讓我們的臉都沒地方擱了嗎?”心裡卻不覺有些疑惑,快反營不過在這裡做短暫休整,這位後勤分部的部長似乎沒必要親自接待,還對自己這麼客氣吧。
劉增明“嘿嘿”笑了幾聲,說:“周營長,你們的卡車……”說到這裡,停頓了片刻,說:“可真不錯啊!”
周衛國笑着說:“這些都是我們從美國人手上繳獲的。說起來,還真是要感謝山姆大叔那個運輸大隊長啊。”
劉增明跟着笑了,說:“那是,那是。”但笑容卻有些不自然。
過了一會兒,劉增明囁嚅着說:“這個,周營長……”
周衛國說:“劉部長有事嗎?”
劉增明猶豫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說:“哦,沒事,沒事。”
周衛國說:“劉部長,您要是有事就忙去吧,我們加好油歇歇就走,不多麻煩你們了。”
劉增明立刻說道:“不麻煩,不麻煩,同志們還是多休息一會兒再走吧。”
周衛國心中的疑惑不由更甚,看向劉增明的目光也帶上了詢問的意味。
劉增明看着周衛國,似乎下了很大決心,終於開口說道:“周營長,能不能和您商量件事?”
周衛國暗暗皺了下眉,劉增明和自己又沒有直接的隸屬關係,何況就算有直接的隸屬關係,他是後勤分部的部長,職銜肯定也比自己這個營長要高,但現在對自己的稱呼卻一下子變成了敬稱,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想必劉增明將要和自己商量的事情要麼不太容易辦到,要麼就是會讓自己爲難。
周衛國不動聲色地說道:“劉部長請說,只要我們能辦到的一定盡力。”
劉增明緊緊捏住自己的拳頭,說道:“周營長,您能不能……能不能……借我們幾輛卡車?”
這話說出口,劉增明也終於鬆了口氣。周衛國愣了一會兒後,忍不住笑着說道:“劉部長,您的意思不會是要我們留下幾輛卡車後才能走吧?”
劉增明趕緊連連擺手說:“周營長,您別誤會,我不是這個意思。”
周衛國當然不會以爲自己的車隊在這裡補充油料和休整後就要留下幾輛卡車作爲“買路錢”,正因爲這樣,他才用調侃的語氣說出了這個最不可能的可能。不過,周衛國調侃的話卻把劉增明給弄急了。他可不想讓周衛國誤會,所以立刻解釋道:“周營長,我的意思是,我們後勤分部從您的車隊裡借幾輛卡車,過後就還,我們會寫借條的,還會蓋上後勤分部的公章。”
劉增明的這個解釋卻讓周衛國更加疑惑了,忍不住說道:“劉部長,後勤不是有自己的車隊嗎?爲什麼要從我們手上借?”
劉增明苦笑着說:“周營長,您是不知道,我們後勤分部的汽車從來就沒有配齊過。朝鮮的山路難走,車輛損耗本就厲害,再加上美國佬時不時還搞個空襲,我們的車隊損失嚴重,早就遠遠缺額了。就以我們順川分部來說,本來是應該配備一百輛十輪大卡的,可我們汽車最多的時候也只有四十幾輛。現在更是可憐,能跑得動的卡車加起來也只有二十三輛了,而我們每天要運送的彈藥物資都是數以百噸計。雖然上級還配給了我們幾百頭騾子,可三十頭騾子馱的物資還抵不上一輛卡車。周營長,我今年只有三十七歲,可運輸任務這麼重,我這頭髮都急白了!”說着就摘下了帽子。
周衛國下意識地看向劉增明的腦袋,果然發現他的頭髮都白了。雖然不見得都是最近才“急白”的,但對於一個三十七歲的人來說,他的白頭髮確實多了一點。
周衛國沉吟不語。快反營使用的這種美軍GMC型十輪大卡車的標準載重量爲2.5噸,快反營四百多號人連武器彈藥一起用20輛卡車運送正好。如果留下幾輛,那就要超載了。
劉增明看着周衛國,說:“周營長,我知道我這個要求過分了,可要不是沒法可想,我也不會腆着臉開這個口啊。您知不知道,後方雖然儲備了不少物資,但因爲運輸跟不上,前線的缺口一直很大。爲了打仗,我們只能優先運送補充的彈藥,棉衣和糧食只運送了不到四分之一!”
