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招搖撞騙

除卻未來修行將要面對的艱辛外,艾裡眼前也有亟待解決的問題。

圍攻巴德萊的士兵一時被那魔法力量震懾住,卻還是一個大威脅。只可惜過去雖曾和修雅或是琉夜這樣的魔法大師相處,卻一直沒向她們學兩手厲害的魔法。就憑自己現有的蹩腳技術,要解決這二三十個士兵是完全不可能的。恐怕一動手,就會被他們看穿底細,只消他們一哄而上,那就真的沒戲唱了!

艾裡不動聲色地估算着情勢,心中飛快轉着念頭,盤算着該如何擺脫眼下的困境。

我方總共有三人。在懷裡呼呼大睡的弗蘭克,鐵定排除在外。若還想依靠巴德萊,絕對是不成的。這大個子雖然勇氣可嘉,到底本領有限,靠他只會重複一次剛纔的經過而已。而自己呢?真力消失,只有魔法力量還能拿來充數,不過再怎麼臨陣磨槍,也不可能在這短短片刻間學會什麼能一舉制服這麼多人的高深魔法。總而言之,靠真實實力是不成的了。

瞥見隊員們一個個臉上都帶着幾分戒備,似乎十分畏懼自己的魔法,艾裡忽地心念一動。頭腦真是太不靈光了!對手不是已經把他們的弱點明擺在臉上了嗎?這還用得着傷什麼腦筋!

他自貶頭腦不靈光,倒是過謙了。剛纔他雖已轉過了許多念頭,其實時間不過短短一瞬間,士兵們仍還未從目睹魔法力量的衝擊中恢復過來。

“萊文……竟然是魔法師?!”

隊中最弱的士兵,居然一躍而成了令人生畏的魔法師!這個衝擊顯然令不少人一時難以接受。

隨即,他們發現風兒非但未有止歇的跡象,反而更加狂暴地在營帳內盤旋肆虐。捲起了地面的大量塵土而變得略帶黃褐色的氣流中,間或閃過明亮的火光和電弧。熾烈的紅,冰冷的藍,兩種極端的顏色交相輝映,而且閃動得越來越頻繁,傳遞給衆人一種極不穩定的感覺,彷彿下一秒就可能爆發什麼可怕的事……

與此同時,一連串含糊難解,如吟似唱的聲音漸漸揚起,鑽入士兵們的耳中。雖然難以聽出這快速而毫不間斷的饒舌聲到底說的是什麼,但那抑揚頓挫的音調間散發着莫名的神秘氣息,彷彿將喚來什麼危險之事。

不安的士兵們望着聲音傳來的方向,驚恐地發現萊文微仰着頭,闔着雙眼,正在吟唱着。一頭過肩的蓬鬆金髮在風中狂亂地飛舞着,伴着那奇特的吟唱聲,形成一股神秘詭異的氛圍,那張毫無表情的面孔透着說不出的妖異之氣。

這時,不安已轉化成了驚恐。每個人看到這副畫面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萊文正在施行一個威力非凡的大型魔法,那風、火、電正是魔法力量發動的徵兆!單看發動前的聲勢已如此驚人,這魔法的威力必定非同小可。而萊文身前有巴德萊守着,一時之間定是沒法闖過去阻止萊文施法的,一旦他完成魔法,那就全玩完了!

而若是將讓衆人爲之色變的玄奧咒文以慢速播放,口齒再清晰些,大概就可以聽出下面這串不倫不類的東西。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在家笨蛋就是他……丁零當啷咚烏龜撞大鐘……”

艾裡急切間哪能翻得出什麼高深魔法來?既然靠真實本領沒法搞定,就只有招搖撞騙着試試看能不能唬過去了。士兵們似乎相當畏懼魔法,那就索性裝成自己魔法十分了得,或許能嚇唬得他們不敢再有不軌舉動。於是,他便擺出一派莊嚴肅穆的派頭,一本正經地念叨起咒文。

而臨時要編排出聽起來像模像樣的咒文也不容易,他便拿些過去聽過的順口溜、童謠,再加上臨時瞎掰的字句胡亂拼湊在一起。他以含糊的口音極快地念出,改換斷句之處,再以故弄玄虛的腔調念出來,倒也沒人能聽得出來這一長串咒文的真面目。

