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傾城暗自好笑,太后還真將她寫的西遊記看了個遍,現在都能活用了。
不過場合不允許,她憋着笑,小心謹慎地看着太后。
一連十幾個太醫上去查驗過了,包括太后最爲信任的幾位太醫,全都查不出原因來。
太后大怒:“混賬!你們一個個全是光拿俸祿不辦事的嗎?這幾日,皇帝夜夜入夢來,說他是冤死的,哀家看着他一身鮮血淋漓,死不瞑目啊!”
她捶胸頓足着,堅持皇帝是被人害死。沈傾城冷眼旁觀,太后還在那裡吵鬧不休,很快就把火燒到她這邊來了:
“老九媳婦,你不是最擅長這個了嗎?你一定能看出來!”太后最後抓住沈傾城,猶如抓住救命草一般。
冷嘯風不悅道:“皇祖母,這麼多太醫都查不出什麼來,證明父皇的死並無可疑之處,單憑您一個夢境不能證明什麼。傾城又怎麼可能查出不同的結論來?”
“不可能!”太后斷然道,“老九,你若還是皇帝的子嗣,就讓你媳婦仔細查查,不管什麼結果,總要讓你父皇好好地走是不是?”
這頂大帽子一扣,沈傾城想要推辭都不行,她暗暗捏了下冷嘯風的手臂,“我沒事!”
法不責衆,就算太后想要害她,這麼多太醫在場,總不可能一個個全都殺了。
太后急急地催促,沈傾城走到靈柩前,就見棺槨底部,冷步雲孤零零地躺在裡面,眼睛緊閉着,好像睡着了一般。
她眼睛直視着裡面那張熟悉的臉,平時的威嚴早已散盡,看上去有一點慈和之色,腦海中浮現出多次見到他的情形,嚴肅又不失溫和,儒雅中帶着不容拒絕的王者之氣,可這樣一位帝王,卻對自己並不是從心裡尊敬的太后恭敬有加,對犯了大錯的兒子寬容忍讓,還將流落民間多年的原配迎回宮,作爲皇帝,他幾乎算得上是軟弱良善的,可是這樣一位君王,天元國在他的治理下井井有條,人民安居樂業,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蹟。
沈傾城望着他緊閉的眼睛,忽然覺得他好似一個謎,似乎眼皮遮蓋之下,真實的他並非如表面上這般。
“弟妹,你身體撐得住嗎?”冷嘯竹見她半晌不動,走過來關心地詢問。
沈傾城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錯過那雙眸子中一閃而過的厲光。她遲疑了片刻,點點頭:“多謝太子關心,我還撐得住!”
冷嘯竹想了想,忽然欺近她耳邊,沒頭沒腦地說了句:“我想過了,登基大典跟封后儀式同時進行,你皇嫂什麼都不懂,到時候你可要多來指點一二啊!”
沈傾城還未說話,太后就過來岔開二人:“太子,你在跟她說什麼?”
冷嘯竹斜睨她一眼,“皇祖母所擔心的事情,正是孫兒擔心的。九弟妹慧眼如炬,一切都逃不過她的眼睛,九弟妹,您說是嗎?”
沈傾城只能像兩人點頭:“太子放心,我定會按您和太后的吩咐,認真查驗,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相信若真有人謀害父皇,必逃不過!”
太后狐疑地打量她一陣,這才略略放下心,“好,哀家就將皇帝交給你了!”
沈傾城觀察良久,從面上看,冷步雲的屍體並無任何問題,甚至帶着一絲溫潤的紅色,就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她輕輕掀開他的眼皮,不知爲何,手忽然一抖,心裡一慌。
太后眼尖地看見這一細微的動作,急急道:“有何發現?”
沈傾城搖搖頭:“太后恕罪,我、太緊張了!”
太后將信將疑地緊盯着她,見她並無其他異狀,才道:“好了,小心些。”
沈傾城點點頭,屏氣凝神,專注地驗了口鼻,頸部,以及其他一些重要的部位,就連頭髮遮蓋之處也細細地檢查了。
“怎麼樣?”太后拉着她的手,沈傾城垂下眼皮:“父皇走得很安詳,孫媳什麼都沒有發現,讓太后失望了!”
“怎麼會這樣?”太后大驚,厲眸如鋒利的刀刮向她,“老九媳婦,你是不是在包庇誰?”
“太后慎言,縱然你是長輩,但也不能隨便將罪名安在別人頭上。別說是傾城,就是這麼多太醫在場,都沒查出什麼來,難道太后想說他們也是在包庇誰?”他拉出一名李姓太醫,“這位可是你的心腹,你不妨問問他在包庇誰!”
