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冷嘯風沒有說什麼,沈傾城想要問一問,每一次都被冷嘯風拿別的話題岔過去了,她也將這件事情拋到了腦後。
過了幾天,果然傳來消息,說來將軍又吃了敗仗,如今朝堂上爭得熱火朝天,紛紛請求皇帝罷免來敬。
可是,最終的結果是,來敬被皇上勒令死守榆通關,一段時間過後派遣援軍增援。
冷嘯風又變得異常忙碌起來,時常早出晚歸,沈傾城猜到他大概也在爲戰事奔忙,心裡很有些不是滋味。
這日,久不見面的舊識程武造訪,冷嘯風正在吃早膳,聽到程武兩個字立即站起身。
沈傾城本能地皺眉,“吃飯皇帝大,什麼要是連飯都顧不上了?”
冷嘯風只好胡亂又刨了幾口,匆匆往外面趕去。
“末將程武,見過睿王爺!”程武跪地,恭敬地向冷嘯風行了拜見禮。
“程將軍今日造訪,不知有何要事?”冷嘯風知道,程武平日是很忙的,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一定是帶着使命而來。
程武也不廢話,單刀直入道:“王爺,之前有人密報榆通關守將來敬督戰不力,皇上便派末將前往榆通關密查此事。”
冷嘯風挑眉,這事他也有耳聞,但那來敬是個有本事的,以前出戰,鮮少有吃了敗仗的,被稱爲常勝將軍,最近卻屢戰屢敗,確實令人想不通。
“怎麼,難道有什麼隱情不成?”
程武點頭道;“來敬的統兵作戰能力,當年是受到皇上誇讚的,今次連連敗退,皇上懷疑,我們的人中出了內殲,敵人知道了我們的底細,勢如破竹,我回來的時候,榆通關岌岌可危,來將軍能堅持多久,這還是個未知數。”
冷嘯風吃驚地站起來:“內殲?”
程武肯定地道:“我軍之中必定有內殲無疑。我親自問過來將軍,每一次出戰,敵人都事先知道他們的所有情況,有一回夜間突襲,敵軍竟然一個都沒有睡覺,坐了大半夜等着他們呢,這不是有人通風報信是什麼?”
冷嘯風思忖片刻,沒有別的解釋。
“這樣的話,榆通關就保不住了?”冷嘯風擔心,榆通關地勢險要,兵家所說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正是它那裡的真實地形寫照,可是如今被譽爲天塹的榆通關,險些被敵人攻佔了,只要那個關口一打通,北方諸國勢必沆瀣一氣,勢如破竹,深入天元國的深處。
“也沒那麼糟,幸好來將軍是個有成算的,榆通關雖不是固若金湯,但也易守難攻,只要來將軍沉住氣,暫時閉關不出,敵人無論怎樣強攻都能堅持一段時間。”程武頓了頓,將心裡的擔憂說了出來:“末將是想着既然有內殲,也不知還會出什麼損招,朝廷還得儘快派出人選去援助才行。”
“父皇怎麼說?”無論大臣們怎樣議論,還得皇帝說了算。
“末將看皇上的臉色不大好,卻沒有說什麼。王爺,您說皇上能派誰去?”
冷嘯風搖頭:“這個不好說,鎮南侯倒是驍勇善戰,可他也有幾年沒有帶兵打過仗了,忠義伯勇猛有餘,智謀不足,安國侯更是年紀大了,世子秦儒勝沒有經驗,真說不好會派誰去。”
程武想了想卻道:“王爺,末將倒有一個想法,不如,讓太子殿下露一手?”
太子?冷嘯風陷入了沉思,冷嘯竹身爲太子,自然是十分寶貴的,容不得半點閃失,輕易是不會出去的。除非……
次日,太子竟主動請纓道:“父皇,兒臣身爲天元朝的人,實在是忍無可忍了,請父皇派兒臣前往,勢必殺得他片甲不留!”
