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重,空氣裡彌散的涼氣直往骨子裡鑽。
宮邪回到天龍居的庭院,已是十一點多。
他摩搓下脣角,發出一聲低低的笑,邊往正廳走邊點燃了一根菸,細碎的火星子在臉前閃爍。
聽到動靜的曹亮推門出來,驚訝地叫出聲,“爺,你怎麼不進來?”
“剛到。”宮邪擺了下手,掐滅了煙,皮鞋在地上蹭了蹭,臉上掛着一路都未曾冷卻的笑意,“還沒睡?”
曹亮捋了一把後腦勺的亂髮,笑道,“等您呢。”
宮邪換下鞋進了屋。
“需要準備宵夜嗎?”曹亮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有個阿姨還沒睡。”
“不用。”
宮邪擡腿往樓上走,大長腿一下就邁上兩級臺階。
曹亮就站在後面瞧着,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如果沒人,爺會直接蹦着上樓梯。
剛上了四級臺階,宮邪陡然停下,轉身,手指在空中點了兩下,似在回憶,“季家的那個臭小子是不是也在明德高中?”
曹亮愣了一下,“誰?”
“叫什麼我忘了,就季坤的兒子。”
他五年沒回帝京,當年走的時候,那小子毛都沒長齊,回來的路上他想了想,那小子現在年齡跟小白差不多,她口中的“季校草”可能是他。
曹亮在腦子裡搜尋了一會,調出了宮邪想要的資料。
“爺說的那小子我知道,叫季燚。”他哼笑一聲,“應該跟小白在一個學校。”
想起年前無意中見過季燚,他中肯評價,“長得眉清目秀,細皮嫩肉,性子甚是冷清。不過那小子厲害着呢,手腕不輸生意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奸商。”
曹亮儼然忘記了,眼前這位爺,脫去一身軍裝,也是一個奸商。
“怎麼說?”宮邪毫不在意他剛纔的話,悠閒斜靠在雕花扶手上。
“汀坊那片地目前正在修建商場,爺知道吧?”
宮邪在腦子裡過濾一遍,想起確實有這麼個地方,以前是貧民窟,髒亂得厲害。
可以這麼說,帝京市中心有多繁華,就襯得汀坊那地方有多貧瘠落後,彷彿瘌蛤蟆身上的皮,凹凸不平,看上一眼都噁心想吐。
那裡的人生來養就倔強如茅坑石頭的性子,又臭又硬。
不少大企業試圖以優厚的補償條件勸說當地居民挪地方,拆遷大隊把挖土機都開到汀坊入口了,還是被人砸了回去。
政府出面安撫都沒用。
經濟發展勢必要掩埋掉拖後腿吊車尾的地方,哪怕不是爲了發展,那地方也影響市容。
宮邪隱隱猜到什麼,“是那小子的傑作?”
曹亮點頭,再點頭,“季家自然也看中了那地方,就他家那小公子,接連出入汀坊七八趟,一個月後,那裡的人都搬去了季家安排的住所。”
漆黑的瞳仁浸了幾分讚賞,宮邪勾了下脣角,半稱讚半譏誚,“確實有些能耐。”
能在短時間裡剔除掉一羣人骨子裡的頑固,想必用了些手段。,
“誰說不是呢。”曹亮搭腔,“季家就一根獨苗苗,按照季坤的野性,貓兒也能被他養成老虎。”
宮邪擡手在下巴上摩挲,夜晚剛生出的淡青鬍渣刺着掌心。
他說,“把校長的電話號發給我。”
啊?曹亮還沉浸在對季燚的深度探討中,突然換了頻道他有點接觸不良,“明德的校長?”
“不然呢?”丟下一句話,男人輕拍了一下身後的扶手,上樓。
留給曹亮一個瀟灑頎長的背影。
——
隨着天氣轉暖,初春的跡象越來越明顯,都不用小心找尋,窗外那一株綴了花苞的桃樹是最好的證明,花苞頂尖泛着少女赧色,相信不用多久就會綻開花瓣,再也不必忍受寒氣的洗禮。
陽光灑滿的教室裡,莘莘學子在一天中最美好的早晨呀呀背書。
廣播裡響起渾厚的男中音,打斷了學生們的激情。
“早讀的同學們,請暫停一下,耽誤幾分鐘時間,說一件事。”
班裡漸漸安靜下來。
一致擡頭望着教室前方的白色音箱,裡面的人繼續講,“近來,天氣轉暖,人心浮躁……”
“切——”
班裡同學趴桌子上唏噓,每次說正經事之前都得東扯西扯一番。
天氣轉暖和人心浮躁有毛的關係啊。
“教師組的老師們常在校園裡聽到同學們有關早戀的傳言,我在這裡鄭重強調,學校嚴禁早戀!嚴禁!一經發現,請家長是必須的!”
“嘖,都說多少遍了,還以爲是什麼大事呢。”
“老調重彈。”
“反正偷偷的來,你知我知,老師不知家長不知。”
校長的聲音低了一個度,“另外,再有一個警告,嚴禁學校裡胡亂造謠男女同學之間的關係,大家來學校都是爲了學習,互相幫助,是很正常的事。希望同學們今後能把重心放在學習上,別整的跟八卦狗仔一樣,敗壞學校風氣。”
校長氣得家鄉話都飆出來了,“再有人不長記性,罰掃廁所,一個月!”
今早接到宮爺的私人電話,他當時正在吃早餐,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宮爺說他家小姑娘在學校裡被人傳緋聞,讓他看着處理一下。
他懵了個逼,我哪能管住學生們的嘴巴啊。
不敢把人得罪了,再三斟酌,纔有了剛纔這個無厘頭的廣播。
高一二班。
季燚的同桌陳安,笑着碰碰他的手肘,“我怎麼覺得這條廣播針對你的事。”
學校裡昨天都傳遍了,冰山學神喜歡上了重點班新來的萌妹子,連續兩次英雄救美。
季燚眼皮都沒擡一下,將書翻到夾有書籤的一頁,涼涼道,“你想多了。”
陳安早就習慣他的態度,並未生氣。
瞥到他面前厚磚頭一樣的英文書,愣了一下。
季燚看的並不是哪一學科的課本。
憑着學過的英語單詞,陳安依稀能翻譯出這頁的一行字:企業什麼什麼戰略什麼什麼發展什麼什麼管理……
媽的,太難懂了,翻譯不出來。
他總算明白,學神這稱號不是白得的。
陽光傾灑在男生的臉上,那是一張上帝格外寵愛的臉。季燚握着黑筆,安靜坐在一處,周身彷彿佈下了一道結界,別人休想進入他的世界。
可他,此時並未看進去一個單詞。
那些印在紙上的鉛字,慢慢繪成一個人的臉,那樣俏美,是開在青青河畔的花,清純無暇。
莫名其妙地,他並不反感那些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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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宮爺這一招背後放箭可還滿意\(^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