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琳娜小姐?您還是這麼美麗呵!看到你無恙真是太好了!”
“不用擔心,親愛的愛琳娜。有我在,再沒有人能夠脅迫你做不願做的事!”
愛琳娜心底暗暗冷笑。就算有人自以爲是救美的英雄,她可沒義務配合他的妄想。她向幾天後將成爲她丈夫的眼鏡男點頭打了個招呼,神色與佳期將近應有的纏綿羞澀尚有一段距離,不過相比對那兩位“客人”的視若無睹,親疏之別已經夠明顯了。只這一照面間,兩位貴族心底已各自生出不好的預感。
愛琳娜從未有的冷漠姿態,迫使他們不得不認真考慮她是不是果真不想見他們。這個可能性給他們造成的打擊,比“愛琳娜被人逼婚”更加沉重,兩位貴族公子臉上的笑容幾乎撐不下去了。
不過,兩人旋即又想,旁人連見都見不着,她肯出來見我,待我已是與衆不同,或許事情會有轉機?抱着這一線希望,兩人總算維持住笑容,壓抑住越來越快的心跳,看着愛琳娜娉娉婷婷地走近他們,不,走過他們。
愛琳娜目不斜視,以一如往常的高雅儀態穿過堵在門口的人堆,直直走進店堂中,開始利落地收起逃走的酒客們丟在桌上的酒錢。不時還傳來她隱約的嘀咕聲。
“真是的,多來幾遭,這生意真不要做了……還好,諍君、宮廷衛隊長和王城守備軍的人都在,沒人敢趁機賴賬……”
自始至終,她都沒正眼瞧過佐拉或是安德拉寇一眼,淡漠的神情充分證明她完全不想見他們。她肯露面,只是爲了趕在場面鬧得不可開交之前把錢收好罷了,同時也藉此證明他們的想像全屬虛妄,好讓他們退卻。
很殘忍,也很合乎她個性的做法。
明白這點,佐拉勳爵和安德拉寇子爵兩人的臉色難看得像是剛剛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
雖然他們兩人都是花名在外,過去沒少過負心薄倖的名頭,而且連他們自己也說不清被愛琳娜吸引,究竟是不是出於獵奇心以及對方的漠視所激起的好勝心,但至少在此刻,他們確實在愛琳娜身上投注了許多。兩個在嬌寵中長大的少爺幾曾嘗過這般挫折滋味?
一時間,兩人都是痛徹骨髓,心中混亂非常。一會兒發狠地想直接帶人把愛琳娜搶回自己家中算了,一會兒又覺得靠這種手段得到愛琳娜,豈不是證明自己的無能?這麼做她心底必定更瞧不起自己,她那獨一無二的嬌柔而不脆弱,甜中又帶三分辣的風情恐怕就再也看不見了。再說靠手段硬奪的話,也必定引起其他追求她的貴族嫉恨,爲自己招來禍患……但真要就這麼放棄,眼睜睜看這朵鮮花被別人採走,又是萬分的不甘……
兩人腦中各種念頭衝突往來,一時都不知該做何反應。半晌,安德拉寇子爵心存一絲僥倖,最後一次嘗試問道:“愛琳娜小姐,憑我安德拉寇家族的力量,應該足夠幫你解決任何難題。你如果有什麼困擾都請儘管向我傾訴,我都很願意幫你,千萬不要勉強自己啊!”
愛琳娜只淡淡回了個禮,眼光盯着地面仍是不看他。“多謝你。不過愛琳娜真的是願意與諍君大人相伴終身,請不必費心爲我擔心。”
“兩位大人都見到了,在下並沒有勉強愛琳娜。”傑伊接口道,“再說,兩位大人既然是愛琳娜的朋友,也該知道以她的個性和聰慧,又有誰能要挾得了她呢?”
佐拉勳爵直着眼定定地瞪着愛琳娜許久了,忽地向她嘶聲大喊:“爲什麼要選他?我到底哪點比不上這個小小的諍君?!”