一邊繼續裝模作樣,艾裡心中不無悲苦地想,或許他不是轉職當魔法師,而是轉職成神棍騙子了……

不過,他作僞的功夫還算不錯,伊格等一衆士兵果然都看不出究竟。對於魔法的敬畏,讓每個人頸後都覺一陣發涼。剛纔對罵中言辭曾得罪過艾裡的人,更是嚇得汗毛倒立。伊格此時已顧不得小孩的事了,掙扎着從地上起來後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去,向巴德萊和萊文賠笑求和。

“有話好說嘛,萊文。大家都是同一個隊的戰士,沒必要自相殘殺啊!先別激動,事情可以慢慢商量……”

艾裡暗自鬆一口氣。幸好他們果然被唬住了,這魔法真要繼續下去,不知該怎麼收場的就是自己了。此時有臺階可下,當然見好就收,他趁機停下“咒文”的吟唱,擺出一副“我這是給你面子”的冷淡架勢。

“沒什麼可商量的。趁我還沒有發火之前,你們立刻散開,以後別再來煩我們和弗蘭克!”隨後,他又旁若無人地向巴德萊道,“巴德萊,你受傷了,我送你去醫護所那裡包紮。”

說完,看也不看伊格等人一眼,艾裡一手抱着弗蘭克,一手攙扶巴德萊,昂然向門外走去。

架勢雖高傲自負,完全不理會伊格等隊員的反應,而他心中卻在暗自打鼓。此時只要有人發狠撲上前來,這把戲立刻就得泄底。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剋制着衝動不拔腿往門外奔逃!

幸虧懾於剛纔那“強力魔法”的餘威,縱然隊員們趕走弗蘭克的心仍未死,一時間也是投鼠忌器,鼓不起勇氣上前阻攔。就在這片僵持的氣氛中,艾裡終於捱到了帳門邊。

帳子外頭聚集了被剛纔的喧鬧吸引過來的人羣。不過這些人多半都是十四分隊的人,大概是帳子中塞不下太多人才沒機會插上一腳,指望他們主持公道制止暴行也是不可能的事。

看到巴德萊和艾裡抱着弗蘭克出來,不少人都頗顯意外,他們的視線也絕對稱不上友善。艾裡恨恨地掃視過這些人,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掠過人羣的目光,忽然發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那是隊中最先和艾裡結下不錯交情,在渡河之戰上也曾救過艾裡的基洛。而在此刻,他雖知道帳子裡頭髮生的事,卻只是袖手旁觀。說到底,他同樣也是十四分隊中一名普通士兵,對所謂噩運的顧忌到底和其他人並沒有多少不同……

與艾裡視線接觸,基洛似乎是無法承受艾裡目光中凌厲的譴責,側開臉迴避了視線。艾裡收回視線,再不看他一眼,攙着巴德萊大踏步向外頭走去。

帳裡的事情,外頭的人雖然沒有親眼目睹,聽響動也猜到了幾分端倪。再加上艾裡和巴德萊凜然之威,一時再沒有人敢出來阻止他們。兩人終於安然離開了十四分隊的營區。

“呼!幸好,總算逃過一劫。”

一出了所有人的視野範圍,艾裡繃直的身子猛然鬆懈下來,低聲吁了口氣。

他身旁的巴德萊喘息聲也變得更沉重起來。剛纔惡鬥中他所受的傷着實不輕,一直憑着強悍的意志支撐,現在鬆了口氣,便疲態盡顯。他一邊大口喘息,一邊向艾裡說道:“今天多虧有你了,要不然……真沒想到你居然會是魔法師!”

像是忽然想通了什麼,他思索一陣,恍然道:“看來過去我真是錯怪你了。上一戰你應該不是因爲害怕而裝死逃避戰鬥,而是在戰場上受傷昏迷,醒來後自己用魔法治過了傷,所以莉洛亞給你檢查時纔沒有發現什麼嚴重的外傷吧!魔法師不善戰鬥,這麼說來也就難怪你肉搏戰那麼差勁了!”

