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冷氣,出來走一段路就熱出了一身汗。
宮小白才知道白礫在附近有棟房子,他說的休假,就是待在自己的房子裡休息。不是她以爲的那樣,出去旅遊了。
讓戴安娜繼續在甜品店等着,她一個人找來了。
因爲白礫提前打過招呼,別墅門口的保安沒有攔住她。
宮小白帶着淺褐色的草編遮陽帽,穿過主幹道,終於到了正廳門外。
一陣悠揚的小提琴聲從裡面傾斜出來。
宮小白當然不會認爲白礫有閒情逸致獨自拉琴,應該是播放出來的純音樂。
許是猜到宮小白來了,不等她摁下門鈴,白礫就推門出來迎接。
“你病了?”她問。
白礫穿着又長又寬的短袖衫,搭配灰色運動褲,黑色人字拖。
他手撐在門把上,半邊身子斜斜地靠在門框,見她來了,歪了歪頭,輕微扯了下脣角,沒承認自己病了,“進來吧,外面挺熱的。”
嗓音跟她在電話裡聽到的一樣沙啞,他臉色蒼白,嘴脣顏色慘淡,明明屋裡開着冷氣,他的額頭還是冒出了汗,打溼了額前的髮絲。
宮下白走進去,摘掉腦袋上的帽子。
帽沿壓在額頭上出了汗,髮絲略有些溼潤,長長的黑髮鬆鬆垮垮地挽起來擺在腦後。
一進屋,她切身感受到白礫把空調溫度調得有多低,不感冒纔怪。
她剛從炎熱的室外進來,立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眼睛睃巡了一週,看見了空調的溫度,十八度,怪不得……
白礫關上門,不想走路,身子懶洋洋地倚靠在門邊的牆壁上,輕聲問,“你跟魯昭然導演談得怎麼樣?”
他們的經紀人是同一個,他知道宮小白跟魯昭然今天下午談合作,而且約好的地點就在附近。
盤算着時間給她打電話,剛好她談完了正事,有空閒時間。
“已經確定要合作了。”宮小白坐在沙發上,不客氣地找出遙控器,把空調溫度往上調。
“嘀嘀嘀……”的聲音響起來。
溫度定在二十四度,她扔下了遙控器。
白礫笑了笑,笑容蒼白虛弱,“恭喜。”
宮小白抿脣“恩”了一聲,不再跟他客套,“你找我來有什麼事嗎?總不會就爲了親口跟我說一聲恭喜吧。”
“你都不知道我找你來幹什麼,你怎麼就過來了。”白礫背抵住牆壁,微微用力,身子站直了。
他拉開冰箱門,問宮小白喝什麼。
她說,“隨便。”
白礫就拿了一盒超市買的橙汁,倒進透明玻璃杯裡,放在宮小白麪前的茶几上。他就勢坐在她對面。
“沒有鮮榨的,湊合喝吧。”
宮小白端起杯子,掌心一片冰涼。
她緩緩將杯口湊近嘴脣,在嘴脣即將捱上時,停了下來,擡眸看向白礫,狀似開玩笑,“這裡面沒有安眠藥吧?”
白礫神色微變,愣了一會兒,脣角扯出一個邪氣的笑,因爲面容蒼白,笑容顯得沒那麼具有攻擊性。
“你果然知道。”他語氣淡淡地道。
宮小白放下杯子,瞟了他兩眼,聲音不冷不熱,“我知道很奇怪嗎?”她一字一句地道,“那晚劇組的人都出事了,就你和霍玫瑰置身事外。你是知情的,對嗎?或者,你也參與了其中,跟霍玫瑰是合作伙伴。”
白礫往後仰靠,視線不離她,“如果我說是,你會怎麼樣?”
“那我們朋友沒得做。”
朋友……
白礫在脣齒間玩味這兩個字,驀地笑了,笑得蒼白無力,原來她拿他當朋友。
怎麼辦,他並不想跟她做朋友。
“你既然知道了,爲什麼不揭穿我,或者跟宮邪告狀。還心平氣和地過來找我,不怕我比霍玫瑰還心狠手辣,讓你回不去嗎?”
他的笑容陰惻惻地,在二十四度的空間裡有點冷。
宮小白沒有回答他。
爲什麼沒有揭穿白礫,大概因爲她這個人恩怨分明吧,在劇組拍戲的時候他幫過她很多。
宮邪心思那麼深沉的一個人,應該也發現了白礫的異常。他沒有動他,也是看在白礫是她同門師兄的份兒上。
雖然他什麼都沒說,但她心裡都清楚。
白礫手腕撐着沙發扶手站起來,走到音響旁邊關了大廳的音樂。
悠揚的小提琴曲停了下來,偌大的大廳安靜得落針可聞。
“你會嗎?”宮小白反問。
關完音響的白礫折回來,站在宮小白身邊。
她的皮膚很白,在光線明亮的客廳裡通透如玉,能看見青青的血管。墨綠色的吊帶襯得她越發靈氣逼人。
白礫突然身子前傾,靠近她,雙手握住她光滑的肩頭,將她推倒在沙發上,他欺身而上,“你也太好騙了。你說讓宮爺看到我們這樣他會怎麼做?”