傑伊好涵養,沒有對他失禮的話語發作。而愛琳娜沉吟許久,終未出一聲,垂首往內房走回。在她的身影完全被門後的黑暗吞沒之前,她微微回首,盈盈眼波在佐拉和安德拉寇身上極快地一個流轉,竟透出無盡纏綿幽怨之意。
隱約間,似有幽深的嘆息迴盪不休。
這一切,在房門合上的一瞬戛然而止。佐拉和安德拉寇的心神全被她這臨去一瞥吸引,直到佳人芳蹤已渺纔回神。
沉迷於愛琳娜那如泣似訴的一瞥間的風情,兩人心中更加放不下她,又困惑於她那一瞥之下似乎大有深意,思索着她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佐拉和安德拉寇一時也無心再和傑伊糾纏下去,失魂落魄地帶了各自的人離開了翠雀旅店。
※※※
日正十年三月二十八日。
急速奔涌的暗流之上,水面卻往往平靜無波。大變前夕,往往異常沉寂。凱曼帝都在毫無異狀的安寧中過了數日,終於到了諍君和愛琳娜成婚的這一天。
不需要有人特別提醒,很多人都意識到了這一點——從一大早開始,翠雀旅店內外,即將見證婚禮的神廟和迎入女主人的諍君府邸附近,都出現了不少頹廢派男人,有的苦着臉獨酌,有的捧杯狂飲,有的頹然長嘆,有的嚶嚶低泣,還有的乾脆就縱聲大哭,種種失戀醜態一一上演,蔚爲奇觀,實在讓人很難不記起今天是什麼日子。
佐拉勳爵失魂落魄地坐在可以看見神廟尖頂的一道山坡上,周圍散亂地堆滿了空了大半的酒瓶。在他身後看不到任何一個通常跟從左右的手下。
沒有男人願意讓別人看到自己失戀痛苦的模樣。
神廟頂上,許多白鴿飛飛停停。清澈的陽光下,神廟紅色尖頂和粉白的石牆輝映出柔和的光暈,與瑩藍的天空格外相襯,看起來是那麼美好而寧靜。不過此刻在佐拉眼中,這美麗的建築只是個將要把他看上的女人送到別的男人懷中去的鬼地方而已。要不是對神廟供奉的神明還存了幾分忌諱,他恐怕早就咒罵不休了。
那一日去找愛琳娜,非但沒有問個明白,反而爲愛琳娜臨去那含義不明的一回首多勾走了幾分魂魄。這幾天他失魂落魄的,心中始終放不下。
愛琳娜如泣似訴的眼總在他腦海中脈脈凝視着他,他每時每刻都在想着,她心裡究竟想着什麼?那個時候她到底想說什麼呢?爲什麼最後還是決然離去,什麼都不說?
佐拉自有生這二十多年來,還從不曾像這樣牽掛過一個人心中怎麼想。而且愛琳娜吸引他的時間也是持續最長的,至今非但沒有衰竭,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於是,這被愛琳娜挑起的混雜着征服欲的色慾,就被從未愛過任何女人的勳爵當成了愛情的真正滋味,愈發癡迷起來。
今日一早,想起愛琳娜小姐那樣的美人今天就要成爲別人的了,他便感到一陣難以忍受的痛楚。隨後,他便不由自主帶着許多酒,來到這裡自斟自飲。望着不遠處的神廟,遙想着愛琳娜的美麗嬌嬈,年輕的勳爵有些自虐地沉醉於這令他頗感詩意的傷感氛圍中。
忽然間,勳爵醉意朦朧的神智被細碎的一點聲響驚醒。聲音就是從他身旁不遠的樹林處傳來的,似乎是有人踏斷了枯枝。佐拉一轉頭,只見一道飄拂而起的白紗驀然隱沒於林葉之間。勳爵酒意頓消,瞪大了眼直起身,激動地喊道:“愛琳娜小姐?!”
雖然沒看見那人身形,但佐拉認定那白紗就是愛琳娜身上的婚紗!除了她,還會有誰在這樹林裡穿輕飄飄的白紗裙?
婚禮在即,她爲什麼會在這裡出現?是跑來這裡偷偷看自己?