“老九!”太后氣得不行,李太醫是她的心腹,這是衆所周知的事,他若是包庇,最有可能的就是太后自己。
“皇祖母不要生氣,王爺的意思是,既然大家的結論都一致,就是說,父皇之死並無疑點,他走得很安詳!”沈傾城心裡安定了些,站出來勸道。
太后依然氣鼓鼓的,眼睛瞪着沈傾城,可是又拿她沒有辦法。
她嚴重懷疑,剛纔她一定是發現了什麼,這個女人,看着年輕,心機卻深沉得很,第一次面對她都毫無懼色,又怎麼會有那樣反常的舉動?
蕭婉見她沒了話說,便道:“太后,您可是不舒服?臣妾讓人送您回慈安宮吧。”
“放肆!”太后一把拂開她的手,又喚過當時在皇帝跟前伺候的太監宮娥,無一例外,什麼疑點都沒有,她頹然地嘆口氣:“總之,事有蹊蹺,哀家夢中所見,跟真事無二,就算皇帝的死真無可疑,那麼,就是老八的錯!他弒父弒君,導致皇帝魂魄無依,不殺了他難解哀家心頭之恨!”
“皇祖母,可老八如今無影無蹤,我已經下了通緝令,一時半會兒也沒有消息。”太子爲難道。
“那好!繼續追查,七七四十九日法.事,少一刻鐘都不行,否則,哀家將來有何臉面下去見他!”太后下了最後通牒,手一擡,羅公公立馬上來攙着她。
衆人目送着太后的背影遠去,氣氛一時間詭異起來。因爲之前準備讓太子靈前即位,連龍袍都備好了,此時卻派不上用場。
蕭婉和太子對視一眼,然後道:“太后所言甚是,今日各位大人都回去罷,登基之事,等四十九日之後再議。”
王太傅卻不甘心道:“可是,國不可一日無君,還請娘娘三思!”
冷嘯竹打斷他的話,“太傅此言差矣,如今父皇魂魄無依,本宮要日夜守候,爲父皇招魂,說不定,四十九日一到,父皇魂魄迴環也尚未可知!”
衆臣不再堅持,紛紛散去,只有王太傅唉聲嘆氣,失望地搖着頭:“太子,機不可失啊,今日一過,什麼時候纔有機會,你、會後悔的!”
“太傅,本宮對你太寬厚了嗎?”冷嘯竹的臉色驟冷。
王太傅這才察覺自己行爲不妥,忙噤了聲,隨着衆人退出了正殿。
很快,偌大的殿裡,空蕩蕩一片,就連蕭婉等人也離開了。
冷嘯風一手扶着沈傾城,行至門口,折回身來,冷嘯竹一個人對着冷冰冰的靈柩發呆,滿室淒涼。
“三皇兄……”
“老九,莫非連你也懷疑我?”冷嘯竹倏地轉過身來,控訴地盯着他,“誰懷疑我,唯獨你不行!”他瞥了一眼沈傾城,“老九,你還不如弟妹通透!”
沈傾城猛地擡起頭,不贊成地回道:“殿下恐怕誤會了,我不是爲你,是爲了更多人!”
說完,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你真是我的好皇兄!父皇的好兒子!”冷嘯風眸色冰冷,嘲諷一笑,行了個臣禮,追着沈傾城去了。
沈傾城走得極快,有好幾次險些滑到在雪地裡,冷嘯風心跳到嗓子眼,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攬入懷裡:“城城,你走這麼快爲何?”
“我,我好冷!”沈傾城索性將身體往他懷裡鑽,冷嘯風無語,狠狠地攬着她,沈傾城依然覺得一股寒意滲進心裡,兩人不顧路過的宮娥太監們紛紛側目的視線,快步往前走。
來到馬車前,幾個丫鬟都嚇壞了,忙要上來服侍。
“拿暖爐來!”
立即遞過來一個暖手爐,冷嘯風塞進沈傾城的懷裡,可是直到回到王府,沈傾城還覺得渾身冰涼,心臟也七上八下跳得厲害。
冷嘯風將人全部趕了出去,臉色凝重地擡起她的臉。
“城城,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她的反應不對,最初他還以爲她真的冷,可是現在她還在發抖。
她在瞞着他什麼,今天發生了什麼事,不用猜也知道。
沈傾城想躲開他的注視,冷嘯風卻不給她閃躲的機會,掐着她下頜的手不自覺地加重了力道,她心虛極了,強忍着疼,聽他又一次問:“父皇的死,是有人動了手腳,對不對?”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怎麼知道的?
時間彷彿在此刻靜止,後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你怪我,是不是?”
冷嘯風眼睛裡最後一抹希望之火無聲地熄滅,他定定地注視她,心裡揪痛得難受。
“是——太子?對不對?”他眼中受傷的神情,令她鼻頭酸澀不已,愧疚,無奈。
“九郎,對不起……”她喃喃道,眼角滑過兩滴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