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安靜,風從門口刮進來。莫揚的聲音在空蕩的車庫裡響起迴音。
宮邪握住車門把手的手微微一頓,車門打開一道縫隙又被他關上,他心裡有預感,莫揚要說的話肯定與宮小白有關。
某些事情,他挺吃味兒的,那丫頭跟玩得來的人都能做朋友,關係很親近的那種朋友,對人家掏心掏肺。
她總跟莫揚有話聊。
“你想說什麼?”宮邪轉身看着莫揚,片刻前的憤怒和戾氣都從身上脫離了,許是經歷過深刻的考慮,此刻的他平和得不像以前那個冷漠的宮爺。
聲音輕緩微沉,像敲擊石子的輕響。
“兩件事。”莫揚筆直站立在宮邪面前,白皙乾淨的面容繃得嚴肅,“小白讓我瞞着爺,作爲朋友,我該替她保密的。可——”
淨身高剛足一米八的男生擡起頭,仰視宮邪,一字一頓地道,“我告訴爺,出於爲她好。”
宮邪一擡手,朝着他腦袋拍了一巴掌,“趕時間,能別說廢話嗎?”
宮邪的手勁一向重,一巴掌差點把莫揚拍懵了,回過神來只覺得半邊腦袋都是疼的,偏生他不敢怒也不敢言。
忍着頭痛,莫揚長話短說,“第一件事,發生很久了,去年十月份,小白去見了霍錆的妻子,當時上官小姐還是他的未婚妻。小白找她就爲了勸她別和霍錆結婚,她曉得兩家聯合不利於宮家。兩家都舉行過訂婚典禮了,明明是板上釘釘的事,她還硬要見上官小姐一面。很傻是吧,我當時也覺得,說到底她這麼做都是爲了爺。”
頓了頓,莫言的聲音又委屈起來,“我們都覺得她小不懂事,整天沒心沒肺的傻樂,吃個好吃的東西都能開心半天。很多時候,她悶不吭聲做的事,比有些人嘴上說得天花亂墜強多了。”
宮邪鯁了鯁喉嚨,不去看莫揚,看向門外的夜雨。
雨勢總算小了一些,淅淅瀝瀝,淋在門口的闊葉綠植上,濺出輕輕的滴答聲,近似於春日的綿綿細雨。
“還有呢?”他聲音多了些許顫意。
“還、還有……”莫揚摸了摸後腦勺,嘴脣顫動着支支吾吾,不曉得該不該說。
剛纔他確是腦子發熱,不顧後果了。
可接下來這件事,關係重大,後果嚴重……
他並不清楚目前封家和宮家處在什麼境況,是合作關係?或者還在商討階段?萬一因爲這句話造成兩家關係徹底破裂,他就成推手了。
當初宮小白再三警告讓他不要告訴任何人,應該也是出於這點考慮。
“說啊!”宮邪最見不得有人在他面前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分分鐘能讓他怒氣指數飆升到最高度。
莫揚低下頭,低低地道,“我……我能不說嗎?小白要我保密。”
“行,你別說了。”宮邪舔了下乾裂的下脣,說不出的邪佞,一邊高頻率的點頭一邊冷冷地道,“明天收拾東西滾出天龍居!”
說罷,他猛地拉開車門。
“封旭給小白下藥了!”莫揚在他背後喊道,聲音嘹亮,像突然發怒的小狼狗。
爺居然拿趕他出天龍居威脅他,爺就是料定他除了天龍居沒地方可以去,他老婆本兒還沒存夠,還不夠資格出去闖。
“你說什麼?!”宮邪豁然轉身,前幾分鐘的溫和和平靜彷彿是裝出來的假象,這一刻的他纔是真實的。
冷厲,肅然,嚴酷……
莫揚只覺得眼前一晃,他的衣領就被他提起來了,排山倒海般的氣勢壓過來,讓他感到呼吸困難,好像把脖子放在老虎的嘴裡,他不知道老虎嘴裡的獠牙什麼時候會刺穿血管。這種對生命未可知的恐懼空前強烈。
莫揚搖搖頭,又點點頭,駭然地看着宮邪。
“爺,我說的是真的。”他雖沒有親眼看見,可那天宮小白跟他說話的表情語氣他都記得。她平時愛開玩笑,愛耍鬧,這種事上絕不可能說謊。
她那天生氣委屈的想哭,自己跟自己生悶氣。
“就是封家歡迎宴會那天。”莫揚將前前後後的場景回想一遍,語調快速地道,“我沒在現場,具體情況怎麼樣我不清楚。小白跟我說,封旭讓她喝的香檳裡有藥,是催……催情藥。她怎麼躲過去的我也不知道。總之,這件事是真的。”
“那她怎麼沒告訴我?”宮邪捏住莫揚衣領的那隻手骨節乍然作響,在空曠的車庫裡顯得清晰無比。
莫揚想了想當初兩人之間的對話,“我當時問過她,爲什麼不告訴爺……”他攥住衣領,似乎有點呼吸不暢。
他是真的呼吸不暢,爺握着他衣領越收越緊,感覺喉嚨要被勒斷了。
宮邪鬆了手。
莫揚大口地喘息了兩聲,白淨的臉憋成了絳紅色,“咳咳,我問她爲什麼不告訴爺,她的原話是,宮家要跟封家合作的,萬一因爲這件事破壞了就不好了。”