他的心霎時狂跳起來。難道……她在最後關頭終於醒悟她的真實心意,來找自己傾訴情義,期望自己阻止婚禮?被自己一發現就跑,一定是害羞了。想不到愛琳娜小姐也會有這麼嬌羞的一面,真是可愛啊!
就算不爲了這些綺念,他也想找到愛琳娜問明白她心底究竟是什麼想法。佐拉猛地彈起身,向白紗消失的地方快步追趕過去。
知道愛琳娜害羞,如果出聲喚她只會把她驚擾得逃得更遠,他便沒再出聲。不過愛琳娜似乎跑得很急,林木又密實,佐拉追了一陣始終未能追及,還險些弄丟了她的去向。好在幾次失去方向,愛琳娜的身影都恰好在遠處一晃而過,讓他欣喜地接着追上去。
就這麼一路在附近的林子裡轉了一陣,佐拉最後還是失去了愛琳娜的蹤跡。這位因家世而得到宮廷衛士長職位的年輕貴族相較其前任而言,本領和經驗的差距大得不具有可比性,野外搜索的技巧就更不用提了。
佐拉仍不甘心,在林中胡亂轉着,期望能再湊巧碰見她。可幸運這次似乎不願再光顧,繞了許久他仍舊一無所獲。眼看挽回愛琳娜的良機就要這麼錯過,他心中的懊喪着實難以言述。
正在此刻,忽然聽見一個方向上隱約有些響動,佐拉心中一喜,趕忙飛奔過去。卻見越往前,林中光線越亮,原來已經接近林子邊緣了。
到了這裡,樹木越是稀疏,再難遮蔽視野。佐拉留心向四周張望,果然發現一個白衣女子藏在林邊一棵大樹後,遮遮掩掩地像是躲着什麼。看那纖細窈窕的身形,除了愛琳娜還能有誰?
“愛琳娜小姐!”
已到了這地步,佐拉已有自信再不會讓愛琳娜逃掉。腳下不停地向她奔去,他口中欣然喊出她的名字。
女子聞聲轉回頭,果然是愛琳娜。輕薄透明的潔白輕紗飛揚開來,如夢似幻的絕美容顏現出錯愕之色,修長的嬌軀僵立着。顯然他的出現令她手足無措。
在此同時,又有一聲驚疑的喚聲響起:“愛琳娜小姐?”
這一次的聲音卻不是出自佐拉口中,而是從林子前方的空地方向傳來。而且佐拉聽這聲音,還耳熟得很,好像是……
勳爵驚疑不定地走近愛琳娜,越過她往前方看去,果然看見安德拉寇那傢伙也正一臉驚喜地死盯着愛琳娜向她靠過來。一時間,錯愕和怒火立刻狂涌出來,佐拉難以置信地側頭瞪着愛琳娜。
很明顯,自己看見她的時候,她正和先前在暗處看自己一樣正在偷偷看着安德拉寇!
“愛琳娜小姐你到底……”
“佐拉這傢伙怎麼會……”
想通此節,佐拉氣怒難當,快步逼向愛琳娜,準備質問她是否存心耍弄自己。因爲情敵出現心情也好不到哪兒去的安德拉寇,也在同時張口質詢。不過兩人的話都未說完,就被愛琳娜打斷了。
“不要過來!”愛琳娜猛地向佐拉和安德拉寇過來的方向伸出手掌,拒絕他們再靠近,低垂的螓首露出痛苦哀傷之色。
“我只是想在婚禮之前,再看看你們罷了……現在人已經看過,婚禮就快開始了,我……我得走了……”
欲走還留間,最是撩人心絃。兩位年輕貴族一時都忘了剛纔的不悅,急着想留她下來。好不容易纔能和她好好地見面,看起來事情正有些轉機,怎能就這樣讓她走掉?