劉增明越說越激動:“四分之一啊,營長同志,你看看我身上穿的,再看看我們後勤分部其他同志們身上穿的,這大冷天的,你以爲我們不冷嗎?你以爲我們不想穿大衣戴棉帽嗎?可是,前線需要,後方又運不上來,我們只好把自己的大衣棉帽都省下來往前線運了。”說着說着就忍不住哭出了聲。
他是真的難過啊,這段時間後勤的壓力太大了。一邊是前線不斷提出的補給要求,一邊是少得可憐的庫存和運輸能力,他這個後勤分部的部長真是不好當啊。這次見到周衛國車隊20輛車況良好的卡車進入兵站補充油料,劉增明連眼睛都看直了,所以他才第一時間就找到了這支車隊的負責人周衛國。在他看來,現在用卡車來運送人員實在是浪費。如果這20輛大卡車都用來運送物資,那順川后勤分部的壓力肯定要緩解不少。當然,劉增明也看出來了,周衛國帶的這支部隊肯定不是一般的部隊,而且這支部隊畢竟是向前線開拔,肯定有任務在身,也不能耽擱。所以他也不奢望周衛國能把所有的卡車都留給他,只要能借個幾輛給他他就很滿足了。
周衛國原本還有些猶豫,但聽了劉增明的哭訴後,立刻就做出了決定。他深吸一口氣,剋制住自己有些激動的心情,說道:“劉部長,我們給你們留下十輛卡車,你看行不行?”
感動歸感動,這個決定其實也是周衛國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對於GMC型卡車,周衛國還是很瞭解的,這種卡車的標準載重量雖然是2.5噸,但就是裝個5噸,也不是問題,但考慮到車廂的容量,留下十輛卡車已經是極限了。這樣一來,快反營全部擠在十輛卡車裡固然要擁擠不堪,但十輛卡車每趟最少能往前線多運五十噸物資,這個交換還是可以接受的。
劉增明呆住了,他怎麼也沒想到周衛國竟然會給他留下十輛卡車。
周衛國說:“劉部長,我們還有任務在身,要趕時間,所以最多隻能給你們留下十輛卡車了,對不住你了。”
劉增明一把拉住周衛國雙手,激動地說道:“謝謝!謝謝!”此時此刻,除了“謝謝”,他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劉增明是個實在人,周衛國一答應給他留下十輛卡車,立刻就告辭去安排人員準備運送的物資了。
看着劉增明忙碌的身影,周衛國心裡不禁感慨萬分。其實,最觸動他心絃的就是劉增明和所有順川后勤分部的後勤人員身上那薄薄的棉襖和單帽。二次戰役時凍死在那座無名山嶺上的125名志願軍官兵的身影似乎仍在眼前,他實在不忍心拒絕劉增明的請求。
隨後,周衛國向快反營官兵做了簡單的解釋工作。快反營官兵都沒有異議,順川兵站的後勤人員身上穿的薄棉襖同樣也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參加過二次戰役的快反營官兵,他們對於後勤供應的重要性都有了不可磨滅的記憶。
很快,快反營官兵就兩車合一車,嚴重超載的快反營繼續前進。
接下來,快反營遭遇了美軍好幾次空襲,好在志願軍對於美軍的空襲已經加強了防範,沿路都有了防空警戒哨,沿途也挖了不少防空洞,快反營更是有着豐富的反空襲經驗,這纔沒有遭受什麼損失。
第二天,車隊抵達鐵原兵站。經歷了和順川兵站幾乎一樣的遭遇,這回快反營剩下的汽車乾脆就被後勤部門全留下了。最後一段路,快反營不得不依靠徒步行軍完成。幸虧鐵原後勤分部作爲徵用快反營汽車的補償,給了快反營上百匹騾馬。靠着這上百匹騾馬的馱載,快反營的重武器和彈藥才得以隨快反營一起行軍。
