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小白在他貼過來的瞬間,脊背僵直,中了定身咒一般。
他的呼吸噴灑在她後頸上,拂動着細小的絨毛胎髮,似乎有隻蝴蝶在那裡扇動翅膀。
她的手都不知該怎麼擺,一會兒張開,一會兒蜷縮。
枕邊一直亮着的手機屏幕倏地滅掉,她的心也停掉了一拍。
“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宮邪橫過手臂,攬在她腰間,“放輕鬆,我又不吃了你。”
宮小白:“……”
宮邪大抵覺得燈光太亮,影響他接下來的促膝長談,探出手臂關掉了牆壁上的開關。
沒有月亮和星星,黑夜徹底吞噬了光明。
宮小白現在感覺他們兩個人躲在甕中,不再是她一個人,那種窒息和憋悶的感覺消失了。
正式談話之前,宮邪說,“藥吃過了嗎?兩粒。”
宮小白的冷戰方式就是不吭聲,說什麼也不吭聲,偶爾不小心跟他說話,也是無關緊要的話。
宮邪手肘撐起來,半邊身子壓在她身上。
他、他要幹什麼?!
宮小白能感覺到他的臉在逼近自己,下意識屏住呼吸,說好了不吃她……
宮邪摸到了牀頭櫃上的藥片,手指循着上面的棱角摩挲,有翻起來的兩片錫箔,裡面裝膠囊的凹槽是空的。
確認她已經吃過藥了,宮邪躺回她的身邊,含笑的聲音在她耳邊纏繞,“你以爲我要親你?”
宮小白在心裡瘋狂搖頭,磕了藥一般。
她纔沒有認爲他要親她!沒有!
宮邪淺聲低笑,並不戳破她。
“宮小白,接下來的話,你可以不回答我,但你一定要聽到,忍着別在我說話的時候睡着可以嗎?”宮邪給她打了一記預防針。
病人總是容易瞌睡,他曉得她白天睡了一整天,但不確定她還會不會覺得困。
宮小白沒回答,他知道她聽見了。
“天龍居是你的家,是我們的家,永遠都是。”這是他要說的第一句話,“以後不要再說回哪兒去這句話。”
宮小白愣了一下,想起來今早他讓她回家時,她吼了一句“我回哪兒去”。
他接下來的話,要跟他解釋她早上提出的所有疑問?
“從你住進來的第一天起,這裡就是你的家了,整個家裡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對你好,呵護你,照顧你,你應該能感覺到。”宮邪不想對着她的後腦勺講話,緩慢地將她的身子板過來,面朝着他,“在這裡,沒有人能趕你走,我也不能。除非是你自己想離開,但我可能不會允許。”
宮小白的腦袋往下埋了埋,避開直接跟他面對面。
即使看不見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她也覺得這樣的他讓她莫名緊張。
“明白了?”宮邪問。
明白。
宮小白在心裡默默地應下,沒出聲。
宮邪感覺到她噴在他胸膛上的呼吸急促了些,確定她聽進了他的話,繼續說,“你說我永遠拿你當孩子,不讓你參與大人的世界。”他否認,“不是。在我眼裡,除了一開始拿你當小孩子,從我們第一次有過親密舉動開始,我就拿你當女人。”
他強調,“我不會對一個小孩做這種事。”
宮小白的腦中冒出個大問號,這種事?是哪種事?