治癒魔法這一點算是說對了,至於其他則還是和真實相去甚遠。不過其中緣由艾裡還是說不得,難得他不再誤會自己是懦夫就好,便含糊地嗯嗯啊啊幾聲,讓巴德萊認爲自己猜測得沒錯。

“不過你只是一個普通士兵,怎麼會學到魔法呢?”巴德萊又疑惑道。轉頭凝視艾裡一陣,他搖搖頭,不禁感嘆:“和你接觸越多,我就越搞不明白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雖然看起來你和我們隊裡其他人沒多大區別,但總覺得你身上似乎藏了許多秘密,骨子裡是和我們完全不一樣的人……”

正說着,巴德萊察覺艾裡驀然變得沉默,眼神空茫地落在虛處,神智像是又飛到了遙不可及的地方,他停住了口,心中悶嘆一聲。

就像現在這樣。就是萊文偶爾露出的這種神態,更讓人覺得他令人難以捉摸啊……

“我……我是過去收拾戰場時,在戰死的魔法師屍體上偶然撿到了本魔法書,一時好奇就留了下來。後來私下照着練練,沒想到還真學會了些皮毛。”

回神過來的艾裡敷衍道。巴德萊和他算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沒有隱瞞的必要。

再說艾裡不會什麼厲害魔法的事不可能瞞過所有人,只有把實情告訴惟一的盟友,讓他幫着掩飾,纔有可能矇混下去。所以艾裡決定還是把自己魔法能力據實相告。

“不過,我也只懂得最基本的召喚魔法精靈而已,根本不是什麼厲害的魔法師,剛纔那不過是裝出來嚇唬他們的。”

“嚇唬?”巴德萊一時無法明白是怎麼回事,眨巴着眼應聲重複。

艾裡訕訕笑着揭穿自己的老底:“其實,我雖然能召喚魔法力,不過只能讓它們以最基本的方式顯現,對高深一些的魔法運用根本沒有研究。搞點聲光效果還成,卻沒什麼攻擊力可言。剛纔的風啊,火啊,電啊,就是我竭盡所能弄出來的成果了,根本不是什麼強大魔法引發的。”

不過巴德萊看來也像沒什麼接觸過魔法的人一樣,單聽艾裡的說明,還是一副沒聽懂的樣子。艾裡只得做個示範。

“一般火系魔法,最好用的攻擊法術就是火球術,這你知道吧?”看巴德萊點點頭,他續道,“不過我就不知道怎麼發火球,也不知道咒文是怎樣的。事實上,我對火系魔法的使用只能達到這種程度……”

他把弗蘭克交給巴德萊抱着,騰出手來虛懸於胸前,凝神催運魔法力。片刻之後,便開始有小小的火苗從艾裡掌心躥起,很溫柔地燃燒着——溫柔得任何人都可以從容地閃開這種火苗的攻擊。

他一伸掌,將掌心的火焰湊到巴德萊面前。“要點菸嗎?”

“……”

巴德萊默然,好一陣纔回神過來搖搖頭。

“嘎啊啊啊……好燙好燙……”

艾裡因爲手掌被火苗燙着而慘叫起來,手忙腳亂之下連衣袖都燒了起來。他又痛又急,猴子般地跳來跳去到處找水滅火,最後還是動用了不知哪門子的水系魔法,兜頭澆下一大盆水來才熄了火,不過已是狼狽不堪。

看到他這副糗樣,與之前在隊員們面前的高深莫測完全是判若兩人,巴德萊由失望變成了哭笑不得。對於艾裡的魔法實力,不敢再抱任何希望。

看巴德萊又是一臉憂容,想必是看到自己不可依賴,又擔心起弗蘭克來,艾裡道:“不用太擔心,還不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呢!如果隊伍在以後的戰事上沒有再受什麼大的傷亡,只要我不泄底,剛纔那裝模作樣的魔法應該還能唬住他們一陣。”

略一沉吟,他又道:“不如我們現在去找康薩克隊長說說?隊長看來是個脾氣不錯的老好人,應該不會允許迫害嬰兒這種事的。伊格他們大概是瞞着隊長亂來的。如果能請到隊長出面制止,或許可以壓下隊員對弗蘭克的排斥。”

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巴德萊只有贊同。

※※※

“想不到隊長竟然這麼說!”