2月8日,快反營終於提前一天抵達志司指定的集結點東豆川裡,和剛剛抵達的40軍匯合。
這段並不順利的行軍本就讓周衛國對抵達西線戰場後將面臨的困難有了心理準備,但真正抵達東豆川裡後才發現,目前西線的形勢之惡劣,早已大大超過了他的預期。
此前,通過三次戰役,志願軍已經越過三八線,甚至攻佔了南朝鮮的首都漢城,並前進至三七線。“聯合國軍”的防線也大爲壓縮,宣傳上所說的“把美帝國主義及其走狗徹底趕下海去”似乎就要實現。但經過了三次殘酷的大戰後,志願軍的戰鬥力也已達到極限。
由於戰線推進,運輸線路拉長,氣候依然嚴寒,志願軍的後勤供應壓力劇增。而在聯合國軍的空中打擊下,志願軍原本就脆弱無比的後勤補給更加雪上加霜。前方是糧彈不足、缺衣少藥、疲勞不堪的將士,後方雖然籌措了大量物資,一時卻又無法解決大量物資的運輸問題。實際上,此時的志願軍已經失去了繼續進攻的能力。
但新任的美軍第八集團軍司令官李奇微顯然比他的前任更加了解志願軍。在總結了前期作戰的經過後,李奇微敏銳地從戰役進程中發現了志願軍的進攻特點,即進攻時間持續最長僅爲8天。李奇微將志願軍的這種進攻稱之爲“禮拜攻勢”,並大膽猜測這是因爲志願軍的後勤能力不足,導致志願軍只能隨身攜帶作戰所需的所有彈藥物資,而由於攜行能力有限,志願軍隨身攜帶的彈藥物資僅能提供一個禮拜左右的作戰所需。這正是志願軍的進攻只能維持一個禮拜的原因!而且,志願軍每天最大的作戰距離都沒有超過20公里,顯然這是因爲中國軍隊沒有足夠的車輛,無法進行機械化行軍。同時,志願軍在前期的作戰中,重火力支援也極其有限,更加不用說空中支援了。
有了這些分析,李奇微堅決抵制住了聯合國軍中衆多要求繼續撤退的聲音,堅持就地堅守。雖然由於志願軍出乎意料地在元旦前夕發動了新的攻勢,從而使得“聯合國軍”一退再退,並最終放棄了漢城,但李奇微並沒有放棄自己的計劃,而是指揮各部有組織地後撤,迅速穩定了防線。
1月8日,中朝軍隊停止了進攻,轉入休整。這時,中朝軍隊都沒有料到,聯合國軍不但能夠迅速從之前的打擊中恢復過來,而且已經開始着手反攻。
1月下旬,李奇微修改了自己原本的計劃,沒有給中朝軍隊運送補給和增派援兵的機會,毫不猶豫地向中朝軍隊發起了大規模反攻。志願軍不得不被動應戰,開始了第四次戰役。
這背後的一切,周衛國自然不可能知道,但這並不妨礙他根據得到的情報分析出一個結論——志願軍處境險惡!
沒錯,就是險惡!如果說在第三次戰役前“聯合國軍”對志願軍還不太熟悉的話,那麼現在的“聯合國軍”顯然已經吃透了志願軍的戰術特點。這其實從第三次戰役後期就已初露端倪。當時,在遭到志願軍的進攻後,“聯合國軍”並不和志願軍過多糾纏,而是利用其機械化能力快速撤退,但又始終和志願軍保持近距離的接觸,和志願軍展開消耗戰,並在局部利用絕對優勢火力大量殺傷志願軍有生力量後展開短促的反擊。這次美軍發動大規模反攻的時機更加讓周衛國感到背心陣陣發涼。顯然,“聯合國軍”裡有了高人,而且找到了對付志願軍進攻的有效反制手段。
※※※
快反營駐紮下來的第一天晚上,周衛國就迎來了一個特別的訪客——第40軍118師師長鄧嶽。
聽到營部通訊員王四喜的彙報後,周衛國雖然對於這個鄧師長爲什麼來拜訪自己不得要領,還是第一時間迎了出去。不管怎麼說,人家一個師長親自登門,禮數是不能丟的。
鄧嶽看起來三十出頭,是個很乾練的軍人。但見到鄧嶽後,周衛國卻更加疑惑了——他並不認識鄧嶽。
鄧嶽見到他卻是快走幾步,搶先向他敬禮後大聲說道:“周旅長好!”
