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曆2014年,二月二十六日,中午十二點零五分。
上滬直達特快列車z77開車前五分鐘,站在人來人往的的列車之外,衣着鮮亮的少女緩緩的皺着眉頭,神情不悅。
“還沒來。”她有些氣鼓鼓的踩着腳下的候車線,低聲抱怨:“爲什麼要這麼多人等他一個?”
“小恆,彆着急。”耳機裡傳來一個柔和的聲音:“雲叔安排,自然有他的理由,距離開車不是還有五分鐘麼?”
梳着馬尾辮的少女有些不爽的搖着頭,煩躁的說道:“我最討厭踩鈴的傢伙了……拽什麼啊,一個破編外……”
青丘姐在耳機裡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好了小恆,女孩子經常生氣的話,會老得很快的。”
“知道了,知道了。”被稱爲小恆的嬌小少女滿是氣憤的說道:“反正我就是不喜歡等人啊,如果他再敢遲兩分鐘,我就揍他!”
兩分鐘後……
砰!
氣憤的少女一腳踢在火車的外殼上,低沉的巨響發出,令站臺上的行人和管理人員紛紛側目,最後視線不可置信的落在那個凹陷的清晰無比的腳印上。
“看什麼看?!”小恆擡起頭,怒視着那羣人:“挖了你們的眼哦!”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怒火已經瀕臨極限的少女一腳一腳的揣着火車的外殼,製造出低沉而令人心中震顫的巨響:“我要揍他!我一定要揍他!”
然後在無聲之中,有一隻手掌從她的身後拍在她的肩膀上:“請問……”
“幹嘛!”
小恆憤然扭頭。然後看到一張溫和而俊秀的笑容,忍不住愣了一下,不知道爲什麼,被這麼一雙眼睛看着,她便下意識的覺得有些尷尬。
有些慌亂的收起了還在揣着車皮的小腿,整理了紊亂的頭髮一下,她的臉頰有些微紅:“有、什麼事情麼?”
“請問……”
周離有些不大確定的看着車廂上那個被人踹成一片模糊的編號。問道:“這裡是十七號車廂麼?”
被周離看着自己破壞造成的結果,小恆不知爲何,總覺得更加尷尬。不安的低着頭,她細若蚊吶的低聲回答:“是、是哦……”
“哦,謝謝。”周離笑了笑。帶着魏宰準備上車。小恆愣了一下,連忙攔在他們前面:“等一下,這個車廂不能隨便進的。”
“嗯?”周離微微的皺起眉頭,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少女:“雲叔跟我說是這裡啊。”
“誒?”小恆稚嫩的臉上,神情忍不住僵硬了一下,很快有些不敢相信的打量着面前的周離,神情瞬間有些陰沉下來:“你就是周離?”
周離緩緩點頭,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哼……”小恆喉嚨裡發出隱約的憤怒聲音,伸手說道:“證件呢?”
“哦,在這裡。”周離從懷裡掏出了張放交給自己的證件——一個綠皮的小本子——放進小恆的手裡。露出了笑容:“這下可以進了吧?”
再一次看到那種溫和的笑容,小恆低着的臉上忍不住有些發紅,潦草的檢查了一遍證件後,將證件拍進周離的懷裡:“可、可以了!”
然後便如同逃跑一樣的鑽進了車廂裡,不見了。而周離卻感覺自己胸口被鐵錘敲了一下,驟然岔氣,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差點讓證件從胸前掉下來。
“這是搞毛?”他疑惑的看着小恆消失不見的門口低聲呢喃。
而就在通訊頻道里,卻傳來了不少調侃的聲音:“小恆,不是要打他一頓的麼?
靠在車窗上。目睹了全過程的張放忍不住笑了起來:“亂說什麼呢,你沒看見小恆妹妹看到人家之後臉紅的樣子?要我看……”
耐人尋味的後半句話沒有說出來,卻令耳機裡的公共頻道傳來一陣鬨笑:“哦,原來如此。”
緊接着,是彷彿被鐵棍捅進了肚子之後發出的痛苦吸氣聲:“哦、哦、哦……”
瞬間,鬨笑聲全部消失,只剩下小恆惱怒的聲音:“誰還想再死一次?!”
下一瞬間,集體通訊沉默。
……
就在周離進入車廂之後,看到在空蕩的車廂寥寥幾個乘客,其中有以前見過面的張放和謝苦,也有幾個不認識的人,當然還有坐在角落裡、剛剛似乎錘了他一拳的少女。
察覺到周離看過來,便如同嚇到了一樣,掛起兇惡的神情,氣沖沖的瞪了他一眼,令周離感覺到一絲無奈和疑惑——這算是怎麼回事兒?
