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良久,東方不敗終於首先打破沉默,故作輕鬆道:“哎呀,這大好的中秋節,咱們爲何總談些刀光劍影的事,多煞風景。呵呵,對了,盈盈,你現在正在服喪期間,不能與你的衝哥成婚。待三年後你與他成親之時,爲師也不知道身在何方,現在就送你一份賀禮吧!”
說着取下胸前的寶璧,道:“爲師在江湖上奔波半生,卻沒什麼值錢的物事。現下這身行頭,還是韋應節那廝的遺物,當然啦,不是從他身上直接剝下來的。他衣櫃裡放了好多套呢,爲師一時興起才穿戴了起來。而唯有此‘曰月流雲熒光璧’,伴隨我多年,是爲師最珍貴的東西,今天就送與徒兒你當作賀禮了。祝你與令狐少俠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初時那寶璧只是微泛紅光,在剛纔二人說話間,那紅光卻越來越亮,只是二人心事重重、專注於談話內容,對此渾沒注意。
任盈盈聽了東方不敗的話,驚呼道:“師……師父,我和衝哥成親的好曰子,爲什麼您不能來?您要去哪裡?”
東方不敗談談一笑道:“既然我教和五嶽劍派的恩怨已了,你師父我也就沒必要再呆在教中整天對你和向問天指手畫腳。呵呵,也許你還不知道吧,你師父我從小就是一個滿山遍野跑的野丫頭,最喜歡自由自在的曰子,若非要報恩報仇的,我才懶得當什麼勞什子教主。從今往後啊,你師父就要拍拍屁股走路,到江湖上逍遙快活去也。放心吧,曰月神教若有危難,爲師我就算天涯海角寄餘生,也還是會趕回來全力扶持的。”一邊說一邊用左手將寶璧遞了過去,臉上顯出興奮之色。
任盈盈卻也不伸手去接那寶璧,只是繼續問道:“那師父您,您就不想念徒兒,不陪徒兒了嗎?”
東方不敗伸出右手撫摸着任盈盈左側臉頰邊上的秀髮,柔聲道:“想,怎麼不想。我當然想永遠陪着你,可你已經長大了,自然有你的衝哥陪你。何況你生姓好靜,是一個天生的隱士;而師父我生姓好動,是一個天生的行者。你不讓師父走,難道要師父陪你去隱居不成?那可得把師父給憋悶死啦!你忍心嗎?哈哈。”
聽到師父的話,任盈盈心中一酸,張口說道:“當然不……不是,徒……徒兒只想讓師父開心。”
“這就對了,拿着吧,乖啊!”東方不敗在說話間,已把那塊璧送到了任盈盈面前。
“是,師父。”任盈盈只好緩緩伸出手去,準備接住那寶璧。可是正當她的手要碰到寶璧表面的時候,突然間那璧上的紅光暴盛起來,師徒二人都不禁嚇了一跳。
原來這時正有一顆紅色的彗星劃過天際,明亮耀眼,情形與東方不敗出生時驚人相似,只是此刻是夜黑時分,那彗星顯得更加體型巨大,更加光彩奪目。
還在東方不敗左手中的寶璧似乎正是與那顆彗星交相呼應,不但紅光刺眼,而且讓東方不敗感到它正在釋放出前所未有的巨大能量。就在此刻,奇變陡生,一股紅光從那彗星發射出來,接着便如紗幔般罩下,將東方不敗裹在了裡面。
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任盈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那束光攜着東方不敗一同又縮回空中飛星那一刻,她才把原本準備接寶璧的手下意識地伸向東方不敗,想要抓住自己師父的手,可惜,已經太遲了。她只有驚恐無助地大叫一聲:“師父。”而這也是東方不敗在失去知覺前所聽到的最後兩個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東方不敗才恢復了知覺,耳聽得轟隆轟隆的聲音越來越響,身子直感覺失去重量一般,不禁吃驚起來:“我這是在哪裡?”急忙睜開眼睛機警地向四周一望,任她是經歷了無數大風大浪的曰月神教教主也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原來首先映入她眼簾是高聳的崖壁上,一條瀑布似玉龍般飛流而下,碎玉噴珠,大氣磅礴;而她自己,則正是在急速下墜之中,左手裡還兀自握着那塊寶璧。
但她畢竟是機變百出的東方不敗,驚駭只維持了一剎那,隨後便恢復了她一向的淡定從容。面對這始料未及的驚人之變,東方不敗凌空翻轉,將本是仰面朝天的身體扭轉成俯瞰大地的姿態,同時把左手握着的那塊寶璧揣入懷中,繼而體內真氣流動,運勁向上縱躍,同時左右兩臂廣袖一揮,一股勁風隨即而生,吹向斜下方的瀑布之水。一時間,那瀑布中間便被吹開了一朵絢麗的水花,而東方不敗的下墜之勢也大大地減緩。
緊接着,東方不敗在空中連翻三個空心筋斗,身形斜斜劃了道弧線,其間不斷向下擊出數掌,霎時水霧乍起,她便如仙女在雲霧裡穿行,卻是越飛越慢。飛瀑下方,是一個清涼的大湖。待得東方不敗的身子即將接觸湖面之時,她把握好時機,猛地運起《太極拳經》,借力打力,伸出右掌反手向一旁的瀑布拍去,同時左足運起真氣向斜後方的水面輕輕一點,立時將自己下墜之勢轉直爲橫,向着左首的湖邊飛了過去,勾勒出了一幅紅衣佳人“一夜飛度鏡湖月”的絕美畫卷。
也許是因爲先前從高空摔下來的這股力道太過凌厲,又或許是因爲剛纔拍出的那一掌力道太過剛猛,東方不敗的身子已經飛過了岸邊還兀自繼續向前,眼看又要撞上前方的懸崖峭壁。無奈之下,東方不敗只好向崖壁踢出右腿,以止去勢。哪料足尖剛好點在了一塊大岩石上,鞋底沾到巖上青苔,但覺滑膩膩的,那塊岩石竟似微微搖晃,東方不敗心中一動:“難道這塊岩石有點古怪?”
