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隆宗門外,軍機處。
“祁叔穎!耆英!你們到底是誰一邊的?”
這聲大吼是領班軍機穆彰阿發出的,今天乾清宮朝會上面已經定下了裁撤綠營的大政方針。這是道光皇帝的意思,又得到了祁寯藻和耆英兩位軍機大臣的支持,穆彰阿也無力反對,不過下朝的時候卻是臉色鐵青。
“穆相,您說什麼呢?”耆英一臉委屈地看着穆彰阿,“現在不裁綠營,哪兒來的銀子辦新軍、辦洋務?”
祁寯藻也附和道:“是啊,六十多萬綠營兵不打仗也要花費一千幾百萬……如果能省下這筆開銷,朝廷就有辦新軍的錢了,如果將六十多萬綠營變成三十多萬新軍,還怕平不了朱逆之亂?”
穆彰阿跺跺腳,“三十多萬新軍……在哪兒呢?耆英,咱們旗人有多少你不知道?編得出那麼多新軍?而且打仗是要死人的,你知不知道?要是旗人都死絕了,天下就是……”他瞪了一眼祁寯藻,咬牙道,“就是漢人的了!”
祁寯藻淡淡道:“不是要擴八旗了嗎?”
穆彰阿剛端起一杯才泡好的清茶飲了一口,被燙到了嘴脣,又聽了祁寯藻的回答,氣急之下猛地把茶杯摔了個粉碎,“擴個屁啊!怎麼擴?是不是要豎塊牌子到大街上去招人?招來以後又怎麼養?一百多萬旗人的鐵桿莊稼每年就兩千萬了,要是再多一倍,朝廷還有錢辦別的事兒嗎?”
這八旗體制說起來也夠坑爹的。實行的是世襲兵加終身兵制度。鐵桿莊稼吃到死不算。還能傳給子孫後代!所以現在擴八旗容易,將來要養這些新八旗就難了。
祁寯藻也喝了口茶,掰掰手指頭:“怎麼會擴一倍呢?現在擴招八旗只要青壯不要老弱,三十萬青壯最多再允許他們一個娶一個老婆也擡旗,頂天就是六十萬,現在八旗有一百六十多萬,只多了不到三分之一。而且……”他頓了一下,放沉了語氣。“而且穆相以爲新編成的六十萬八旗新軍都能活到平亂成功之後!”
穆彰阿聞言倒吸口涼氣兒,心道,自己怎麼把這茬忘了!現在正和明逆打仗呢!僧格林沁的摺子上說,他麾下的14000八旗兵已經沒了8000多!這些明逆可比200年前能打!
“穆相,現在打仗不靠弓馬嫺熟,靠的是洋槍洋炮,一仗下來都是屍山血海!”耆英也哭喪着臉道,“咱們旗人少啊,東江這樣的血戰來個十次八次就得絕戶了。如果不擴招八旗,就得編漢人新軍。穆相,您覺得……皇上能答應嗎?”
編漢人新軍?就是皇上答應。穆彰阿也不答應啊!把洋槍洋炮給漢人?這不是在找死嗎!
“看來只能擴編八旗了!”穆彰阿望着耆英和祁寯藻,“介春,叔穎,我的腦子都亂了……你們給我出出主意,這八旗該怎麼個擴法?”