周衛國先是一愣,隨即苦笑着回了個禮,說:“鄧師長好。”
旅長?他這輩子當過最大的官似乎就是東北民主聯軍十二旅的旅長,從這個稱呼推算,鄧嶽應該也出身於東北民主聯軍,也就是現在的四野。
果然,見到周衛國臉上的表情後,鄧嶽就主動自我介紹道:“周旅長,我叫鄧嶽,您一定不認識我,不過您的大名我可是久仰了!抗戰時,我也在山東軍區,在3師。東北受降後,我是民主聯軍七旅旅長。早在山東的時候就聽說了您這位鼎鼎大名的抗日英雄,後來在東北又聽說了您在通嶺對待日本人的鐵血手腕,真是心折不已啊。可惜一直沒機會見到您本人,今天聽軍裡面說您帶部隊來了,我就忍不住冒昧登門了,您不怪我吧?對了,老陳和老劉經常提起您。”
周衛國心思數轉之下,已經明白他說的“老陳”和“老劉”應該是後來接替他擔任十二旅旅長的陳永貴和老朋友劉遠,微笑着說:“鄧師長客氣了。”
鄧嶽說:“周旅長,您這麼叫我可就見外了,聽老劉說您是民國二年出生的,我是民國七年出生的,比您小了整整五歲!您要是不嫌棄,就叫我一聲小鄧吧。”
(停止更新!!應該太監了。)
【外篇】
血債
本外篇根據網友李志峰提供之真人真事改編。
本外篇任何版權,均歸李志峰所有。
※※※
那一年,已經是國軍和鬼子隔着黃河大橋對峙的第三年!
國軍並沒有把黃河大橋炸斷,只是在橋上停了一列火車,將橋堵上了。
三年來,鬼子試着進攻了無數次,但因爲怕把橋炸了不敢動用重炮結果都是無功而返!
三年了,駐防的國軍始終牢牢控制着黃河大橋!
這一晚,天上沒有月亮。
哨兵鎖柱已經將自己的皮帶收緊到了極限,但還是覺得餓!
已經兩個月沒發軍餉了,吃的也越來越差,今天的晚飯說是說粥,但卻稀得跟米湯沒什麼區別!而且還是稀米湯!
鎖柱又想起了今天中午在伙房看見的那幾盆魚肉。
平素一直對鎖柱很好的司務長老鄉這回沒讓他動那些魚肉。
司務長告訴他,那是給營長準備的,因爲營長中午要招待幾個《中央日報》社的記者。
營長的軍餉也是兩個多月沒發下來,但營長還是一狠心從身上掏出了剩下的所有錢,讓司務長給整一頓好的!好不容易有記者來了前線,不能讓他們瞧不起二營!
上哨前,鎖柱又特地跑到伙房,問司務長記者的事。
司務長鐵青着臉告訴他,中午吃飯的時候,營長向記者們訴苦,說軍餉已經兩個月沒發下來了,希望記者們能幫幫忙,向上面說一聲。
吃過飯,一個記者打着飽嗝剃着牙訓了營長一頓,大意是說現在是非常時期,作爲軍人就是要能吃苦!如果都想着享受,要你們當兵幹什麼?
吃過飯,記者們沒上前線就走了。
記者走後,營長哭了!
鎖柱嘆了口氣,營長也苦啊!堂堂一營之長,帶着四百多號人,竟然也餓得皮包骨頭!
鎖柱拼命打醒精神盯着河面,但卻漸漸眼冒金星,終於還是睡着了。
這一晚,鬼子坐着橡皮艇悄悄在鎖柱的眼皮底下上了黃河南岸。
鎖柱驚醒過來的時候,兩個鬼子已經緊緊扣住了他。
鎖柱要喊,鬼子卻塞了一團布在他的嘴巴里。
鎖柱眼睜睜看着鬼子從自己身邊跑過佔領了大橋南橋頭,又眼睜睜看着大隊的鬼子從北橋頭通過黃河大橋衝了過來。
鬼子雖然人越來越多,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鎖柱開始掙扎,但卻捱了身邊的鬼子幾槍託。
鎖柱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突然撞倒了身邊的鬼子,撿起一支步槍,上膛後立刻朝天開了一槍,槍響的同時,鬼子的刺刀也刺入了他的胸膛!