很快,就有一名似曾相識的年輕女子從車廂後面站起來,放下手中如同字典一樣厚薄的專業書籍,向着周離走過來。
她的臉上帶着一種嫺靜而知性的氣息,帶着一副看起來有些呆板的黑框眼鏡,向周離伸出手。
楚青丘還記得這個差點被自己開車撞到的人,微笑着說道:“周離你好,我是楚青丘,雲叔說的聯絡人,幸會。”
周離看到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朦朧的白色光芒,伸手握住了那一隻纖細的手掌,點頭說道:“幸會。”
魂靈共鳴系的能力者麼?剛剛的那一個……
周離的視線再一次落在小恆身上,聚睛看去,發現她身上正散發着純正的赤紅色光芒——物質干涉系,那種級別的怪力……看起來是肉體強化系的?
察覺到周離身後沉默的魏宰,楚青丘微不可查的皺了一下眉頭:“這位是?”
“我的朋友。”周離認真答道:“和我一起去。”
察覺到周離語氣中的認真,楚青丘笑了笑:“那就隨便坐吧,至於周離……你有空跟我來一下麼?”
周離剛剛放下行李,聽到楚青丘的話,眼神頓時有些疑惑。
楚青丘依舊是淡然而知性的笑容,只不過語氣頓時有些神秘:“有人想要見你。”
“誰?”
在火車緩緩開動的聲音裡,周離聽見了一個未曾預料到的名字。
“陸華胥。”
……
片刻之後,周離在第十八號車廂裡,重重白色帷幕的後面,看到了那個躺在病牀上的男人。
第一感覺是瘦,但並不是那種骨頭包皮的枯瘦,而是一種久病之後的消瘦;緊接着便是白,皮膚蒼白到毫無血色——明明非常年輕,但是卻給人一種暮氣沉沉的錯覺。
而最明顯的地方,也是令周離最爲矛盾的地方,便是強!
不需要去觀察能量反應,周離便感覺到一陣莫名的直感——這個病牀上奄奄一息的男人,軀殼裡所包容的,是如同活火山一樣的恐怖力量。
當他開啓了能力去觀察的時候,從那一具消瘦的軀殼中所亮起的,是幾乎令周離的視線幾乎都被徹底覆蓋的強烈光芒。
宛如日耀一般,近在眼前。
隨着他的呼吸,層層的光芒如同海潮一般的從他的軀殼中席捲而出,在狹窄的車廂中迴盪。當漣漪落在周離身上的時候,他甚至感覺自己的身體都要被那種無孔不入的精神力之潮所滲透了。
陸華胥靠在病牀上,帶着呼吸器,同樣也在打量着周離:“抱歉,因爲我的病,只能這麼見面了,請見諒。”
他率先打破沉默,發出有些嘶啞的聲音:“如你所見,我就是陸華胥。”
話語雖然溫和,但是卻有一種令人動容的堅定和沉穩——縱使已經衰弱到這種程度,這個男人的話語中依舊包含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相信他是最強,相信他是陸華胥。
沉默了良久,周離長出了一口氣點頭說道:“幸會。”
陸華胥笑了起來,不同於其他人那樣的複雜,他笑起來的原因是因爲他真的很開心。
所有認識他的人,都會感覺,這個男人只有因爲開心纔會笑,不隱藏心中的喜悅;也從來不掩飾自己的憤怒,透明得像是清澈的流水。
明明已經不復童稚,可是比誰都單純和坦誠;縱然重症纏身,可是心卻輕鬆自在。
和這樣的人相處,總是可以很放鬆,暢所欲言,令人心生好感。
低聲的笑了笑,陸華胥有些緩慢的擡起蒼白的手掌:“這裡沒有什麼可以招待人的東西,請隨便坐吧。”
似乎僅僅擡起手就耗費了他所有的力氣,這令初次見面的周離也忍不住有些擔心:“雖然聽雲叔說你病得很嚴重,可是……”
陸華胥聽到他的話,並不介意,只是淡然的接續下來:“只是沒想到這麼嚴重麼?”
他低頭看着自己還打着點滴的蒼白右手,自嘲的笑着:“三年前就是這一個樣子了,當時就開始肌肉萎縮,如果不動用能力的話,就只能坐輪椅……雖然被人叫做中國最強,但其實是靠着很多人的幫助才能夠活下來的。這樣一想真的很好笑。”
雖然語氣輕鬆,但是周離卻能夠感覺到其中濃濃的苦澀還有無奈——這恐怕就是他的併發症吧?
因爲符秀的原因,周離專門在幽魂的網站上查閱過相關的情報。
其實‘莫氏綜合徵’並非是致人於死的病症,它的病因是來自肉體、靈魂和能力三方面不協調所產生的‘異化’。緊接着,隨之而來的各種併發症纔是奪走人生命的元兇。
因爲能力和體質的不同,幾乎所有的病人情況都不相同——有的人是渾身肌肉僵化、有的人是不可逆轉和阻擋的衰敗和腐爛、或者有的人乾脆就被能力反噬,身體開始異質化。
這纔是它最可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