宮小白擰起眉毛,屈腿一踹,膝蓋頂在白礫的腹部,猛地用力。她沒說話,臉上明明白白寫着兩個字:瘋子。
電光火石之間,白礫往後踉蹌了好幾步。
生病中的身體本來就虛弱,經不起她卯足力氣的一踹,跌倒地上,瘦削的身子躬成了一隻蝦子,痛得痙攣。
他早就知道靠近她會是這個下場,畢竟之前已經嘗試過她的身手。這個下場是他自找的。
宮小白站起身,捏緊手包,“神經病。”
心裡默默補充上一句:變態!
她擡步欲走,背後響起白礫低低的聲音,“你認識上官婧對不對?”
聽到熟悉的名字,宮小白腳步霍然頓住,轉身,斂目看着地上的男人。
白礫慢騰騰地翻了個身,仰躺在冰涼的地板,額頭的髮絲更溼了,喉嚨上下滾動,他扯了扯蒼白的嘴脣,“你不僅認識她,還跟她很熟。”
宮小白不耐煩地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鑰匙扣,美人魚造型,魚尾巴上鑲嵌的水鑽掉了兩顆,一看就是地攤上的廉價貨,是不懂事的小女孩纔會玩的東西。
宮小白認出這個鑰匙扣,是奶茶店的贈品,她隨手送給了上官婧,卻沒想到成爲她最終的結局。
“她的東西怎麼在你這裡?”
“她怎麼死的你不知道嗎?”白礫冷冷地笑,轉瞬便改口道,“你或許真的不知道。也是,宮爺怎麼會將這種事告訴你。”
宮小白滿腹疑惑,這又關宮邪什麼事。
白礫從地板上爬起來,顫顫巍巍地,手撐着桌沿,免得自己倒下去。
他雙目渾濁,裡面爬滿了紅血絲,這幾天沒有休息好的原因。
“她出事的那晚,是去參加唐老夫人的壽宴。”白礫慢慢地走近她,鬢髮的汗珠順着臉部輪廓淌下來,沒入脖子,“你該不會忘了,那晚你和宮邪也出事了。宮邪封鎖了全部消息,他也真是厲害,這麼大的肇事新聞也能壓下來,不透露出一點風聲。不過,有心想查還是查得到的。”
唐老夫人壽宴那晚的事情宮小白當然記得,他們在盤山公路上,突然被一羣不明來歷的黑車攔住。場面驚險,她還中了一槍,跟宮邪一起摔下了山崖。
要不是鳳皇,她的性命在那個時候已經不在了。
她是這次回到帝京後才從宮邪那裡聽說上官婧在那晚出事了,卻從未將兩件事聯繫起來。
這其中有關聯嗎?
“你什麼意思?”她看着虛弱得彷彿風一吹就會倒在地上的白礫,“你覺得事情與宮邪有關?所有存了報復的心思?”
如果他真的這樣想,那他之前的行爲就說通了。
宮小白猛然想起一件事,那是她第二次見到白礫,他戴着墨鏡口罩,跟隨在上官家人身後,出現在醫院裡。
白礫跟上官婧是認識的,兩人關係匪淺?
“上官婧的死難道跟你們無關嗎?”白礫笑了起來,“宮小白,我明確告訴你,是你的車撞飛了其他人的車,上官婧受到牽連,是你們害死了她!害死了她未出世的孩子!”
宮小白後退一步,驚出了一身冷汗。
是這樣嗎?
那晚的場景在腦海中重現,當時宮邪開車,爲了躲避黑車的圍堵,導致許多輛車連環相撞,不少車被撞出了防護欄,摔下山崖。
那些被撞飛的車裡面有上官婧?
宮小白手心冒了一層汗,黏黏膩膩,幾乎握不住包。
看她的樣子,白礫就知道她想起來了,“你還想否認嗎?就是你們害死了她,她拿你當姐妹,你是怎麼對她的?害的她一屍兩命!”
宮小白被堵得嗓子發緊。
想要搖頭否認,然而身子僵住的她,什麼動作都沒有,接受着來自白礫的冷言冷語。
白礫繼續上前,直到腳尖快要捱到宮小白的鞋尖,“你說得對,我就是在報復!報復宮邪,報復你。”
他聲音虛弱,卻如鋼針般刺耳。
立式空調的風口正對着宮小白的後背,她打了個哆嗦,陡然回神,“不是的。”然後她搖頭,看着白礫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是不是想說你們也是受害者?”白礫急急打斷她,“可是你別忘了,有句話叫做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
宮小白張了張嘴,“你……”
手掐住她纖細的脖子,感受到掌心脈搏的跳動,白礫的臉逼近她,“你還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