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林森一直以爲自己和李墨一這樣的兩個人,已經是整個地球上唯二的兩個怪胎,沒想到,竟然還有山鬼這種本以爲只存在於《楚辭》中的……人物。
不過由於自身的特殊性,關林森的驚訝一閃而過,對他來說,山鬼這種不科學的生物與自己這個總也死不掉的怪物也沒什麼區別,只不過一個有社會危害性,一個沒有。
“祝福就這麼答應了三天?”關林森問道。
“嗯,她說,反正三天能解決就解決了,解決不了,也永遠解決不了了。”
關林森默默的聽着帳篷裡的動靜,忍不住感嘆:“這還真像她。”
他又轉頭看着李墨一:“你可有對策?”
“沒有,你呢?”
“好巧好巧,彼此彼此。”
接着兩個男人相顧無言。
第二天,直升機帶來了刑偵人員與法醫,他們對屍體進行了解剖和痕檢分析。又將李墨一和關林森叫去反覆詢問。
在排除兩人的嫌疑之後,法醫主要向關林森詢問在他進行查看時發現了什麼。雖然關林森亮出自己的醫生身份,但是給活人治病的醫生和讓死人說話的法醫,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法醫原本只是想問問屍體在第一時間發現的時候,是否有發現什麼特殊的事情,沒想到,關林森的描述之詳細,用詞之精確,幾乎詳細到屍體旁是否遺落有土壤、草種、昆蟲,並且用手機拍下了一些細節的照片。
甚至連死者的鞋底、房內留下的腳印,都已經詳細的觀察過,
這已經遠遠地超出法醫的工作範圍了。
法醫不由讚歎:“關醫生,你觀察的這麼仔細。”
“嗯,沒辦法,我的上司,嗯,馭下極嚴,向她彙報什麼事情的時候,她總是會想到任何一種可能的問題,如果她提出的問題,我答不上來,就慘了。”關林森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法醫自動將這一抹笑容翻譯爲苦笑,同情的看着他:“好可怕的上司。”
“習慣了。”關林森笑笑。
大致的屍檢結果出來了,死亡時間與關林森判斷的時間基本一致,那是村裡人基本已經處在中毒狀態之後。
死者沒有掙扎,幾乎可以說就是兩個說話說的好好的人,突然被對面相談甚歡的人捅死了。
“兇者殺了他以後,還沒有走。”一位偵查員仔細看着房間裡的腳印,可以看出,此人在殺掉死者後,藏進了放衣服的櫃子裡。
“他應該是想要把屍體帶走,但是卻因爲有人進來,他來不及逃走,只得暫時躲起來。”
看着衣櫃中,木板上和衣服上蹭上的血跡,李墨一想到如果當時祝福在這裡呆得久了些,影響兇手脫身,或是發現兇手的行跡,一時好奇上前去看,那麼,兇手很有可能狗急跳牆,殺人滅口。
想到祝福可能會受到的傷害,李墨一的眸色變得更加幽深,整個人不由生出一股出鞘鋒刃般凜冽意味,他的聲音冰冷:“現在道路都被封了,是不是說明,這個兇手,還在這個村子裡?”
關林森看出他的緊張:“沒事,祝福沒看見他的臉,他不會想要對她做什麼的。”
“這種人就在身邊,我就沒辦法安心。”
偵查員又檢查了門鎖,確認這個門鎖之前是鎖的好好的,直到被祝福打開,兩個人聊什麼會聊的好好的突然就鬧出人命呢?
偵查員向祝福詢問她當時發現屍體時,觀察到了什麼樣的情況,沒想到祝福拿出了兩個杯子:“我進屋的時候,發現了這兩個杯子,水還是溫的,電視劇上不都這麼演麼,一杯是受害者的,另一杯就是兇手的。所以,我就全拿來了。”
當祝福得知兇手當時就藏在衣櫃裡,說不定就在門縫裡看着她的一舉一動,看着她把杯子帶走,心中不由也是有些害怕,而她知道兇手現在還在這個村子裡的時候,她更加緊張了,兇手會不會因爲企圖報復,而把她給滅了?