另一位蔣姓大臣卻提出了異議:“太子殿下尊貴之軀,應在治國齊天下,臣倒以爲,鎮南侯當年掃蕩南蠻,北征草原諸國,立下過赫赫戰功,不如今次令其前往,定將震懾敵軍,揚我軍之威,在氣勢上就勝了一半。”
百官們紛紛提議領軍的主帥人選,冷步雲掃視着大殿,蹙起眉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最後,皇帝拍板道:“好,就依蔣愛卿之言,鎮南侯雷寬聽令!”
沈傾城最後得到消息,猶如晴天霹靂,本次徵北大元帥確定爲鎮南侯雷霆,副帥竟然是自家男人,跟隨的還有雷寬的親生兒子,剛剛成完親的雷霆!
“王妃,王爺怎麼會在這個檔口去打仗呢?”梅丫扁着嘴,很有些不是滋味兒。
沈傾城本來有點生冷嘯風的氣,見梅丫如此,反過來安撫她:“這都是軍令,做不得假的,應該也是沒有別的辦法了,否則誰願意去呢?”
“奴婢只是擔心,將來孩子大了,不方便的時候,王爺要是不在身邊,該有多孤單!”梅丫很是替她着想。
沈傾城心裡也不好受,浣紗忙向梅丫遞眼色:“你別說了!”
梅丫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暗暗鄙視自己一番。
已經過了酉時了,冷嘯風還沒回來,沈傾城有些委屈,他要去打仗,連肚子裡的孩子都不管了麼?
百無聊賴,她在屋子裡忍不住瞎想,索性去園子裡走走,心情說不定能好些。
園子裡桔花正在怒放,各種顏色都有,姿態也各不相同,沈傾城心情漸漸好了些。
小丫鬟匆匆跑進來,福身道:“王妃,王爺派人送信回來,說可能會很晚,讓您不用等他了!”
浣紗揮揮手讓她走了,沈傾城看着空蕩蕩的王府,心道要是王府再小些就好了,最好就像前世的公寓那樣小小的,至少冷嘯風走後,她不用一個人在偌大的王府裡生活,那會讓她感到特別的空虛。
心情鬱郁的,她開始摧殘起花朵來,幾個丫鬟看得於心不忍,王妃這是有多鬱悶纔會對這些花兒們下手呢!
是夜,冷嘯風回來的時候,屋裡熟悉的小燈沒有了,一片漆黑,他最初是驚愕,按着記憶中熟悉的方位摸到牀邊,感受到牀上熟悉的氣息,心一下子落到了實處。
他苦笑一聲,小丫頭是生氣了吧,可是他又有什麼辦法?父皇點名讓他出徵,他能拒絕嗎?
沈傾城睡得很不安穩,做了一個噩夢,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冷嘯風大敗敵軍,乘勝追擊,忽然,碧綠的草原漸漸消失,取代它的是一望無際的海洋,敵軍也不見了,冷嘯風等人迅速沉了下去,再也不見!
“啊……”她猛地驚叫一聲,試圖喊住他,可是海面上漸漸歸於平靜,最終一圈波紋也沒有,最後那海洋又化成了草原,上面牛羊成羣,一派安樂祥和的景象。
不,不要!她心一驚,醒了過來,只覺得身上冷汗涔涔,眼前一片黑暗。
原來是做夢了!她輕舒口氣,還好,還好!
“城城,對不起!”暗夜中,熟悉的嗓音響起,沈傾城嚇了一跳,身邊一片冰涼,才發現他竟是坐在牀沿。
她翻了個身,不想理他。
“城城!”他踢掉鞋子上牀,貼着她的背,柔情呼喚。
“好涼!”她拍開他的手,冷嘯風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連忙將手放在嘴邊哈了哈氣,搓了又搓,又試圖去摸她。
“三更半夜不睡覺,神經病啊你!”沈傾城縮到牀裡邊,避開他的接觸。
冷嘯風手僵在半空,看來小丫頭是真生氣了,竟然罵他!
沈傾城前半夜擔心加生氣,根本睡不着,之後又是噩夢連連,精力欠佳。這會兒倒是很快就睡着了。
冷嘯風本想跟她解釋,可聽她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只好作罷,一整晚聽着她的呼吸,睜眼到天明。
總算有好消息傳來,一大早,梅丫就興沖沖地跑來通報:“王妃王妃,謝家今天嫁女兒呢,咱們去看看熱鬧吧!”