耆英和祁寯藻互相看了一眼,耆英先說:“新八旗不能單從綠營兵中招募,這綠營兵疲敝太久,上上下下都是一大堆毛病,除甘陝綠營之外都不能再用了。得另行招募樸實的農人、牧民。重點可以在蒙古的遊牧八旗和新疆、甘肅的遊牧八旗和甘陝回漢農民中招募。”
滿清的八旗是分“滿洲八旗”、“蒙古八旗”和“漢軍八旗”的。這滿洲八旗是腹心,所有的滿人都是八旗子弟。但是蒙古八旗卻並不包括全部蒙古人,在蒙古八旗之外,還另有遊牧八旗,雖然也有“旗”的名號,但是並不享受八旗子弟的待遇——歷史上外蒙分離的一個重要原因就在於此,外蒙古的遊牧八旗基本上屬於滿清防範和壓迫的對象,待遇同內蒙古的蒙古八旗天差地別。事實上,蒙古八旗和遊牧八旗在滿清200多年的統治之後,變成了兩個不同的民族。前者漢化程度極高許多人連蒙語都說不好了,而前者還保持着草原蒙古的生活習俗和文化。
另外,甘陝綠營一直是滿清綠營當中最能打的部隊,平三藩靠得其實就是甘陝綠營。而甘陝綠營之中並不都是漢人,還有相當部分的回民,更是悍勇善戰。
“招甘陝回漢農民入旗的法子可行。”祁寯藻思索着道,“甘陝民風樸實且素來重武輕文,都是當兵的好材料。而且甘陝回漢的矛盾很大,時常械鬥,治安也不好,多招些壯勇之士入伍可以起到安靖地方的效用。”
“新招來的八旗可以叫新八旗,還可以去四川、甘肅、西藏招募藏人。”穆彰阿琢磨了一會兒,又說,“新八旗不分蒙回漢藏,都可以招……不過漢人的比例不能超過五成。”
新八旗是旗軍不是漢軍,所以漢人的數量還是要控制的。畢竟這些剛剛擡旗的蒙回漢藏之民,不會立即就認同自己是旗人,得要過上好幾代人才算真正可靠,所以得控制新八旗的民族成份,讓他們互相牽制。
“可以讓新舊八旗混編,新八旗爲兵,舊八旗爲官,以舊八旗馭新八旗,如此可保無虞。”祁寯藻真是忠臣,爲了大清江山真是絞盡腦汁了,“另外,綠營也不能一下子都撤了,否則沒有人去抵禦朱逆,爲朝廷擴編新八旗爭取時間。不如就把各地的綠營往廣東周邊調集,無論如何也要把亂子先遏制在廣東。”
“正該如此!”穆彰阿重重點頭,他想的是裁撤綠營的花銷可以節省不少,無論什麼時候,裁人總歸是要花銀子的,除非這些被裁之人都死了!
“得速速調集湖廣、江西和四川綠營往韶州集中,交由粵海大營管轄。”祁寯藻又建議道,“另外,江寧八旗、荊州八旗都要儘快擴編新軍,臺灣旗營需速速撤往福州,福州旗營的老弱婦孺都撤往江寧……”
這個是跑路的打算啊!穆彰阿和耆英互相瞧了一眼,都默默點頭。事到如今,的確得做兩手準備了!
……
“韓破軍遣人來報,他的第一旅在從化縣馬村堡一帶追上了僧格林沁所部,交戰三個時辰,斬首一千八百餘,自損二十一人。”
“劉慕林遣快馬回報,第四旅在肇慶府城下受阻,滿清的肇慶知府和守城營不肯投降,第四旅正在佈置攻城。”
“鄭侯的第五旅主力已經聯絡上了,他們日前攻佔了佛岡、英德兩地,現在正在向韶州進軍。”
“羅軍旗的第三旅昨天已經攻下了惠州城,守城的清兵約2000人悉數被殲,俘虜約1800……”
“第二旅的擴軍進展順利,廣州天地會弟子踊躍投軍,第2團和第102團都已經招募到了足夠的兵馬,可以擴充成旅了。另外,錦衣近衛軍也募到了不少壯勇之士,人數很快就能達到2000,可以編成一個團了。”
廣州明王宮的後花園裡,朱濟世正在緩緩散步,一個穿着錦衣親軍大紅飛魚服的女將在一旁向他彙報最新的軍情。在這女將附近,還有幾個穿着大紅飛魚服挎着腰刀的女衛,她們都是蘇玉娘原來當強盜頭子時候的親衛,現在都成了明王后宮的侍衛。
正在向朱濟世彙報軍情的女將,自然就是新任的錦衣親軍指揮使蘇玉娘少將了。昨天晚上還在明王宮陪了寢,成了朱濟世的妃子——按照朱大國王的說法,這也是爲了酬功啊!讓蘇玉娘這樣一個青春貌美的小寡婦守着寡是極不仁道的!
而這位馮(蘇玉娘姓馮)妃也是能者多勞,除了陪王伴駕,這軍務上面的責任還得繼續擔着。不僅充當朱濟世親衛軍的指揮官,還兼着高級參謀的差事。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誰讓眼下明軍的軍官還是缺呢?大元帥府參謀總部裡面攏共就幾個人,都忙得四腳朝天來着。這通報軍情,傳遞命令的“高級參謀”就只能讓蘇玉娘兼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