站在她身後的李墨一,似乎感知到了她心中的想法,他那帶着磁性的男低音在祝福的耳邊響起:“別怕,有我。”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祝福那顆忐忑不安的心忽然平靜下來,雖然兇手仍在暗處身份未明,雖然山鬼的三日之約迫在眉睫,但是,聽見他的聲音,就好像有了無窮的膽量,就好像不管怎樣,他都可以搞定。
對案件進一步的偵查就由市局的偵查員和法醫繼續往下追蹤。
現在,劇組裡又似乎遇到了一點小小的麻煩。
吳衛國強撐着剛剛解毒,還很虛弱的身子身子,前往之前搭好的祭星臺,拍攝整個劇中最精彩也是最高潮的部分——登臺祭星。
容詩音換上大祭司的衣服,妝容與儀態乍一看,幾乎與大祭司一模一樣,但是,只開口說了幾句話,李墨一就明顯感覺到差距,不是一點點的差距,實在差的太多了。
也許是因爲容詩音之前出演的角色都是都市言情劇裡的女孩子,想要表示傲氣就是擡着頭,表示生氣就是嘟着嘴,完全無法演出大祭司那種溫潤之下的霸氣、胸懷天下的慈悲。
甚至連念臺詞的時候,都顯得做作。
吳衛國可不是那種能容忍演員念“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人,他一直堅信,說的話代表這個人的心思和情緒,如果說臺詞都說不出應該有的情緒,那演出來的角色,呈現在屏幕上的時候,也不會好。
就算後期有感情豐沛的配音演員去配音,屏幕上的那張臉還是無法傳達出應有的情緒。
一遍又一遍的重來,容詩音的心裡越來越緊張,第六遍甚至還不如第一遍,她忽然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否認和悲觀的情緒,她一下子蹲在祭星臺上,哭起來。
這下也沒法拍了,吳衛國焦躁的抓着頭髮,卻也沒辦法,只得說“休息一會兒”,就自己躺在一旁的帆布椅上閉目休息。
雲楓叫容詩音先下來喝口水,容詩音卻自顧自的還蹲在原處,一動不動的傷心。
“我上去,再跟她聊聊。”祝福自告奮勇,也登上祭星臺。
她與容詩音蹲在一處:“我寫這一段的時候,還是從你微博上寫的那段夢境得到的靈感,你再想想,當時,在夢中,你是怎樣的感覺?”
容詩音有些驚訝:“那是寫在小號上的,你怎麼知道。”
“我看過你演的《飛花滿城》,很喜歡,一喜歡嘛……就特別關心啦。放鬆些,你一定可以的,來,我陪你一起念一遍臺詞。”
容詩音擡起頭,看着祝福的笑容,點點頭,她慢慢站了起來。
李墨一忽然聽見頭頂上傳來兩個女聲朗聲吟唱着熟悉的臺詞,那是祝福中的祭星詞,喚起天地之間的生命力,與天外飛來的星星對抗。
“北辰耀紫微,光華映太虛……”祝福與容詩音吟唱時,也做出同樣的動作,那是參禮天地,祭祀羣星的禮儀,那是古老的祀星族,唯有大祭司才掌握的不傳之秘。
雖然祝福穿着是現代的服裝,但是,她整個人的表情與氣勢,不輸身旁的容詩音分毫。
李墨一癡癡的擡頭看着她,腦中又閃現出當初在祀星族的時光,就在長長的祭星文念至一半時,敏銳的李墨一感覺到在林子裡有異動,他剛想往林子裡查探,無意間轉頭髮現雲楓與吳衛國雖然睜着眼睛,卻動也不動,好像被定住了一樣。
“又是結界嗎?”李墨一擡頭,看着高臺之上,容詩音與祝福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還在念着臺詞。
而李墨一,則是本能的感到了危險正在逼近:“快下來!”
他話音剛落,林中的“隆隆”聲由遠及近,越來越響,站在高臺上的容詩音和祝福顯然是看見了林子裡發生了什麼,兩人的表情充滿了驚懼。
接着,一股強大的衝擊力,從林子裡噴射了出來,向高臺衝去,由木架搭成的高臺,頓時搖搖欲墜,木屑四下飛濺,不堪重負的木架發出令人感到不安的“吱吱嘎嘎”聲,眼看着,便慢慢向一邊倒下。
站在最頂端的祝福與容詩音站立不穩,李墨一的雙眼只盯着祝福,沒曾想,容詩音先摔了下來,李墨一微微一愣,就聽見祝福大聲喊:“快接住她!”