臨死之前,鎖柱還是恨自己,爲什麼要睡着?
接下來,槍聲響了一夜!
第二天天沒亮的時候,早起的女人在村口看見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國軍士兵。
他只是一個號兵,手中除了一個軍號,沒有任何武器。
號兵看見了女人,遲疑了半天,卻沒有說話。
女人二話不說,扯着號兵就進村了。
天亮的時候,鬼子來了。
鬼子軍官叫保長將村裡的人都召集起來。
村裡大多數人都被保長叫到了村前的一塊空地上。
鬼子軍官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大聲說道:“老鄉們,大家不要害怕,我們大日本皇軍來到你們支那是爲了和你們共建大東亞共榮圈!是爲了給你們帶來幸福的生活!請告訴我們,黃河大橋被我們皇軍打散的支那軍人都藏在哪裡了?”
沒有人說話。
鬼子軍官突然看見了人羣中的一個小孩,不由微笑起來,從口袋中拿出幾顆糖,走到那小孩面前,和顏悅色地說道:“小孩,糖果的,拿去,咪西咪西!你的,告訴我,你們家有沒有外人來過?”
說着,將糖遞了過去。
小孩怯生生地看了那鬼子軍官一眼,沒敢接他手中的糖果。
鬼子軍官微笑着剝開了糖紙,將糖塞進了小孩的口中。
小孩雖然害怕,但糖果的甜味還是使得他不由自主伸手接過了剩下的糖果。
鬼子軍官微笑着點了點頭,鼓勵地拍了拍小孩的肩膀。
這時,女人突然衝了上來,一把搶過小孩手中的糖果,扔在了地上,又一巴掌將小孩嘴裡的糖果打了出來。
小孩立刻哭了。
女人抱起了小孩,低聲安慰道:“狗兒不哭,娘給你做新衣服!”
狗兒哭道:“狗兒不要新衣服,狗兒要糖。”
說着,指了指地上的糖果。
女人臉色一沉,抱着狗兒就往回走。
狗兒哭得更響了。
女人突然放下了狗兒,用力扇着狗兒的屁股,邊打邊罵道:“我叫你要糖!叫你忘了祖宗!”
到最後,狗兒終於吃痛不住,大聲叫道:“娘,不要打狗兒!狗兒不要糖了!”
女人抱起了狗兒,突然哭了,邊哭邊說:“狗兒聽話,娘給你買糖!咱不吃畜生給的糖!”
狗兒並沒有聽懂孃的話,他只知道娘不再打他,也答應了給他買糖,所以漸漸不哭了。
鬼子軍官臉色越來越難看,到最後,突然用力一揮手,從嘴巴里逬出了一個字:“搜!”
號兵找到了!
是在女人家找到的!
鬼子軍官沒有多說話,只是當着全村老少的面拔出軍刀將號兵砍成了兩段。
是真的兩段,從腰上砍的。
號兵沒有死,雖然流了好多好多的血,但號兵還是沒有死。
號兵在地上不斷爬着,嘴裡低聲說着什麼。
好半天,女人終於聽清楚了號兵說的是:“娘!我疼!娘!我渴!”
女人突然轉身,出了人羣。
一個鬼子兵端起了步槍,瞄準了女人,被鬼子軍官制止了。整個村子都被包圍了,他知道女人跑不了。
不一會,女人又回來了,不過手上已經端了一碗水。
女人走到號兵身邊,蹲下了身子,將水遞給了號兵。
號兵正要喝水的時候,鬼子軍官開槍了。
槍響後,號兵一頭栽倒在地。
女人看向鬼子軍官,那眼神裡的憤怒讓鬼子軍官感到害怕!
鬼子軍官看向別的地方,可他看到了更多的憤怒眼神。
鬼子軍官再也受不了那樣的眼神,突然拔出了軍刀,大聲說了一句日語。
鬼子兵立刻或拔出軍刀,或給步槍上好刺刀,衝向了人羣。
血!
掙扎的人羣!
反抗的人羣!
寂靜!
鬼子軍官提着軍刀帶着鬼子兵挨家挨戶搜過去,見到活人,殺!