宮邪的手放在她的……胸前。
“明白嗎?不會對一個小孩子做這種事。”宮邪聽到了她更爲急促的呼吸聲,忍不住在黑暗中勾起了脣角,反正她也看不到。
手拿開啊!怎麼還不拿開?宮小白在內心咆哮一萬遍。
宮邪似乎忘了拿開手這件事,久久沒說話,大概在組織語言,或者單純的想多佔一會兒便宜。
宮小白扭動身子,藉以提醒。
宮邪恍若未覺,完全一副感受不到她抗議的樣子。
“……手。”宮小白終於憋不住,出聲提醒他,嗓子還有一點啞,沒了平時脆生生的嬌音,像堵了一團棉花。
“什麼?”宮邪將明知故問演繹得非常到位。
宮小白眼角顫動幾下,“手,拿開。”
“嗯,我忘了。”語氣那叫一個正氣凜然,彷彿有人冤枉他佔便宜就是罪大惡極,坦然的讓宮小白沒法懷疑。
想起片刻前的話,宮邪坦白了內心的一點小心思,“小白,你真的很介意我拿你當小孩子嗎?”他輕聲說,“我比你大了九歲,拋開你是我女友的身份,我拿你當小孩子也沒錯。”
宮小白想了想,他說的好像有道理。
大部分情況,他對她的過分包容和呵護,正是因爲她年齡比他小了太多。
她當他眼中的孩子沒什麼不好。
宮邪收起了逗弄玩笑的心思,接下來說的話很重要,“關於訂婚……”
提到這兩個字,宮小白的背脊就緊繃起來,就像一根橡皮筋拉到了極限,隨時可能從中間斷掉。
宮邪撫着她的背,感受着來自她身體不正常的顫慄,心疼不已。
她成了一隻真正的小刺蝟,遇到不願意面對的事,立刻豎起全身的尖刺,朝向讓她感到不安的人,藉此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怎麼能不心疼?
是他,親手將一根根刺種在她身上,刺尖朝向自己。
“在此之前,我要告訴你一件很重要的事。”宮邪說,“我要去軍營了,很快,大概幾天後。”
考慮到她這幾天心情不好,還有公司後續事宜要處理,他可能要再推遲幾天。至少等她高考完,有足夠的休息和緩衝時間。
宮小白埋得低低的腦袋突然擡起來。
他說什麼?
他要去軍營!
是要離開帝京的意思嗎?那她該怎麼辦?
“別緊張。”宮邪略帶安撫的聲音很醉人,“我會帶你去。”
他自己都有些緊張,問,“你,想跟我一起去軍營嗎?可能會很辛苦。”
那裡沒有漂亮的衣服可以換着穿,永遠是一身綠色的作戰服,還會經常沾上泥污和草木屑;那裡沒有各色各樣好吃的零食點心菜餚,永遠是以補充身體機能爲前提做出來的大鍋飯;那裡沒有繁華的街道,沒有隨時隨地可以玩耍的電子產品,沒有……
沒有太多太多她喜歡的東西。
連他都不確定她是否會答應跟他去,卻在很早前就自以爲是的安排好了一切。
沒聽到答案,宮邪沒辦法繼續說。
沉寂在兩人之間產生,外面風聲越來越大,沙沙作響,不曉得是不是又要下雨了。
六月的天,娃娃的臉,說變就變,陰晴不定。
宮小白小聲地說,“去。”她當然要去,毫不猶豫。
在他問出她會不會去軍營後,她一直沒有說話,不是在跟他置氣,只是一時間想到了太多太多。
很久之前,他就拉着她跑步鍛鍊,教她散打,對她進行各種強化訓練。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已經想過要帶她去軍營吧。
帶她去臨安靶場學狙擊,帶她去梟鷹軍校參觀,其實都是爲了以後的事做準備,她會錯了意,以爲他想讓她瞭解屬於他的領域。
她不笨,他說了這個,她就能明白他爲何做出假訂婚的打算。
因爲要離開帝京,無暇顧及家族企業,霍錆那人又和上官家族聯合,步步緊逼,上次涉毒的事她就猜到是霍錆乾的,沒在他面前提過而已。
縱使他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做到在遠離帝京的情況下應付霍錆層出不窮的算計。
唯一的方式,就是跟封家合作。
而封家答應跟他合作的唯一條件,卻是他與封家的千金訂婚。
可假訂婚是怎麼回事?還有,爲什麼要瞞着她?
宮邪接下來的話算是給她解惑。
“沒有訂婚。”他拂了拂她耳邊的髮絲,溫柔而耐心,“即使沒有你那通電話,這個訂婚也不會存在。”
宮小白被他勾起了好奇心,脫口而出,“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