“貪玩鬼!”浣紗從外面進來,嗔怨地睨了她一眼,“街上人擠人的,王妃怎能去那樣的地方?”
“哦!”梅丫意猶未盡,懊惱地垂着頭。
“不如這樣吧,你去跑一趟,待會兒回來跟我說也是一樣的。”沈傾城提不起勁來,聽聽閒話也是好的。
梅丫清脆的應了,一溜煙跑出去,浣紗就皺着眉頭道:“王妃,您這樣縱着她,將來沒有分寸怎麼行呢?”
“她年紀小,正是活蹦亂跳的時候,讓她去吧,我們也高興高興!”沈傾城不以爲意。
梅丫最喜歡看熱鬧,看完後興致勃勃地回來講個大家聽:
“您不知道謝四小姐有多下不來臺,幸好有蓋頭遮着,就這樣還一路流淚,奴婢親眼看到的。”
“笑話,人家新娘子是要蒙蓋頭的,你怎麼可能看到人家哭?”浣秋好笑地揭穿她。
梅丫吐吐舌頭,辯解道:“怎麼看不到,那新娘子一路走一路哭,好多人都聽到了,在大廳等着行禮的時候,腳前面溼了一大塊,賓客們都看着呢!”
刑二家因爲娶到謝家的女兒很是得意,不論是誰都可以進去觀禮,他們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所以,梅丫真的是擠進去看得清清楚楚。
沈傾城笑過之後,又替謝四小姐有些惋惜,好好的一個大戶千金,就這樣被毀了一生。
而那個罪魁禍首耶律嬌杏還好端端的,真正的匪夷所思。
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梅丫,你去打聽打聽,北疆跟我們打仗的是哪個國家。”
“是烏孫國和辛時國聯合而動,所以我軍纔會節節敗退!”不知什麼時候,冷嘯風走近了房間,幾個丫鬟們忙低了頭。
“你們都下去吧!”冷嘯風揮手道,幾人如蒙大赦,飛快地跑了個精光。
沈傾城暗罵她們幾個的忠心都餵了狗,至於嗎,見到冷嘯風猶如見到了貓一樣。
她癟癟嘴,一臉的不忿。
“媳婦兒,還生氣呢?”冷嘯風攬住她的腰,將她置於自己懷中,沈傾城掙扎了幾下,她就像一道銅牆鐵壁一般,索性不掙扎了。
冷嘯風看看她的臉,心裡沒來由地有些打鼓,她還是頭一次這樣跟自己冷戰,這都三天了,還一直不理他,讓他心裡跟貓抓了一樣難受。
“媳婦兒,求求你,跟我說句話好嗎?”他可憐兮兮地道,“我知道沒跟你商量是我的不對,但是大敵當前,我怎麼能臨陣脫逃呢?再說是父皇的聖意,就是想要拒絕也不能啊!”
沈傾城這才擡眼瞄了他一眼,冷冷的目光讓他的心揪得難受。
“不要偷換概念,我有說不讓你去嗎?你問過我的意見了嗎?其實在程武來找你的時候,你心裡就打定主意要去打仗是不是?所以我問起來,你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就是怕我阻止你,我沈傾城有那麼不懂事嗎?”