當走近最後一個屋子時,鬼子軍官見到門口跪着一個老人。
老人拼命向鬼子軍官磕頭,顫聲說:“您行行好,家裡就老人、女人……”
鬼子軍官揮下了軍刀,沒有讓老人把話說完。
鬼子軍官提着帶血的刀進了屋門,看見了一個女人。
鬼子軍官再次揮動了軍刀,女人異常平靜地死去了。
鬼子軍官想起了老人說的話“家裡就老人、女人”,滿意地轉身出了門。
他沒有看到門背後的一雙眼睛!
那一天,是民國三十年八月十二,公曆1941年10月2日。
那個地方,叫田莊,位於鄭州郊區,邙山腳下,離黃河大橋八里地。
門背後,是一雙孩子的眼睛,這個孩子剛滿三歲零一個月!
如果沒有這個孩子,沒有人會知道這件事!
這個孩子,是我的父親!
日本鬼子當年的故事
本外篇內容均由網友諶磊明整理,本外篇一切版權均歸諶磊明所有。
※※※
這些都是歷史的真實記錄,都是我的外公、外婆講給我們聽的。我的外公前年已經去世了,他是一個慈祥的,有一定文化的老人,曾經在農村務過農,後來又來到鐵路上工作,曾經擔任了養路工區工長、領工員,直到解放,直到退休。在他生前,我們常常就日本鬼子直到現在還死不認帳的事情進行過討論。我們談起日本到現在還不承認南京大屠殺,不承認他們在中國乾的壞事,外公非常生氣,說,這有什麼不承認的,當年,日本鬼子在江西,殺了多少人,在浙贛鐵路線兩側,到處都是被鬼子打死的人。雖然沒有去算到底被殺死了多少,但絕對是不可抵賴的史實。外公是個關心時事的人,到八十多歲了還經常看《參考消息》,他看完後常常說:小日本就是等着我們這一批人死光了,就更好抵賴了。
具體說說當時的情況吧。
我外公外婆都是江西玉山縣下鎮鄉大塘邊人(我外公外婆玉山口音比較重,我以前又沒有讓他們寫下來,現在外公不在了,外婆不識字,“下鎮鄉大塘邊”是音譯,不敢完全確認),他們講述的故事,基本上都在這一帶。
鬼子來的時間大概在1942年端午節前(或者是41年或者是43年,外婆那時對公元、民國的年代不大清楚,只記得她當年16歲,但她出生的年代又有可能錯誤)。
一
日本鬼子來到玉山後,農村的好多人都聽說了日本鬼子的殘暴,基本上都逃到山裡去了,鬼子的人再多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山都圍起來。有一個村裡的人,比較愣一些,他就是不信鬼子會那麼壞,他說:“都是人,我又不惹他,他能把我怎麼樣。”他就是不聽勸,非要看看鬼子長什麼樣子。別人往山上跑,他往鬼子來的地方走。運氣好,真的讓他碰上了幾個鬼子,他老老實實站在一邊,沒想到一個鬼子拿起一把軍刀,照着他的頭就劈了下來,當場就把腦袋劈開了一個大口子。算他腦袋硬,他捂着頭就往山上跑,鬼子也沒有追,就在後面哈哈大笑。上山後他找到村裡的人,逢人就說“鬼子真壞!”村裡的人當時又沒有什麼藥品,就是拿黃泥巴把頭給堵上。他的命真是硬啊,就是沒死,聽說活到了解放後。
二
當年日本鬼子的步槍真是厲害,打人就是一槍兩個眼。每天到處都是響槍。(鬼子的工業不是比較弱嗎,怎麼會消耗這麼多資源在取樂性質的屠殺方面呢?)槍響不是“叭”的聲音,而是“格貢”聲(外公外婆親身經歷,應該不會錯吧)。現在的書上說三八槍貫通性好,打進去和打出來的眼一樣大,可外公外婆說,打進去是個小指頭那麼大,出來有碗口那麼大。
據外婆回憶,當時國軍打的槍是“啪”的一聲響。
三