在空中,容詩音發出絕望而驚恐的尖叫,一聲還未完,便被一雙結實的胳膊牢牢抱住。
她驚魂甫定,發現抱着她的人竟是李墨一。
雙腳剛剛踩在地上,還沒站穩,李墨一就如風一般不見了,只丟下兩個字:
“站好!”
架子倒下了,沒有完全落下,掛在了一旁的粗壯樹枝上。祝福身體懸空,就靠一雙手牢牢抓住木架子,眼看着也支撐不住了。
祝福低頭往地上看了一下,哎喲,起碼得有三層樓那麼高,這麼掛着也不是辦法,聽說那些玩跑酷的,從四樓跳下來,然後一個前滾翻消去衝擊力,就可以完美的毫髮無傷。
祝福低頭研究了一番大概會在什麼地方落地,應該在哪裡翻滾,在腦中勾劃出一個完美的動畫效果圖之後,她果斷將手鬆開,腳尖繃起,膝蓋略彎。
“嘿!”預想中的失重感並沒有出現,她的手鬆開了,目光所及之處,卻依舊是原來的模樣,難道是傳說中的懸浮術。
李墨一的胳膊是她強大的懸浮法力的來源。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攀上了三層樓高的參天大樹主杆,雙腿盤在樹幹上,就在祝福手鬆開的那一瞬間,他剛好穩穩的抱住了祝福的腰。
李墨一將祝福緊緊的攬在懷裡,身子輕盈如風,輕輕地落在地面上,再將她鬆開。
“不夠浪漫啊。”祝福對李墨一直接從斜次裡就伸出手把她接住很不滿意,應該像古裝劇裡那樣,女主角先從高處落下來,然後男主再飛上去抱住,兩個人對視、轉圈,不轉上三分鐘都不好意思落地。
李墨一沒在意她的浪漫想法,一把將她的手抓起來,仔細檢查:“手怎麼樣,是不是受了傷,有沒有拉到筋骨?”
看着他緊張的樣子,祝福覺得好笑:“我什麼事都沒有呀。”
“你剛纔手一鬆,我的心臟都被你嚇停了。”李墨一緊皺着眉頭,祝福手上之前被樹枝拉傷的傷口,又一次裂開了,而且裂的更大,血不停的往外流。
祝福笑笑:“沒事,流一會兒就停了,我不是血友病患者,放心。”
“我心疼。”李墨一覺得自己有必要恢復以前工作的習慣,隨身備着紗布和藥,不是爲自己,是爲了這個莽莽撞撞,總讓人操心的祝福。
林中發出“嘩嘩”的聲音,李墨一本能的將祝福擋在身後,警惕地望着傳出聲音的地方。
忽然,眼前的景物竟然變了,他們竟然回到了村子,不是現在的村子,而是古代的村莊,所有的人都穿着古裝,祝福與李墨一面面相覤,“這,這是哪兒啊?”容詩音怯生生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沒有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眼前的村民見到容詩音,恭恭敬敬行禮:“大祭司辛苦了,祈雨儀式的一應用具都已經置辦齊全,開始吧,都等着雨水種莊稼呢。”
“哎?祈雨?”容詩音整個人都慒了,今天不是拍祭星嗎,哪來的祈雨,而且,怎麼會忽然出現這麼一個村子,還有村民?
旁邊的房舍裡卻有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傳出來:“什麼大祭司,我看就是騙子,每個神棍都神叨叨的吹牛,還不是爲了騙我們錢。爲了祈雨,花了多少冤枉錢,你們還祈!”
“順子娘,你不要這麼着急嘛,大祭司說了,如果不能成功祈雨,願意嫁給河伯做新娘。”
容詩音雖然並不是什麼學富五車,不過給河伯做新娘意味着什麼,她還是明白的。當下臉就白了。
她剛向後退了兩步,本能的想要躲開,卻聽見一陣鑼響,幾乎所有的村民都出來了,他們齊齊的向着容詩音跪下,拜伏在地。
第一百八十一 換人
? 這種不由分說,納頭便拜的壯舉,在場幾人都不太適應,容詩音就算是演電視劇都沒演過女皇上仙大神之類,現在她整個人僵在當場,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也不知道說什麼話好,總不能說“衆卿平身”吧?