艾裡走出康薩克隊長所住營帳,重重摔下布簾的動作充滿了怒氣,臉上盡是難以置信的憤怒。走在他前面的巴德萊腳步也十分沉重。

康薩克平時爲人頗和善。日常巴德萊操練出勤不能照顧弗蘭克時,多半是託給醫護所的莉洛亞,偶爾莉洛亞太忙時,都是請隊長幫忙照顧的。他一直也相當疼愛弗蘭克。艾裡本以爲他定會站在弗蘭克這邊,制止士兵們欺凌幼小的愚行。

然而,隊長對伊格等人之前的行動雖不知情,但艾裡他們將事情原委向他說過後,他竟然給出了這樣的回答。

“這確實讓人挺傷腦筋的……”他似乎頗爲爲難地搓着手,然而卻並沒真猶豫多久,便道,“我一直也挺喜歡那孩子的。不過大家的想法也有道理,確實這一陣我們隊的運氣都很不好。萬一真是這樣,繼續讓弗蘭克留下來,恐怕會讓隊上更多人喪命……爲着大局着想,那孩子還是送走的好……”

不待他說完,艾裡和巴德萊已經憤然離去。隊長的態度和先前那些隊員根本沒有差別!指望他去阻止隊員,完全不可能!

“……什麼疼愛喜歡的,到了關鍵時刻就全變得冷酷無情!”艾裡兀自在旁邊抱怨不休。

巴德萊自與隊長談過之後,一直冷着臉,悶悶的都沒說話,這時方接口道:“其實,大家會這麼想也是難怪。”

“巴德萊,不會你也……?”艾裡訝異地望着他。

“當然不是。”巴德萊搖搖頭,“不過我想這是因爲弗蘭克對我有特殊的意義,如果放棄他,簡直就像讓我放棄生活的希望一樣。若非如此,我的想法應該也會和隊上其他人差不多。戰爭時期,軍隊里人命跟蠟燭火苗似的,隨便吹口氣就滅了。在戰場上廝殺的時候,我們這種普通士兵能不能活下來,很多時候跟本領高低沒有太大關係,更關鍵的是運氣如何。”

艾裡回想起第一次,也是至今惟一一次,隨拉夏軍上戰場的經歷,心有餘悸地點頭贊同。過去,戰爭傷亡的慘痛雖讓艾裡頗感沉重,但他還只是單純地把戰爭看作達成目標的手段。而今切身體會過戰場上普通人的感覺,對於戰爭,他的感覺又深刻了許多。

“大家都希望自己能活得長久些,”巴德萊還在繼續說着,“爲了生存下去,任何可能影響生存機會的事,大家都會很在意。自然而然地,軍人就都很忌諱與厄運沾邊。如果有什麼東西可能帶來厄運,大家當然都會竭盡所能地除之而後快。這次弗蘭克的事,正是如此。”

說到這,他有些詫異地望着艾裡:“說起來,萊文你纔是異類了,你才見到弗蘭克沒多久,不會對他有多深感情。看你的年紀,在軍隊裡待的時日應該也不短,按理也該和大家想法一樣啊!怎麼反而來幫我?”

“呃……”艾裡成爲拉夏士兵萊文,不過也就這十數日,哪裡知道拉夏的軍人們是怎麼想的,“上次受傷時我撞到了頭,很多事都記不清楚了。”

嘴上隨口應付,艾裡心中則暗道:聽巴德萊這麼一說,隊員們的行動倒也情有可原。說到底,他們也是被戰爭逼得變成這樣的。

但是,他並不打算改變保護弗蘭克的心意。他肅然說道:“我只知道,我不能坐視他們欺負這麼小的孩子!”