“別管那個婚禮了。如果你不想要這婚禮的話,那隨時都可以取消它!諍君不敢把你怎樣的,我保證!”安德拉寇子爵總是抓住每個機會來展現自己的英雄氣概。
“你在婚禮前會想見我們,證明你對我們並不是沒有感情!那又何必要勉強自己嫁給諍君呢?”佐拉雖然十分不喜歡說“我們”這個詞,不過現在不是和安德拉寇計較的時候。
愛琳娜久久沉吟不語。直到兩人以爲自己的心快跳出喉嚨口的時候,才聽見她哀傷無奈的聲音:“不。我想嫁給傑伊。婚禮必須舉行!”
聽到這個答案,兩個男人失控地齊聲大吼起來:“到底爲什麼?!”
“我爲什麼這麼做,你們還不明白麼?”愛琳娜微微擡首,望着他們慘然一笑。悽慘悲哀的笑容令佐拉和安德拉寇的心猛地漏跳一拍。
“正是因爲你們啊!”她緩緩搖首,像是終於吐露心中重負一般沉沉籲出一口氣。
在兩人震撼而惶惑地注視下,她繼續說道:“你們倆都太完美,心意也難分高下……得其一已是幸事,愛琳娜何其有幸能同時得到你們二人的垂青。只是,這叫我該如何選擇?就算愛琳娜勉強選擇其中一人,今後也必定在你們二人之間搖擺不定,非但成爲自己都瞧不起的人,更加褻瀆了我們之間原本純潔的情感……”
說到這裡,她幽幽一嘆,彷彿無盡悵惘,其實是自己也受不了這麼肉麻牙酸的說辭,須得停一停休息一下。
“愛琳娜雖不是名門千金,也不願做三心二意、朝秦暮楚之女。既已知道照這樣下去,終將演變成三人傷心的局面,不如趁陷入未深之前及早抽身。還有什麼方法,會比一場婚禮更直接有效呢?就算我並不愛傑伊,至少大家都可以不用悲傷難過地生活下去。”
愛琳娜的神色轉爲堅決,“所以,今天的婚禮必須舉行。這並非愛琳娜一時衝動,而是思慮許久後才下的決心,你們就不必勸我了。況且傑伊心底仁厚,是可以託付終身的對象,嫁給他也算是個不錯的歸宿,你們也不用爲我擔心。婚禮前偷偷出來見你們最後一面,算是跟過去做一個了斷……”
她修長的脖子低垂下來,帶着垂死天鵝般的優美弧度。從未嘗過的哀傷和絕望侵襲着兩位貴族的內心,讓他們一時間幾乎忘了如何說話。
而以他們兩人的身份地位,也確實不能容許自己的女人腳踩兩船,令自己成爲旁人的笑柄。愛琳娜的決定,或許真的是最好的出路了。他們說不出勸阻她的話,只能怔怔望着晶瑩的淚珠自愛琳娜玉石般的面頰上大顆大顆滑落,一滴,兩滴,濺落在她胸口雪白的婚紗上,化作斑斑水痕。
“從今而後,我與兩位就是陌路之人……怪只怪天意弄人!”
愛琳娜的語調雖柔和悅耳,在二人聽來,心絃卻不由爲其中透出的決絕之意和無盡哀慟而震顫不已。
話音方落,愛琳娜頭也不回地快步往神廟奔去。佐拉和安德拉寇自後看去,只見她的肩頭微微顫抖,一手捂在面前,顯然是在竭力掩住悲泣聲。奔跑間大篷的白紗隨風舒捲,仿似寒風中微顫的百合,又似飄然而去的白雲,漸漸消逝在道路那端。
佐拉和安德拉寇兩人心裡都明白,這一朵雲也從此永遠飄離了自己的生命……短短片刻間,這份難以言喻的悽然之美,已深深刻印入他們心底。愛琳娜的身影消失後,兩人悵然若失。站在原地往愛琳娜離去的方向呆望了好半晌,直到婚禮的鐘聲響起,他們方纔失魂落魄地各自離去。
※※※
“我回來了。”
多數人每天回家通常會這樣招呼家人一聲。不過,一個婚禮前夕開小差偷溜出去的新娘,再度回到新娘準備室時看見候在那裡的新郎,還能這麼理所當然地跟他打招呼,就不能不算是件相當詭異的事了。但看起來無論是新娘還是新郎本人對此似乎都不覺意外。
“情況怎樣?”