好在,村民也沒有讓她煩惱太久,很快就有人前方領路,後方押陣,浩浩蕩蕩的村民隨後緊跟,完全沒有人關心祝福和李墨一,他們倆悄悄跟在隊伍的最後,隨着隊伍來到一片空曠的大草甸。
祝福一眼就看出,那是大峽谷旁邊的那片草甸,只是原本翠綠的碧草現在一片枯黃,垂垂待死的模樣,她俯下身摸了一下,草葉發出微微的脆響,應聲而斷,草葉的碎片被微風一卷,便從她的指尖消失了。
再仔細看着地面上的土壤,雖不至於裂成龜甲,但已有端倪,如果再不下雨,只怕這村裡的人都得餓死渴死,也難怪他們急成這樣。
容詩音哪裡會祈雨,她只能端足了架子,緩緩的一步一步走上祈雨壇,可是這樣的拖延又有什麼用呢,下面這麼多人看着,根本逃不掉。
人羣裡,有人竊竊私語:
“這個人啊,說是什麼祀星族的大祭司,專門來爲我們解無雨之憂的,昨天叫里正準備好各種祈雨的東西,結果,自己忽然就暈過去了。”
“暈過去?這麼沒用,真能祈得下來?”
“沒關係,大不了就按里正原來的計劃,送個未婚姑娘給河伯做媳婦,以前也都這麼做的挺靈,這次要不是她忽然來了,也就這麼做了。”
“哦?那原來挑的是誰家的女兒啊?”
“還能是誰,當然是各家大戶先輪一圈交錢買女兒平安,最後就落在了掏不出錢來的崔寡婦家頭上。”
“哦?春桃啊。”“
不然你還想能是誰,那些個父兄一個個兇悍如虎的,誰敢動?”
祝福皺着眉,低着問李墨一:“我們這是穿越了?”
李墨一搖頭:“不知道,但如果是穿越的話,像我們這樣的穿着打扮,爲什麼沒有一個人感到驚訝?只是將她帶走了?”
兩人又繼續往臺上看,容詩音一人站在臺上,看着那一桌子琳琅滿目的法器,根本不知道它們的用途,傳統的鎮魂鈴、桃木劍也沒有,只有一個看似羅盤的東西,還有一些亮閃閃的石頭。
容詩音真正是兩眼一抹黑,看着臺下那一張張充滿着期待的臉,她不得不硬着頭皮,裝模作樣,將羅盤託在手上,古老的刻着天干地支與十二時辰的羅盤,拿在手中,中心的指針忽悠悠的亂轉,最後指向了正南與正北。
然後……她就不知道該幹什麼了,連裝神弄鬼的咒語都不會,還怎麼裝下去。
臺下的百姓看着她僵立在臺上半晌,什麼事都沒做,也不像是閉目唸經的樣子,先是有人小聲的議論,接着議論的聲音就大了起來:
“快點呀。”
“幹什麼呢?”
再然後,不知誰率先喊了一句:“騙子!”
“對,騙子!”
附和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缺水、愚昧、希望之後轉成的強烈失望,讓所有的村民心性開始扭曲,只想把這個女騙子趕緊抓去祭獻河神,好讓上天垂憐,賜予甘露,讓他們的莊稼復甦,家畜繁衍。
躁動的村民,開始向祈雨壇涌過去,忽然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你們不能傷害她!”
里正看着那個擋在祈雨壇前的小姑娘,呲着牙笑道:“春桃,你不好生在家伺候你娘,怎麼到這裡來了?這個女人欺騙了全村的人,她是要代你去做河伯的新娘的。”
春桃張開雙臂,小小的身體擋在祈雨壇前,在數百人的村民面前,她的身影幾乎小的可以忽略不計,里正擋住了暴躁的村民:“你們且等等。”
接着又和顏悅色的對春桃說:“河伯大神要有一個新娘,他纔會賜予我們甘露,如果她不去,那就你去,好不好?”