他一口氣將剩餘的話說完,劇烈地喘了起來。
停歇了少頃,他又道,“畢竟下藥這種事對一個小女孩來說還挺恐怖的,她不想跟爺說,給爺帶來困擾,一個人憋在心裡又覺得不痛快,索性告訴了我,還威脅我不準跟爺講。”
莫揚頭上出了一層冷汗,被外面夾帶雨水的涼風一吹,簡直頭皮發麻。
半晌,爺悄無聲息地坐上了車,砰地關上車門,轎車如一條黑色的蛇,一溜煙衝了出去,劃破雨夜。
莫揚愣愣地看了眼車尾的燈光,退後幾步鑽進車內。
——
天龍居的各條道路上,每隔十步就有一個路燈,爲了配合建築外觀古樸的風格,路燈是仿古的宮燈樣式。
八角宮燈,六方宮燈,蓮花形,龍頭形等等各不相同。
一到晚上,所有的路燈打開,朦朧燈光下,四棟別墅相連的天龍居彷彿是古代神話故事中的天宮殿宇。
宮邪開車經過一座路燈時,離弦之箭一般的車速倏然緩慢。
他看到了莫揚口中那根被宮小白開車撞彎的路燈,在夜色中向一邊傾斜,欲倒未倒。天氣惡劣,曹亮還沒及時聯繫工人來修理。
她開車出去的時候在想什麼?
失望,難過,委屈,心傷,還是怨恨,不解。
他手指抵着太陽穴重重摁了幾下,心裡一團亂。小白的失蹤,莫揚的那些話,讓他深刻認識到,他不瞭解宮小白。
突然想起很久前,宮小白不經意的一句話:我跟小莫,或者其他人相處,可能會真實一點,在你面前,我雖然總沒心沒肺,可也有端着的時候,不能讓你看到我不好的一面。
當時,他以爲是小女孩彆扭的小心思,以爲她要表達的是她在他面前,行爲有所收斂。
他沒深思過,或許,很多時候,她隱藏起來的,並不是自己不好的一面,而是不想讓他感到困擾的一面。
他不是知道嗎?這丫頭一直很傻。
打從一開始,她就常把“我會對你好,愛你,寵着你,護着你”這句話掛在嘴邊。
有些大男子主義的宮邪甚至覺得她這話說得忒沒道理,男人該寵着、護着女人才是。可事實上呢,他對她的好攤開在明面上,她對他的護,總是像悄無聲息的水流,默默的。
宮邪單手握着方向盤,駛出了天龍居的大門。
外面是更濃重的夜色,幾乎能將人吞沒的濃黑。
不知道她現在在哪兒,出門的時候有沒有穿暖,身上帶錢沒有,到了現在,估計手機也沒電了。
——
季燚將宮小白帶回了青平別墅,他名下的一所私人別墅。
車子緩緩停在正廳的臺階下,司機替兩人打開了車門。雨下得很小,細小的雨絲飄在頭頂沒什麼知覺。
宮小白暈暈乎乎下了車,身上還披着季燚的深黑色西裝,先前西裝上裹帶的那一點體溫早就被她冰涼的身體消耗殆盡,西裝內襯也浸溼了。
下車的時候,季燚見她頭重腳輕隨時會摔倒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隔着兩層布料的相貼,很容易就感覺到她纖細的骨架,彷彿輕輕一捏就要碎在他的掌心,那麼脆弱。
她現在的狀態很讓人擔心,像是靈魂出竅,剩下一副軀殼。
季燚蹙了蹙眉,暫時打消了詢問的心思,帶她走進客廳。
青平別墅的面積不大,勝在裝橫風格淡雅別緻。家裡有兩個打掃的傭人和一個做飯的阿姨。
見他回來,身邊還帶着個狼狽的姑娘,阿姨沒多嘴,只詢問要不要準備宵夜。
“簡單弄一點。”季燚道,“再煮點薑糖水。”
阿姨應是,搓了搓手,擡步進了廚房。
季燚領着宮小白上樓,進了他的臥室,找出沒穿過的t恤和長褲,遞給她,“這裡沒有女生的衣服,阿姨的衣服估計也不適合你穿。穿我的吧,都是沒穿過的。先洗個澡,吃點東西睡一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她這樣子只能和宮邪有關。
他擔心她,有些事情卻無權過問……
宮小白接過衣服,低着頭鑽進浴室。
季燚沒轉身,聽見身後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悄悄地出了房間,關上門,靠在門邊的牆壁上,垂眸看着地板上一道道不規則的花紋。
------題外話------
今天是我生日,本來不想說的。但是,網站有規定,作者生日當天收到的道具不參與網站分成,真是一年中唯一一次難得的機會啊。
如果各位金主爸爸手頭寬裕的話,給我投朵小花花,或者鑽鑽吧\(^o^)/
ps:在評論區抽十位小可愛送666瀟湘幣(可以隨便評論,不限制條數,盡情刷吧)\(^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