沒有立刻迴應新郎的發問,新娘從容地拿起桌上的水杯,以優美的儀態大口大口喝着。先前一場假哭消耗掉體內不少水分,爲了美容着想,得趕快補足水分。
喝掉半杯水後,愛琳娜終於長長吁出口氣。“擺平了。他們應該魂不守舍地回去了。現在還算相安無事,不過以他們的性子,等眼前這股傷心的興頭過去,失望悲傷馬上就都會轉化成對彼此的怨恨。”她嘲諷地淡淡一笑,“怎麼說他們都是因爲對方的存在,才讓本來篤定會弄到手的女人中途飛走。這兩位少爺都是嬌寵跋扈慣了的性子,可沒有相互體諒容忍的美德!更何況過去在追求我的時候,他們兩個就已經積怨頗深,要挑撥他們絕不是難事。”
“接下來就是派你手下人跟着安德拉寇,在他帶隊巡城遇上宮廷衛隊時找機會製造混亂,挑動兩邊火併,再煽風點火把事情鬧大……這些都是你的工作,不用我多說了。”
“嗯。我心中有數。”
傑伊應了一聲,然後便坐在那裡陷入深思之中。愛琳娜由着他去想,開始對着鏡子補妝。結婚可是一生一次的大事,她不允許今天有絲毫的不完美。
等到臉上的妝重新變得完美,愛琳娜通過鏡子看到身後的傑伊還在一動不動地沉思着什麼,不由覺得有些奇怪。她一邊梳理着柔亮的長髮,疑惑道:“傑伊?難道你發現了什麼紕漏?”
傑伊一驚回神,搖搖頭,神色卻仍透着沉重。
“既然沒出問題,你還在這裡想什麼呢?婚禮很快就要開始了。這兒是新娘準備室,新郎應該到外頭去招呼客人啊?”愛琳娜不解地催促道。
“我……我只是在想……”傑伊忽然變得有些結巴起來,“真的……要和我結婚嗎?我、我是說……要掩人耳目,婚禮當然要舉行,不過你真的願意成爲我的妻子?”
這番含含糊糊的說辭,愛琳娜當然不明白他在說什麼。而這一兩年來,她也很少看見傑伊在自己面前露出這般窘迫的樣子,簡直就像是兩年前那個會爲自己的一舉一動而臉紅心跳的青年又回來了。她以柔和的眼神望着眼前不知該把手腳往哪裡放的男人,微微笑了起來。
囁嚅了一陣,傑伊終於冷靜下來,能夠有條理地說話了。
“我的意思是,雖然爲了完成我們的計劃,不被國王的人看出破綻,婚禮必須如期舉行,但我不希望你只是出於在神壇前的誓言而不得不嫁給我。如果不是出自真心的誓言,是沒有約束力的,你不用顧忌,而且我也不需要一個我無法讓她快樂的妻子。”頓了一下,他神色凝重地望着她,“所以如果你並不是真心接納我,願意成爲我的妻子,我們可以在計劃實現後恢復原先的關係。”
傑伊勉強展露笑容,以顯示無論她的答案如何,他都能接受得了。但他的呼吸仍不自覺地放緩了,緊張地等待眼前女子的回答。
傑伊說話時,愛琳娜一直專注地凝視着他的每一個神色變化。直到傑伊因爲太長時間的沉默和她露骨的注視而再度現出窘態,她忽然十分愉悅地一笑,立刻奪走了那可憐男人的魂魄。
“記得我曾說過的一句話嗎?我只需要一件很簡單的東西,如果誰能把它給我,或許我將會成爲他的。我從你身上已經得到了這樣東西:不把我當做男人的附庸,而是平等的夥伴,給我真正的尊重和自由……”
愛琳娜媚光四溢的美目中閃動着少有的澄澈溫和的光華,與傑伊的目光交纏着。傑伊聽着她的話,面色漸漸泛紅。好半晌,他才囁嚅着出聲:“這哪裡是一件事,分、分明是好幾件呀!”
清亮歡悅的笑聲銀鈴般響起,愛琳娜掩着口笑得前仰後合。“傑伊你什麼時候也學會幽默了呢!”
