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尋其實當天晚上就趕到A市了,只不過因爲已經是大半夜,江家一片漆黑,她不知這屋裡到底埋伏了多少人,也就不敢輕舉妄動。
再者,她相信,以江遲聿的智商,絕對不可能把人帶回江家。
這裡住着他的心頭寶,若是把人藏在這裡,萬一自己來要人,到時候引發衝突的話,肯定會嚇到何書蔓。
更甚至,還有可能傷到何書蔓呢!
她一直忍到第二天一早纔去找江遲聿,是在半路上把他的車子攔下來的。
江遲聿也是知道她肯定會來找自己,所以一點也不驚訝,只是靠邊停了車,臉上表情淡定。
程千尋走過去敲了敲他的車窗,等到玻璃降下來,她就問:“我弟弟呢?”
“你弟弟爲什麼問我?”
“江遲聿,我沒時間和你浪費,把嚴暮還給我,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江遲聿微微一笑,“我什麼都不想要,你現在最好給我讓開,我有事情要忙!”
“我只要嚴暮!”
“我說讓開!”
她越是着急,就越是不能讓她這麼快見到嚴暮。
想要最後的勝利,過程一定不能百密一疏。
程千尋怒火中燒,但是她知道自己強勢的話也沒什麼用,只好說:“你不就是怕我會傷害何書蔓嗎?只要你把嚴暮還給我,我現在馬上出國,以後再也不回來。”
車裡的人不說話,甚至看都沒有看她,只是看着前方。
“那你想我怎麼樣?要我去自首?”程千尋再次讓步,“我說了,只要你把嚴暮還給我,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如果我要你去死呢?”
江遲聿轉過頭來看她,目光沉沉,語氣沉沉。
程千尋愣了一下,眼裡多了一絲猶豫,可也只是那麼幾秒,她就堅定地點頭說:“好!讓我看到小暮平安,就算要我去死,也可以!”
這條命本來就是嚴暮給自己的,現在還給他,也是應該的。
當年嚴暮三歲,自己十二歲,兩人在公園裡玩。後面嚴暮跑到外面馬路上去了,程千尋就追過去。
那一瞬間的事情發生得太快了,也因爲過去這麼多年,自己內心對這段回憶極其恐懼,再想起很多畫面都已經模糊了。
程千尋只記得當時有一輛小轎車衝向自己,是嚴暮拼命地對她叫才讓她反應過來。
她躲開了,可是那輛失控的小轎車卻撞到了嚴暮。
然後,嚴暮的智商就一直停留在了三歲。
程千尋後來曾想過,如果當時嚴暮沒有叫自己,那輛失控的小轎車撞到的人也不是他的話,那個智商停留原地,永遠需要人照顧的人......是不是就成了自己?
可是沒有如果啊,現在只有一個後果,讓她揹負一輩子。
“你現在不肯把嚴暮還給我也沒關係,讓我先見他一面,我要確定他平安無事才能答應你的條件。”
江遲聿挑了挑眉,並未答應她這個請求。
他是變了,但那也只是對身邊的人變得溫和了。對一個總想置自己於死地,總想傷害自己妻子的人,他
可溫和不起來。
“不可能。”
“江遲聿你別太過分!”
“我現在無所謂,你想做什麼你去做就是了。”面對程千尋的激動,他愈發地平靜。
事到如今,只要將何書蔓保護好,還有什麼是自己需要去介意的呢?
——沒有。
程千尋沒有辦法,畢竟嚴暮人還在他手上,她只能忍:“好,你說,你想怎麼樣?”
“別擋路。”他扔出來三個字。
程千尋死死咬着牙關,控制住自己瀕臨爆發的情緒,一步一步到旁邊。
江遲聿將車窗升上去,然後就開車走了。
總要知道嚴暮在她心裡到底多重要,才能確定接下來要做什麼,做到什麼程度。
這一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鬥爭,是時候該結束了。
——
梅姨的葬禮辦得很簡單,到場弔唁的人除了幾個要好的朋友之外,幾乎沒有其他人。
江遲聿從頭到尾都表現得很平靜,那雙深不可測的眸子裡,看不出一點點的傷悲。
只是,在最後送別梅姨的時候,何書蔓看到他的手抖了一下。
她走過去握住他的手,聲音已然哽咽沙啞:“梅姨說過,就算她走了,也會一直在我們身邊。”
“嗯。”他點了點頭,回握住她的手,緊緊的。
這時外面匆匆走進來一個手下,在江遲聿的耳邊低聲說了什麼,只見他猶豫了幾秒,然後點頭:“讓他進來。”
“誰啊?”