巴德萊猶豫了一下,有幾分訕然,低聲道:“謝了。”

至於艾裡那番說辭,他倒未起疑。眼下弗蘭克的問題就夠他煩的了,沒去留心他這夥伴的古怪之處。

兩人一路說着,一路往居住的營帳回走。眼下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他們只能帶弗蘭克回去。說話間,營帳已經近在眼前。

艾裡緩下腳步,向巴德萊道:“現在隊長既然不能指望了,只有靠我們自己來保護弗蘭克了。今後我們輪番守着弗蘭克,不能留他一個人。實在沒辦法時,還是寄放到醫護所莉洛亞那裡。出了我們隊的範圍,他們應該不敢明着鬧事。”

巴德萊點點頭,沒有別的意見。艾裡在伸手掀開門簾走進營帳之前,回頭和巴德萊交換了一下眼神。可以想見,就算拿那所謂的魔法來唬人,以他們兩個人與其他虎視眈眈的隊員們周旋對抗,也必定相當艱難。

終於做好心理準備,艾裡一掀門簾,昂首而入。

本以爲營帳裡迎接自己的,將是充滿敵意的目光,然而艾裡卻看到一個沒見過的華服侍者在裡頭候着,其他隊員大概是顧忌着這隊外的人,見他和巴德萊進來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動作。

那陌生侍者望見艾裡,眼光在艾裡和巴德萊之間打了個轉,似乎在確定身份,隨即便滿面笑容地朝艾裡迎了上來。

“請問閣下就是萊文·裡博爾嗎?”

閣下?艾裡有些驚訝。自從作爲萊文後,還沒有人用這種尊稱來稱呼過他。

他遲疑地應道:“我是萊文。什麼事?”

“普洛漢將軍請您過去一敘。”

“什麼?!”

艾裡與巴德萊兩人驚疑不定地互望一眼。萊文·裡博爾不過是個普通二等士兵,拉夏大軍的將軍怎麼會知道這麼個人?又爲什麼指名要見他?

艾裡心裡更是暗自打鼓。難道……是自己的真實身份已經曝光?!

然而眼下身在拉夏軍營之中,由不得他拒絕。他只得向巴德萊打個眼色,讓他自己小心點,便隨那侍者帶領着去謁見將軍。

跟着侍者經過幾層通傳,艾裡終於來到將軍的營帳之外。侍者囑咐艾裡在帳外稍待片刻,便進帳去向將軍本人作通報。

候在帳外,艾裡倒並沒有太緊張。一開始對於自己身份暴露的擔心,此時已經漸漸解除。這一路上盤查雖嚴,艾裡卻沒嗅到什麼緊張氣息,衛兵對自己的態度也頗爲客氣。雖說以這種態度對待一個普通士兵未免也有些奇怪,不過倒也不是對待敵對勢力首領會有的態度。看這情形,拉夏人應該還不知道自己聖劍士的身份,呃……前身份。

不小心又想到了自己的境遇變化,艾裡微微苦笑。

“將軍請您進去。”

艾裡擡頭一看,見先前那侍者正向他示意。算來他也沒等多久,看來普洛漢將軍要麼是有急事要找他,要麼就是與萊文·裡博爾有特殊關係。一般來說,一個普通士兵就算有幸能被將軍召見,要見到將軍也要耗上大半天。

既然身份沒被拆穿,那麼就繼續按着萊文的身份行事。進了帥帳,艾裡做出恭敬之態,半低着頭,眼睛看着地板,不敢亂瞄周圍的華麗擺設,更不敢把視線往坐在書桌後的將軍身上放,恭聲問道:“屬下是十四分隊二等兵萊文·裡博爾!不知將軍找屬下來有什麼事?”

普洛漢將軍道:“不必這麼拘束。我向來最喜歡有才能的人。雖然萊文你現在的官階還不高,不過憑你的本領,必定是我軍重要的人才!現在也不用太拘禮了。”

聽起來將軍竭力想表現出禮賢下士的風範,博得萊文的好感,這也驗證了那侍者和一路上所遇衛兵的尊敬態度並不是艾裡的錯覺。艾裡心中疑惑更盛,猶豫道:“屬下不大明白將軍的意思。”

口中雖還是畢恭畢敬,不過既然對方要自己不用拘束,他便不客氣地擡頭看着將軍。他早想知道普洛漢將軍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物了。

