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行雲回到靈鷲宮後幾乎是大發雷霆,一張稚嫩的臉蛋陰沉得瘮人,身上更是散發出類似於實質的寒氣。小余跟隨巫行雲多年從來未見她如此生氣過。
長生殿的大廳裡,空闊陰冷。除去侍候着的婢女之外,還有九個姿色頗佳的女子分成兩列恭敬地垂頭站立着,臉上一片慘然。
“說啊!”巫行雲端坐在主位上,用茶蓋撩撥着杯中的茶湯繼而小抿了口茶水,才擡眉看向那九個女子,“呵呵!”巫行雲輕笑一聲,眉宇間卻是少有的冷若寒霜。她撣了撣衣襟,“我該不該說丁春秋這可算是治下有方?九天九部的賤婢到跟他是主僕同心啊!着實讓人欣慰!”巫行雲放下茶杯,片刻後那瓷杯竟然在片刻後化爲粉末,茶水淌了一地。
至此,堂下的女子纔算是大夢初醒一般紛紛跪倒在地,她們顫抖着寬大的衣衫也跟着瑟瑟地抖動起來。
“你,去把她們的袖子掀起來。”巫行雲對着身邊的小余吩咐道。
小余依言而行,那九個女子的衣袖捲起至手肘,赫然可見她們肘腕上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突起。巫行雲輕瞥一眼便了然地點頭,只是臉上的表情顯得更爲氣結。
“丁春秋那個渾小子去了哪裡?”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地往外蹦。
此刻整個空曠的大廳似乎都裝不下巫行雲此刻的怒氣,九天九部的負責人平時就與宮主不熟,此刻她盛怒空前她們更是噤若寒蟬。只有小余壯着膽子小聲回答,“二宮主下山了。已經十餘天了。”
巫行雲盯着小余,片刻後她大笑起來就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看得堂下的婢女們一陣膽寒。
“這二宮主是他自己封的?”巫行雲笑問道。
婢女們紛紛看向小余。無奈,小余又回道,“二宮主說這樣比較方便處理宮中的事宜。”
“好!很好!好得很!”巫行雲拍案而起,她整了整略有些褶皺的衣袖,黛眉冷眼掃過眼前那些匍匐在地的婢女,“我巫行雲向來是賞罰分明,今日之事我也有錯,錯在我對宮中事務的怠慢,但你們助紂爲虐也決計逃不了干係。你們每人去幽天部領杖責三十,明日我便來替你們解了那噬心斷筋蠱的禍害。”說罷,巫行雲轉身離去。
簾幕內,香菸繚繞,光打在琉璃珠上折射出多般色彩。
“尊主好久沒有回寢殿了,也不知道小余收拾得乾不乾淨。”小余一邊低着腦袋替巫行雲搗藥,一邊想找些話題緩和一下森然的氣氛。
聽了小余的話巫行雲放下手裡虛端着的書,側臉衝她笑道,“的確很久沒回來了。”說着,她起身走到牀榻邊,將那兩個拳頭大的布老虎捏在手裡把玩着,“丁春秋這個孩子果然是長大了。這份囂張、狠辣倒是跟當年的我有幾分神似。”接着她擡頭看着略微有些發愣的小余,笑道,“繼續搗,別停下,這藥須得搗上一個時辰,才能發揮出最大的藥效。”
“是。”小余有些心虛地回着。
“不過,他過於歹毒,而且不知進退……”巫行雲擡眉,將手裡的布老虎放回塌上,又小心翼翼地將牀單上的皺褶撫平,“他終究成不了大器。”
“那麼……尊主呢?”小余抑制不住好奇,忍不住還是問了。
“我?”巫行雲挑眉,“我從未想過要成什麼大器。人生在世,活得開心就好,哪需管別人的看法?”說着,巫行雲推門要走。
“尊主去哪裡?需不需要小余侍候?”