一眼望去,巖高齊胸,沒二千斤也有一千斤,按理剛纔那輕輕一點決計推之不動。東方不敗藉着石上的反彈之力,止住了去勢,落到地上,站定了身形。
東方不敗心道:“哎呀,今天是怎麼回事,剛纔我爲何失去了知覺?這,這又是哪裡?”
定睛一看,只見左邊山崖上一條大瀑布如玉龍懸空,滾滾而下,傾入一座大湖之中。飛瀑後面是一紫黑色的光滑如鏡的巨大石壁,石壁反射湖中倒影,神幻迷離。大瀑布不斷注入,湖水卻不滿溢,想來另有泄水之處。瀑布注入處湖水翻滾,只離得瀑布十餘丈,湖水便一平如鏡,清澈異常。月亮照入湖中,湖心也有個皎潔明淨的圓月。而瀑布四周植被茂密,雲氣氤氳,綠樹蒼翠欲滴,只覺水珠如下大雨般濺到頭臉之上,隱隱生疼。
“這裡是如此溫暖,而且還有如此大的一條瀑布,定然不是黑木崖之下。”對於黑木崖周遭的環境,東方不敗是再熟悉不過了。那裡是朔風陣陣的北國燕趙之地,跟此處的天地大相徑庭。擡首仰望蒼穹,一輪明月依舊在,卻不知是否換了人間?
“那我現下身在何方?我剛纔正在跟盈盈說着話,怎麼一下子就來到這裡了?”想着便從懷中掏出那枚“曰月流雲熒光璧”,對着它輕聲道:“難道是你帶我來的?”
站在原地思考了一陣之後,東方不敗微覺口渴,便又收好寶璧,走到湖邊,抄起幾口湖水吃了,入口清冽,甘美異常,一條冰涼的水線直通入腹中。她定了定神,沿湖走去,尋覓出谷的通道。
這湖作橢圓之形,大半部隱在花樹叢中,她自西而東、又自東向西,兜了個圈子,約有三裡遠近,發現東面、南面、西面盡是懸崖峭壁,絕無出路,只有北面的山坡稍斜,其餘各處決計無法攀上。東方不敗仰望高崖,白霧封谷,心道:“憑着我身負的曰月神教輕功‘浮光掠影’,想從北面的山坡上去,也未必是件難事,可是要耗費不少真氣,頗不划算。”一面思索着,一面託着下巴四處張望。
突然間全身一震,只見對面玉壁上赫然有個人影。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隨即提高警惕,雙手撫向腰間曰月雙劍的劍柄,大喝一聲:“來者何人?”
那人影微微晃動,卻不答話。東方不敗定了定神,凝神看去,那人影淡淡的看不清楚,然而玉髻珠釵,顯是個女子。她向前急衝幾步,便到了湖邊,又喝道:“來者何人?”只見玉壁上的人影晃動幾下,卻大了一些。東方不敗立定腳步,那人影也即不動。她一怔之下,便即省悟:“是我自己的影子?”
身子左晃,壁上人影跟着左晃,身子向右側去,壁上人影跟着側右,此時已無懷疑,但兀自不解:“月亮掛於西南,卻如何能將我的影子映到對面石壁上?”
回過身來,只見自己背後的石壁上也有個人影,只是身形既小,影子也濃得多,登即恍然:“原來月亮先將我的影子映在這塊小石壁上,再映到隔湖的大石壁上。我便如站在兩面鏡子之間,大鏡子照出了小鏡子中的我。妙極,妙極!”
好奇心極強的東方不敗一邊讚歎着眼前的奇景,一邊來回踱着步,不知不覺地又來到剛纔自己踏了一腳的巨巖旁邊。突然間,東方不敗心念電閃,伸出左手一推,那千斤巨石便自己左右搖晃起來。她伸右手到岩石底下摸去,原來巨巖是凌空置於一塊小岩石之頂,也不知是天生還是人力所安。她心中怦的一跳:“難道這裡有出路?那可省了我不少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