映入艾裡眼中的,是一個個頭不高卻寬厚壯實,約莫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扁而闊的四方臉上,略顯擁擠地排列着粗大的五官和條條橫肉,在顯得粗野的同時,也給人精力旺盛的印象。

他,就是普洛漢。

艾裡在心中無聲地告訴自己。

他就是那以鐵蹄摧毀索美維村的元兇。

普洛漢這名字對艾裡來說並不陌生。不僅僅因爲他是這支拉夏軍的統領,之前更早的時候艾裡就已經記住了這個名字。在黎盧時,比爾淌着血淚的哭訴中,普洛漢就是那戰敗途經索美維村時爲泄憤下令屠村的將軍。若不是索美維村這艾裡嚮往了許久的退休之地被毀,他當時也不會下定決心創立黑旗軍。

如此近的距離看到毀掉村落、殺死村民的元兇,憤恨之意自然而然地噴涌而上。幸而他很好地把它掩藏了下去,僅在回收的視線中泄漏出幾點不會被任何人察覺到的火星。

仇怨是一回事,他可沒忘了以自己現在的狀況要妄談復仇,恐怕還沒能碰到普洛漢將軍一根汗毛,就被人家砍作十幾二十塊了。

而且,真正最有資格也最需要復仇的人,是比爾。若不是由比爾自己來了結索美維村的仇怨,恐怕他此後的日子都將失去生活的重心。

“之前那場渡河之戰,你也是親身參與的。”普洛漢將軍看萊文似乎不明白自己會見他的意圖,便道,“你應該知道我們這次會落敗,除了因爲貝拉里人的狡詐伎倆之外,他們魔法師的遠程魔法也給我們造成了相當的打擊。你應該也知道,魔法師的攻擊範圍超過一般弓箭手的射程,又向來是藏身在大軍最安全的後方的。要想盡快除掉他們,只有同樣以魔法師來對付。”

聽他說到魔法,艾裡便恍然醒悟。只是之前艾裡自己心中有鬼,後來又掛意着索美維村之仇,一直心不在焉的,纔會想不到。

想必是先前爲了嚇阻伊格那些人,虛張聲勢搞出來的那個“魔法”傳揚到了普洛漢將軍的耳中。聽說自己麾下的軍隊中竟藏了個這麼了得的魔法師,難怪他忙不迭地要發掘“人才”了。

普洛漢將軍還在繼續說道:“……之前我已經請求國王調遣我國的魔法師過來支援,只是他們的人數也不會太多。畢竟能掌握魔法力量的人十分稀少,向來都是各國渴求的人才。因此,知道在我手下還藏着一名魔法師時,我可真是喜出望外!這下,對付貝拉里人的力量又增加了一分!”

說到這,將軍停頓下來,以疑惑的視線打量着艾裡:“只是我有些好奇……萊文你既然是魔法師,體弱不擅戰鬥,爲什麼來當戰士而不直接往魔法師的路去發展?”

艾裡知道他雖想延攬自己,但心中還存着幾分懷疑,若不能當場解釋清楚,萬一他回頭仔細調閱萊文·裡博爾的兵籍資料,恐怕很快就得穿幫。

好在剛纔巴德萊問過相似的問題,回答起來倒是不難。不過生死攸關,馬虎不得,他還是擺出自己最坦然的眼神,將搪塞巴德萊的那套“撿到魔法書私下修習”的說辭向將軍再說一遍。末了,還做出惶恐的樣子向將軍請罪。

“屬下知道收拾戰場得到的物品都應上繳,卻還是因爲好奇而藏起了那魔法書……請將軍治罪!”

魔法師之難得,是因爲能感悟到魔法力的人鳳毛麟角。魔法書本身倒不是什麼稀罕物。用人之際,普洛漢將軍自然不會因爲這等小事而真懲辦艾裡,便賣個人情,笑道:“魔法書又有什麼要緊的?你能無師自通,只靠書便學會魔法,確實是難得的人才!既然能讓我國多得一分助力,那種小事根本不需要介意。”

疑慮既除,他終於向艾裡說道:“萊文·裡博爾,從今天起,你就加入直屬我指揮的魔法師小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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