他沒作答,只是拉着她的手一同轉了身。
旁邊幾個站着的也有些好奇,紛紛朝着入口望去。
進來的人,是江言。
他的身上穿着便服,手上腳上都是自由的,沒有戴任何東西。他的身後也只跟了一個人,應該是便衣警察。
他款款走進來,步子邁得很穩,到了裡面之後先對着梅姨的照片鞠了躬,然後才轉身對着江遲聿和何書蔓。
“謝謝。”他說。
何書蔓看着他,只覺得許久不見,他竟然瘦了那麼多。
雖然沒有人和她說江言爲什麼會進警察局,好似報道上的一切就跟真的似的,但是她心裡很清楚,他之所以放開一切,還不是爲了自己。
她轉身看了看江遲聿,還未開口後者便點頭了,“去吧,不要太久,你身體會吃不消的。”
一起走了那麼多路,終於到了這一步——你不用開口,我就已經知道你要說什麼。
何書蔓的心裡又驚又喜,本來聲音就因爲哽咽不太穩,現在更不穩了,“好,我會很快。”
她和江言去了後面的空地,江言知道她是懷孕了的,而且一路上她都把雙手不自覺地放在肚子上,可想而知她多麼重視這個孩子。
“你坐着吧。”他將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墊在椅子上,不讓她受涼。
何書蔓剛想說不用,他便笑了,按住她的肩膀讓她坐下去,“對我還客氣什麼,反正現在客氣也來不及了。”
她愣了愣,莞爾一笑。
兩人並肩坐在長椅上,今天的陽光也是特別地好
,已經進入秋季了,所以一點都感覺不到燥熱。
江言等了一會兒不見她開口,於是就問:“你不是有話要對我說嗎?”
“嗯。”何書蔓點頭,卻是輕輕地皺了眉:“有很多話要說,可是又不知道先說哪句好。”
從我們那一段無疾而終的戀情開始,還是從你回國後我已成了別人妻子說起?又或者——從你決定爲了我的幸福放棄一切開始說起?
何書蔓糾結着,不自覺地嘆氣:“江言,其實你不用爲了我再做什麼的,說到底......我們早已經互不相欠。”
感情裡都是平等的,所有的付出也都是自願的。
如果分開後埋怨對方付出的不夠多,大抵是因爲你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覺得委屈了而已。
其實大可不必。
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你不是也得到歡愉了嗎?你也幻想過美好未來甚至想要和他結婚生子吧?他也一定是對你好過的吧?
最終分開,多是因爲沒有那個緣分。
有人說過——相遇總是猝不及防,而分開大多蓄謀已久。
四年前他出國,也一定不是突然之間的事情,他一定是有所察覺,也想過要去解決,只是最後能力不夠而已。
四年後他回國,無論身邊有誰,無論你們之間是什麼關係,若真的愛到不能自拔,沒有你無法活下去,什麼倫理道德恐怕都顧不上了吧?
還能有理智,還叫過你一聲大嫂,那必定是因爲他心中有所掂量。
何書蔓想了很久才理清楚頭緒,才慢慢地說:“過去的一切就都讓它們過去吧,以後好好的就行了,現在江家這個樣子,外界多少人都在落井下石,我們自己——就不要再鬥來鬥去了。”
“我還怎麼鬥?”江言笑起來,他溫柔深情的模樣一如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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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坐在他面前的那個女人的心,變了而已。
心中有萬千酸澀,但最好的總是在臉上,他輕聲說:“那天去醫院看過你之後我就決定不鬥了,也並不是完全因爲你,而是你告訴了我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
“人之初,性本善。”
何書蔓直接被他的話說笑了,歪了歪頭,“什麼啊,你還背三字經。”
“我以爲你不會再想要見我,更加不會原諒我,因爲你和他走到今天這一步,其中多多少少有我的原因。”
“就因爲我見你了,所以你決定不鬥了?”
“嗯。”
“那如果我告訴你,我見你的目的就是在賭,我賭你見了我之後會放棄和遲聿繼續鬥下去呢?”
江言微微詫異了一秒,繼而又笑開,搖頭,“那也算了,反正我都放棄了,現在想要回頭,來不及了。”
管你是爲了誰,管你有什麼目的,至少、至少——
我不是看到你的笑了嗎?
真心的,燦爛的,讓我看了覺得溫暖的。
何書蔓,我早就對自己說過,我要得很簡單——
沒有和你一起白頭偕老的命,那就在你和別人白頭偕老的路上出份力。
不辜負自己,不辜負愛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