春桃嘴脣顫抖,看着他,人羣外又擠進來一個瘦弱的婦人,她腳步不穩,踉蹌着跑過來,一把抱住春桃,跪在里正面前:“大爺,您也是看着春桃長大的,怎麼能忍心看着她去嫁給河伯呀。”
她又轉過臉來,拉扯着春桃:“還不快給你黃大爺跪下,你怎麼能在這麼多人面前衝撞黃大爺呢,快給黃大爺磕頭!”
春桃在母親的拉扯下,慢慢跪下了,但是嘴角緊緊地抿着,滿含着不服。
在有外人來送死的情況下,里正當然不想先動村裡人,更何況現在崔寡婦又當衆給足了他面子,他十分愉快的揮揮手:“崔家娘子,快把春桃帶走吧,小孩子不懂事,萬一衝撞了河伯大神怎麼辦,快走快走。”
接着他看着容詩音,大聲道:“咱們有言在先,求不下去,你就嫁給河伯大神,既然是大祭司,那爲我們一方百姓謀福祉,想來,也是心甘情願的了。”
他一甩頭,兩個壯漢登上高臺,就要將容詩音拖走。
“住手。”祝福忍不住喊了一聲,衆人齊齊向她望去,喊完住手,她也不知道應該再說點什麼好了,李墨一悄悄的握住她的手,從手掌傳來的溫度,給了她無窮的信心。
祝福大聲道:“我纔是大祭司,她不過是我的替身,試試你們的品行,現在一切已經真相大白,爲什麼上天會降旱災給你們,就是因爲,有人心!術!不!正!”
人羣裡一片安靜,里正指着祝福:“你!你!胡說八道!”
祝福冷笑:“你假稱爲河伯大神娶媳婦,實則是威脅有錢的人家出錢買女兒平安,然後再強行從那些家裡勢單力薄的家中帶走少女。不是昧了良心是什麼!”
里正心事被戳穿,村裡幾個交錢保平安的人家,說起來也並不是大戶,只是心疼女兒,纔不得不咬着牙擠出錢來,他們也早已對這種無休止的勒索心生怨恨,但里正拿着求雨、所有村民等等的大帽子壓下來,他們也不好說什麼,除了忍,也只有忍。
現在終於有人說出來了,他們的態度馬上從支持里正,變成了中間派,不再喊着要讓容詩音做河伯新娘,而是退在一邊默默觀望。
祝福看着那十幾個低頭不語的人,也猜到了他們是什麼身份。
打鐵還要趁熱,不能改變騎牆派,萬一里正強了,他們又得反水,祝福補充道:“你們以爲掏錢就沒事了?”她一指容詩音:“她死了,過幾天再水災,少不得又得找你們要一回錢,再把春桃送給河伯,春桃死了之後呢?又該輪到誰家的女兒了?你們那點家底,夠里正掏幾回的?”
祝福又望着村裡所有的年輕男人:“你們村裡的未婚姑娘都死絕了,你們的媳婦從哪兒來?你們的子嗣從哪兒來?”
這句話說到了重點,他們並不在乎別人家的女兒是死是活,但是如果沒了媳婦兒,那就是很大的問題了,宗廟香火,要怎麼樣才能延續下去呢?
里正被祝福一番話擠兌的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半晌才憋出來一句:“你這個小娘子倒是牙尖嘴利會說話,不如你說說,天上不下雨,怎麼辦?”
祝福冷笑:“當然是先把你這個心術不正的人送給河伯謝罪,然後才能下雨。”
“你!”里正指着祝福:“快把這個妖婦打死!”