她一連串地發難,冷嘯風只覺得頭皮發麻,連聲道:“都是我不對,之前沒跟你說實話,是怕你擔心,你還懷着孩子,不能太憂慮。”
“你還知道這個啊?我替我的孩子對你感激涕零!”沈傾城管不住自己的嘴,看見他就想冷嘲熱諷一番。
“城城,我……”他一時語塞,不知道怎樣才能平息她的怨氣。
沈傾城卻坐直了身子,嚴肅地看着他的眼睛。
“冷嘯風,你之前告訴我,想要找個安靜的地方隱居起來,我傻傻地相信了你,可是,我發現你根本做不到,你之所以答應出征,都是爲了那個寶座,爲了你的臺子哥哥是嗎?你到底要爲他到幾時?還是說,你也在爲那個位置不擇手段?如果是,請你明明白白地告訴我,你這樣瞞着我,是對我極大的傷害知道嗎?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她口不擇言語無倫次,只是想要表達自己此刻的憤怒和委屈,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冷嘯風只能抱着她,喃喃地說對不起,沈傾城淚水盈結於眶,很快便氾濫成災,撲在他的懷裡痛哭起來,不停地捶打着他的胸膛,嗚嗚咽咽:“你這個壞人,就這樣狠心丟下我們母子,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嗚嗚……”
哭得累了,像是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似的,沈傾城只能歪在冷嘯風寬厚的胸膛中,想到這副胸膛很快就要離開自己了,忍不住又是一陣鼻酸。
“城城,你聽我解釋好嗎?”他輕輕地拍撫着她的背,柔聲哄道。
沈傾城緘默不語,他自言自語般道:“我知道你很不好受,我何嘗不是一樣,我們的孩子,我想親自和你一起見證他的成長,可是,這次真的事出有因,我若是不去,後果不堪設想。”
“非你不可?”沈傾城腦子混沌了,雖然他很聰敏沒錯,但天元王朝也不是沒有一個有能力的人。
冷嘯風點點頭:“烏孫國和辛時國狼狽爲殲,絕對不止打草谷這麼簡單,他們是想弱弱聯合,與我們叫板,這還好說,當面鑼對面鼓,天元國也不是沒有辦法對付,可我軍屢屢泄露軍情,我懷疑,此事一定很不簡單!”
他將程武的擔憂說給她聽,沈傾城腦子恢復正常,瞬間清明起來。
“內殲?你說,會不會是耶律嬌杏的手筆?”那個女人,元宵那天賣什麼花燈,其實也是招攬人士的手段,或許她還有其他別的招兒,將天元國的某些將領拿下了。
冷嘯風點頭道:“我也懷疑是她,如果大膽假設一下,她數次拉攏我們,還有方言,甚至蔡家謝家,爲的是什麼?自然是壯大自己的實力,她是烏孫國的郡主,這次戰爭的主導者正是她的父親右賢王,她做這些就不足爲奇。”
沈傾城面色冷凝起來:“那個女人還真不一般,如今就算是要治她的罪,恐怕她也什麼都不會說,相反還會失去很多線索,你有什麼法子治她嗎?”
“審犯人是三法司的事,爲夫只負責掃平北疆,還我天元國百姓安定的生活!”冷嘯風一臉的自信。
沈傾城忍不住唾他一口,剛剛給他點好顏色,又得瑟起來了。
不過,她還是有點雀躍:“你是說,決定要抓耶律嬌杏了?”
“既然都交戰了,此時不抓,更待何時?不然,等她將我們的人全都收攏了之後嗎?”
沈傾城早看那女人不順眼,她一雙眼睛隨時閃着算計的光芒,此女絕對不能將之當做一般女子來對待,早日除去以免養虎爲患。
出發的日子來得很快,皇上親自送行,三軍士氣大振。
皇帝一番勵志的動員大會之後,士兵們羣情激奮,高呼:“保家衛國,驅除蠻夷!”氣焰空前高漲。
沈傾城眼睛一直黏在第一排那匹白色戰馬上威風凜凜的白袍將軍身上,冷嘯風此時意氣風發,鬥志昂揚,縱然千般不捨,沈傾城還是壓下複雜的情緒,強自鎮定地向他微笑。
冷嘯風驅馬過來,不顧衆人在場,將她緊緊攬入懷裡,只恨不得時光就此停駐。
“好好保重,等孩子出生,我就回來了。”他喁喁低語着。
她心裡揪得慌,爲了掩飾情緒,故作兇狠道:“只想着你的孩子?”
“當然還有孩子他娘,你們都是我的寶貝,城城,我愛你!”他抓緊時間表白,恨不得將她揉進骨子裡。
沈傾城再也堅持不住,淚水簌簌滾落,忍不住哽咽起來:“嗯,就算爲了我和孩子,你也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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