“我去找個地方處罰自己的失職,你好好搗藥。一個時辰後將藥粉混合蜂蜜搓成指甲蓋大小的藥丸,明天給她們去蠱時可做藥引。”巫行雲說完便從外頭將門帶上。小余從逆光的地方看她道覺得神色平常,便也隨她去了。
逍遙子長眠在桂樹林,秋季是桂花的甜香四下飄散,當讓人看不出陵寢的蕭瑟。
但當巫行雲到達逍遙子安寢的地方時卻不自覺地眉頭緊鎖。她快速傾身拔去腳邊的雜草,開口想喚婢女過來責難,纔想起來是自己下令不准她們靠近逍遙子陵寢的。
“師父啊!徒兒果然是懈怠了,都這麼久沒過來看你了。”巫行雲拔去雜草後,彎腰靠着逍遙子的墓碑坐下。她伸手輕撫着那塊光潔的白玉碑,神情顯得難得的困惑。
“師父,徒兒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裡做錯了。對無涯子我錯了麼?我等他,盼他,我對他情真意切,無論他想做什麼,即使我有非議,我也絕對會支持他。可他……可他憑什麼一回來就責問我?他憑什麼道貌岸然?他在我面前裝什麼衛道士?”說着說着,巫行雲的委屈統統翻了出來,鼻頭一酸,眼眶也跟着熱了起來。
粗魯地抹了抹眼睛,巫行雲吸了吸鼻子倔強地將眼淚給憋了回去。
“還有丁春秋!我待他好,就像你待我好一樣,也真是把他寵成了我這般的脾氣,也不知道是對是錯。怎麼我好像什麼都做不好呢?”說着,巫行雲起身在逍遙子的墓碑前跪下,背脊挺得筆直。
“師父,徒兒玩忽職守,是徒兒錯了。”巫行雲垂頭低聲呢喃。
適時風捲雲舒,朗空中雲霧如同平靜的海浪被風拂過輕輕撥開,落葉枯黃卷曲似飛蝶般掠過晃過了人的視線。
巫行雲迷惘地擡起頭,風過耳時她好像聽見了誰的輕嘆,聲音熟悉得彷彿刻入骨髓。
西天,雲海霧顛。
雲霧繚繞間,一個白衣男子正疲倦地靠坐在一棵樹下。一條腿隨性地伸展着,另一條捲曲着,他抱着自己的腿,懶懶地枕在自己的膝上。
男子雖然是白衣白髮,但層層疊疊的雲霧卻絲毫隱不去他的風姿。就好像他本身就散發着淡淡的光彩似得,吸引着人的視線一樣。
他修長的指尖有一面閃着光的圓鏡,鏡中依稀可以看見一個紅衣少女,她跪得端正背脊筆直,但是卻垂着腦袋讓人看不清她的面容。此刻,他正一臉落寞,癡癡地盯着鏡子發呆。
“雲中子。”一個老邁的聲音從男子的背後傳來,男子微微側頭向後看了一眼,手指翻轉剛纔還在手中的圓鏡此刻已經不知去向。
“小仙給老君請安,恭祝老君安康。”他起身,毫無誠意地朝那個身着一身金縷羽衣笑得和藹可親的小老頭行禮。
小老頭倒也不介意他的無禮,還樂呵呵地扶着他的手讓他起身。
“這幾日當值可還習慣?”太上老君捻着自己長達腰際的山羊鬍,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愛徒。
“雲仙一職本來就是閒職,能有什麼不習慣。”雲中子似乎有些不耐,他又坐回樹下,隨手抓起一片落葉把玩。
“此番在人間遊歷了一番可有什麼感悟?”太上老君挑着眉毛,喚來一把椅子在雲中子身邊好整以暇地坐下後,才半是認真半是調侃地問道。
雲中子沒有回話,只是擡眼瞥了他一眼。
“也罷。”太上老君搖頭,他有些無奈地側頭再問,“告訴爲師,此刻你的心中是否平靜?”
雲中子嘆了口氣,他站起身眺望着極遠處的雲霧。那一處是仙界與人界的分界,在那裡雲霧擋住日光,隱隱只能看見橙色的光暈。
“徒兒心中從未平靜。”他回答。
太上老君再不多言,他啐了一聲後起身與雲中子比肩,咬牙切齒卻又一臉的無可奈何,剛纔那些個仙風道骨也全數乘着風不見了。
“我說你小子怎麼這麼不成器啊!”他擡手就去擰雲中子的耳朵,直到他彎着腰捂着耳朵大呼饒命,他才罵罵咧咧放開,“你自己說說,你跟那小妖到底糾結多久?幾十年?幾百年?幾千年?”
雲中子揉着耳朵,有些埋怨地看着太上老君。而後者更是氣得是吹鬍子瞪眼,他捲起過於寬大的袖子,伸出乾枯的手臂指着雲中子罵道,“我怎麼會有你這麼沒品位的徒弟啊!你無心修道也就算了,但是放着仙界這麼多標誌的仙女你看不上,偏偏跟一個連妖精都算不上的精怪廝混算是怎麼檔子事兒!當年她還是一個雲精的時候我就告訴你別跟她廝混!你們倆那是孽緣,當斷不斷必受其害!結果你倒好,不止跟她山盟海誓還私範天條將她送去投胎!你知不知道啊!閻王殿裡的生死簿上根本沒有她的名字,你這麼做不止害得自己做不成神仙,還害得她永世不得安寧啊!黑戶口是享受不了福利的!撇開永世滯留凡間死後投胎沒有選擇不說,月老都沒法給她牽線,她又是靈體該死得命長,每一世必將孤獨終老受無邊寂寞的侵蝕!比那天蓬元帥歷的情劫都悲慘啊!你知不知道啊!”
太上老君氣結,恨鐵不成鋼地又在雲中子腦門上狠狠拍了一下,才憤憤地騰雲離去。臨了他還留了一句,“以後少在當值的時候看那個圓光鏡!膩膩歪歪的像什麼樣子!”
雲中子沒有回答,只是再一次跌坐回原來的位置喚出圓光鏡,此刻鏡中出現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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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啊!”巫行雲失望地看着從鬱郁地桂枝下緩步而出的蘇星河,眼神落寞得不得了。她低下頭自嘲地笑了笑。
也是,那人都死這麼久了,怎麼可能會是他呢?
貌似這個活寶一出現我就比較不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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