幾個忠心於里正的人,手裡拿着木棍和鋤頭便衝過來,要向祝福打下去,祝福根本不爲所動,她十分淡定的微笑着,身後捲起的一陣風,颳起了她的長髮。“卡嚓”“卡嚓”……連接幾聲木棍斷裂的聲音,他們手中的武器,就只剩下了一小截,此時,祝福的長髮,這才輕輕的停下,靜靜的垂在她的胸前。
李墨一如一柄挺拔的長槍,站在祝福的身邊,護衛着她的安全。
祝福輕輕將長髮撥至耳後,看着里正,展顏一笑:“現在,你的生死,可不在你自己手裡,信不信,他要取你一隻耳朵,絕不會挖你的眼睛,要砍你的左手,絕不會斷你的右手。”
哪裡還需要她說,剛纔那麼多手臂粗的木棍在被李墨一的兩根手指輕輕一捏,就好像細柳條似的被捏斷了,現下誰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何況,里正收錢的事情,已經讓村裡那些頗有家底的人家產生了不滿。
現在形勢已漸漸偏移到祝福的這一邊。
祝福擡頭看着不知所措的容詩音,笑笑:“你做的很好,現在,由我處理。”
她舉步向祈雨壇走去,李墨一緊隨在她的身邊,雙眼目不斜視,那股凜冽的殺氣,卻令人不寒而慄。
祝福站在壇前,容詩音壓低聲音:“你行嗎?”
祝福衝她一笑:“放心。”
臺下那些或是怨恨或是懷疑的目光對祝福沒有絲毫的影響,她拿起羅盤,確定了位置,在四個方向,不緊不慢的用石頭擺出掌管北方的玄武七星的位置。
祝福微微閉上眼睛,念着剛纔從她腦海裡浮現出的一段話:“鬥牛女虛危室壁,七星齊聚風雨來,玄武啓,黑水生……”
隨着她的禱詞,天空中悠閒飄着的朵朵白雲忽然好像被什麼催促似的,高空氣流飛快的躥動,齊聚在一處,顏色也由白轉黑,越來越濃。
風動,山林裡吹來的風,挾雜着遠方雨水濃濃的溼氣,最先感受到豐沛水氣的,是大地上的泥土,散發出暴雨前的土腥氣。
遠方雲層中,隱隱傳來悶雷的聲音,一滴、兩滴、三滴,接着便是滂沱暴雨,沖刷着乾裂的土地。
期待雨水許久的村民們,臉上掛上了欣喜的表情,崔寡婦率先拜倒在地:“活神仙啊!活神仙!”
村民們見此神蹟,爭先恐後紛紛拜倒在地,那幾個曾經受了里正指令,想要打死祝福的漢子,更是嚇得磕頭連連,將額頭磕破了也不敢停止,口裡還唸叨:“大神不記小人過,我們也是受人指使,千萬不要降罪於我們啊。”
祝福沒有說話,她看見了那個希望復活自己愛人的山鬼文湘,站在村民後面,血淚從她的雙目緩緩流下。
在她強行喚醒祝福的力量時,祝福便按照她的願望,將她的愛人云彰的靈魂召喚回來。
可是,與此同時,回來的還有峽谷中那些被人出賣,中伏而死的將士們的靈魂。
所有悲傷的往事,又一次的重現在山鬼面前。
爲了給她買首飾,雲彰選擇了出賣曾經最信任他的將軍,將他們何日何時將會路過峽谷的絕密情報,賣給了敵國,用三千條兄弟的性命,換回了這樣一條項鍊。
當他拿着剛剛買回的項鍊時,想要抄近路從峽谷趕回林中的時候,卻遇到了因極深的怨念而徘徊不去的靈魂,他慌張之中逃入冰洞,不敢出去,從上方滲下的溪水,打溼了他的衣服,最終,他被活活凍死在洞中,日復一日的滲水在他身上覆蓋成冰,最終,他被封在了巨大的冰塊之中。
也是因爲峽谷中那三千將士的怨氣,就算是山鬼之靈,也無法探查到雲彰的埋骨之處。
祝福將雲彰的靈魂召喚出之後,他看見了文湘,更看見了被他害死的三千名兄弟,他無顏面對他們,再一次的,魂飛魄散,從此不入輪迴,永遠消失在天地之間。
“如果什麼都不知道就好了,起碼,我知道,他在這裡……可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文湘陷入深深的後悔與悲傷。
祝福看着她,輕聲嘆道:“感情,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山鬼不愧是山林精靈,並沒有頹廢很久,她很快便將痛苦壓下,輕輕擡手,接住天空中落下的雨滴:“這片土地深處,有很多紅信石。”
紅信石,那是製造砒霜的原材料,正因爲它的紅,液態的砒霜,才被稱爲鶴頂紅,劇毒。
這場暴雨將會滲入土層,讓紅信石污染地下水,這裡的井水,永遠也不能喝,喝了便會砒霜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