高高興興挽起新郎的手臂,她不去理會新娘要在儀式開始後,由長輩交到新郎手中的婚俗規矩,直接拉着新郎往外走。
“難得連國王都會爲我們的婚禮奉上大禮,我們怎能錯過這麼好的日子呢?走走走!這就去結婚吧!”
在神前許下愛的誓約。
相互交換誓約之戒。
在彼此脣上印下承諾永恆的吻。
神聖的鐘聲響起,將甜蜜的幸福和美好的祝福送到每個人的身邊。這一天,傑伊和愛琳娜成爲令人欣羨的一對佳偶。
也在這一天,安德拉寇子爵在王城守備軍的護衛下在城中閒逛時,與佐拉勳爵爲首的一批宮廷衛士發生衝突,雙方的火氣都很大,也不知是哪一方先起的頭,兩方人馬便在城東公然鬥毆起來。混戰中,安德拉寇子爵和佐拉勳爵都受了些傷,氣怒之下各自招來守備軍將士和宮廷衛士,衝突越發擴大。
拉寇迪城內的軍隊不是王宮衛隊便是王城守備軍,而二者本來就互不相服,素有積怨。因而之後過來控制局面的軍隊在混亂的局面中遭到沒頭沒腦的攻擊後,士兵們也被撩起火氣,非但未能控制住局面,反而也被捲入了戰局。混戰進一步升級,到最後發展成一場近三千人蔘與的大混戰。
參與其中的王宮衛士有一千二百餘人,王城守備軍士兵有兩千餘人。雖然守備軍人數遠遠佔優,不過王宮衛士幾乎都是軍中千挑萬選的最精強的戰士,其中有不少還是魔法劍士,在近身戰上個體的戰鬥力遠勝一般士兵。雙方各有長短,僵持了許久難分勝負。
戰鬥持續的兩個多小時裡,兵刃交擊聲、戰鬥的嘶吼聲激烈震耳,嚇得那一帶的居民都只敢龜縮在家裡發抖。戰鬥中宮廷衛士魔法加持過的兵器和偏離的攻擊魔法,更給附近的民居造成了不小的破壞。對東城的拉寇迪人來說,今天可是不折不扣的噩夢之日。
據事後統計,此戰中雙方士兵死亡共計一百八十三人,傷者達一千八百餘人,受波及的居民傷亡也近千人,財產建築物毀損高達十餘萬金幣。一些盜匪趁機犯案行兇,居民人人自危。直到安德拉寇子爵之父,羅蒙西尼侯爵親率八千守備軍趕來,纔將鬧事的守備軍和宮廷衛士全部扣押看管,基本控制住了局面。
而就在帝都因爲這場前所未有的大規模私鬥而陷入恐慌的時候,另一場更驚人的戰鬥悄然展開了。
趁着王宮中近半衛士捲入私鬥,宮中守衛力量最爲薄弱,城東的混亂局勢也吸引了守備軍的注意,羅倫率領着近兩千人,人人皆着黑衣,黑巾蒙面,悄悄自王宮西門潛入。傑伊一早就已打探清楚,每日這個時候,仁明王都在西殿與臣子商議政事,因而羅倫十分明確行動的路線。
一路所遇的衛士都被他們趁其不備,悄然掩殺,近兩千人毫無聲息地接近西殿,直到將至西殿時才終於有衛兵發現他們的行蹤,發出警訊。
而這樣的成績,已經令羅倫相當滿意。與仁明王的距離拉得這麼近,也不見得再那麼需要保持行動隱秘了,羅倫索性一把摘掉蒙面黑巾,回身嘶吼着鼓勵身後的戰士。
“仁明王康賽因那老兒就在前面那座大殿裡,大夥兒加把勁,跟我衝進去摘了他的腦袋!”
話聲未落,他已領先向前衝去。戰士們此刻真切地感到自己距離勝利只差這麼短短一點距離,熱血愈加沸騰起來,近兩千人同聲發出震撼人心的戰鬥喊聲,氣勢如虹地向正殿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