日本鬼子的三光政策害死人,村子裡沒有拿走的東西都被搶光,沒有來得及逃走的人,男的全部殺光,女的先奸後殺,真的是無惡不作。但也有個別例外。
當時一個村子裡有幾個女人,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用現在的話說就是作風不正派。鬼子來了後,她們也沒有跑,而是做起了和鬼子的皮肉生意。鬼子兵就把搶來的東西送給她們,當作嫖資。後來,鬼子軍官知道了,非常生氣,派人把她們綁到村口的池塘邊,全部槍斃,屍體掉到水裡面。恐怖的是,來年池塘的魚長的異常肥碩,塘裡的藕也長得特別壯,村裡知道真情的都不敢吃,挑到鎮上去賣,生意還不錯。
爲什麼鬼子軍官要槍斃這些女的,還真的不知道什麼原因。
四
我外婆的堂叔,名字叫周賽榮,個子大力氣大。一天在山上被一個鬼子抓住了。(可氣的是鬼子還是大搖大擺沒有帶槍,還是一個人),估計抓住後是要去當挑夫或者幹什麼活。但就是這樣也不能去啊,一般到最後還是死路一條。周賽榮當場就和鬼子打了起來。最後周賽榮一發力,把鬼子從山坡上扔了下去。可惜呀,那裡沒有懸崖,鬼子滾到山坡下受了傷,跑了。第二天鬼子大隊人馬就來這裡,把所有的房子都燒了。
周賽榮的老婆也曾被鬼子抓到過,好在她也是身強體壯,掙脫後跑了。
五
這個故事比較好玩。鬼子到江西后,看到地裡的甘蔗不認識。他們那個狗屎小日本沒有這個東西。於是就抓住了一個當地的農民,問這是什麼。農民很老實,告訴他們這是甘蔗。鬼子問,甘蔗是幹甚麼的。農民說,甘蔗可以吃。鬼子就掰下甘蔗吃起來。果然非常好吃,很甜。不過鬼子從沒有吃過甘蔗,把甘蔗渣都吃下去了。農民很淳樸地看着,也不笑也不說,後來鬼子也沒殺他,他跑回來告訴了大家,算是小小地捉弄了一次鬼子。
六
又是一件可氣的事情。
我外婆的爸爸的大媽(大媽是什麼關係我沒有弄清楚),——業餘狙擊手注:“大媽”這個稱呼至少在南昌附近表示的意思是大伯的妻子——當時已經八十多歲了,鬼子來了後被抓住了。鬼子把老人家推倒在地下,臉朝上躺着,又叫來幾個抓住的中國人,叫他們用屁股用力去坐老人家的肚子,還要一下一下地顛着坐。都是中國人,他們怎麼能折磨老人家呢!於是大家都是輕輕地顛,沒有坐下去。鬼子發現了,把這些人都趕開,找來一個土筐,把土筐邊緣的竹子抽出來。這種竹篾頂頭有小截竹節,就象是倒鉤,鬼子把這個竹篾從老人的陰部捅進去再抽出來,老人的腸子立刻被帶出來。老人痛得打滾,鬼子就在一旁哈哈大笑。老人最後就向池塘邊爬,鬼子就在邊上看,老人爬到塘邊就死了。
七
我外婆的大姐夫被鬼子打了一槍,是從背上橫穿的,三個眼,進去的眼小,出來的眼有碗口大。後來用鍋灰調菜油敷在上面,還就治好了。但是體力就大不如前了,什麼農活也幹不了。再後來又摔了一交,落下個手腳抽搐的毛病,整個人算是廢了。
八
我外婆的媽媽,當時已經50多歲了,被鬼子抓到,當時她正挑了兩桶水,鬼子用水從她頭上澆下去,冷得她直打哆嗦。然後鬼子把她推進房子裡要強姦。這時也是老天保佑,我的老外婆先進屋子,鬼子晚了幾步進去,老外婆發揮了她驚人的智慧。她先是推開窗戶,然後躲到牀底。鬼子一進來就發現人沒有了,馬上追了出去。老外婆躲過了一劫。
九
我外婆的嫂子,叫袁蘭姣,鬼子來了後就跟着大家跑。越過一個乾涸的溝時摔傷了腳,躺在地上哭,說“我再也不跑了,讓鬼子打死算了。”後來鬼子真的追上來了,她起身就跑。
十
鬼子的變態
鬼子非常變態,我估計現在的鬼子變態電影電視都是先天性的。
鬼子抓到一個年輕女的,也不強姦,也不殺,拿了兩條板凳,讓她蹲在板凳上拉尿給他們看。
鬼子還抓到了我外婆的爸爸的嫂子,已經40多歲了,然後又把她們家的一個長工抓來,要他們兩個睡。長工說什麼也不肯,鬼子就用刀割下他的耳朵,要他自己吃下去。長工吃了又吐,吐了還要吃。最後真的吃下去了。
我外婆有一個鄰居女孩,比外婆大一歲,瞎了一隻眼睛,家裡平時就很苦,每天要放牛、磨粉(?)。鬼子抓到她後,要強姦她,她奮力反抗,鬼子總強姦不成,於是鬼子就用馬刀割開她的陰部。鬼子走後,她就一直坐在馬桶上,三個哥哥也是束手無策,最後就是這麼活活痛死了。
十一
我外婆和鬼子有一次非常近距離的接觸。當時我外婆住在她哥哥家,家裡的那種牀非常高,頂上是木製的,爲了安全,外婆是睡在頂的上面的。頂與天花板間的間隙非常小,鬼子來了後,沒有想到這裡還會有人,外婆就嚇得一動不動,蚊子咬蟲子叮都不敢去動。就看到鬼子在家裡把抽屜拉出來,摔到地上,再拉一個出來,再摔到地上。當時家裡也窮,沒什麼東西,鬼子就抓了一隻兔子走了。
十二
村子裡有一個女的被鬼子抓住了,就在山坡上強姦,她丈夫在另一座山上看着,頓足捶胸。後來鬼子走了,他抓着老婆就打。他媽媽拉着他說“崽呀崽,不能打呀,又不是你老婆對不起你,是沒有法呀。”這個男的還是氣,用鋤頭把家裡的東西全砸了。
十三
鬼子對小孩最常用的有兩種方法:
1、撐旗——用槍上的刺刀把小孩刺穿後扛在肩膀上。
2、放炮——把小孩放到地上,用腳用力一跺,小孩的肚子砰的一聲就炸了。
在那裡從來沒有看到過像電影裡的鬼子拿糖誘騙小孩情形,直接就撐旗放炮了。
十四
一天村子裡的人都躲在山上,鬼子開始搜山。說實話,山非常大,又是晚上,抓到人的可能性不大。這時,一個女人的孩子開始哭,小孩只有不到一歲。村民們警告她,再哭就殺了她們。最後這個媽媽只有死死捂住孩子的嘴,孩子就這樣被憋死了。
※※※
我外婆說的只是以她的並不寬廣的眼光看她身邊的家人、鄉親的故事。當年在中國土地上,這些事情不知道發生了多少。
※※※
在解放前夕,外婆還榮幸地作爲村子裡第一個見到共產黨部隊的人。
當時據說村子又要過兵,大家還是紛紛朝山裡撤退,因爲歷年來,只要是過兵,就是雞犬不寧。外婆當時生了急病,躺在家裡,聽天由命。沒想到這支部隊不進家門,住在人家的門口,卸下門板後(當鋪板睡覺),第二天就會安裝回去。整個村子什麼東西也沒有少。外婆說,共產黨的兵穿得也乾淨,也守紀律。不象國民黨的兵,穿得邋遢,而且晚上睡覺時,要圍成圈,當官的要睡在外層,當兵的睡裡層,主要是防止兵逃跑。
後來共產黨的部隊再來時,村子裡的人就不再跑了,還站在路邊看過兵。
業餘狙擊手注:我曾聽外婆說過外公第一次遇上解放軍的事。那時應該是49年了,外公是師範畢業生,有一天晚上連夜從城裡回鄉下老家,路上遇上了夜間行軍的解放軍。當時兵荒馬亂,外公很害怕,但解放軍卻很和氣,還幫他拿了一段路的行李,也沒有爲了保密把外公一起帶上,而是到了岔道就讓我外公走了。外公後來一直感嘆這纔是人民的軍隊!不過後來藉着土改的名義來到鄉下的那些無業遊民(一般就是那些好吃懶做的傢伙,但他們身無長物,當然就成了如假包換的所謂“貧農”了)很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