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決定
曉光國都太安, 玄冥帝的御書房內，陸宇辰恭恭敬敬站在桌前。儘管一路旅途勞頓，他還是抓緊時間換了套乾淨衣物, 馬不停蹄去見自己的父皇。
曉光皇帝陸玄冥看着眉宇間刻滿自己影子的最愛的兒子, 擡手示意他坐下。陸宇辰謝過, 然後接了侍女遞來的茶水, 一飲而盡。
陸玄冥笑道：“這樣趕回來果然是太累了, 要不是你大哥提醒朕吩咐她們準備溫茶，你這一口灌下去可不得燙着。”
陸宇辰喝足水，舒了口氣：“回頭我去謝謝大哥, 這次我又給他弄回來一堆名畫，不過我得提醒他別再抱着畫轉圈了, 不然會跟上次那樣差點跌水裡去。”
陸玄冥大笑：“你大哥就這個性子, 倒是你, 不知道把他拉到屋裡再給畫，非要一回來就獻寶, 要是他跌水裡，朕可就罰你了。”
陸宇辰點頭，頓了頓，低語道：“他很好。”
陸玄冥聞言，臉上的笑意慢慢淡下去, 末了, 竟連笑容裡都帶着些悲傷：“……是嗎……”
每次陸宇辰往湛海跑, 等他一回來陸玄冥都要問關於江桓的事情。他們都知道, 江桓一直是那個樣子, 他很好，怎麼不好呢？吃得好, 穿得好，有人照顧他，有人依然愛他，只不過他不知道罷了。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陸宇辰安慰：“叔叔應該還有治癒的可能……”
陸玄冥打斷他：“朕明白，你不用安慰了。現在來說說你——”他斂去悲傷的情緒，直視陸宇辰的眼睛問，“你知道朕這麼急招你回來，是爲什麼吧？”
“湛海和空嵐將要開戰，我會立即開始準備。”
陸玄冥盯住他：“說來聽聽，你想出兵幫湛海？”
“不，”陸宇辰一字一句回道，“除非有人膽敢把劍指向我曉光，否則我絕不動用曉光的軍隊。”
陸玄冥有些意外，他知道陸宇辰和江憐砂的關係，他也知道這次江憐砂娶妻對陸宇辰是多大的傷害，他還知道，就算江憐砂娶妻，陸宇辰也絕不會放手，一定會想盡辦法幫助江憐砂。可是……戰爭不是兒戲，不出兵，要怎麼幫？
“父皇，我知道戰爭不是兒戲，”看到陸玄冥的表情，陸宇辰就知道他想什麼，“但是就像我曾經說過的話，我要的不止是這些。”
陸玄冥靜默，他當然記得陸宇辰說過什麼。在他風流多情的那個年紀，他早早有了十幾個兒女，可是連他自己都經歷過的那些手足相殘兄弟反目，竟然沒有在他的兒女間過多的出現，根源就站在自己面前。
陸宇辰不是他的長子，而是二兒子，只不過陸宇辰是他的皇后所出，母親家族龐大，外公是三朝元老，舅舅是大將軍，這個兒子的背景，註定太子之位非其莫屬。
如果說這算是陸宇辰的天生優勢，那麼他後天表現出來的強烈的領袖風範就是讓陸玄冥毫不猶豫選擇他當太子的決定因素。無論是性格溫柔卻有些懦弱的老大，還是脾氣火爆的老三，無論是嬌蠻任性的四皇妹還是文靜優雅的六皇妹，幾乎所有陸玄冥的兒女都對陸宇辰十分信服。
幼年習武、博學強識、懂得尊上護下又斷決公正，陸宇辰從小就是他所有兒女的中心。老大不喜王位，可老大的母妃硬要跟皇后爭這個位置，逼得一心想做閒王、將來縱情山水的老大幾乎要瘋掉。後來老大的母妃竟然給皇后下毒，被查出來之後，是陸宇辰安撫了受驚的母后，陪着老大跪了兩天兩夜，求得他網開一面，削了老大母妃的封號，恩准她和老大住在一起。
就此一事，朝中幾位他的心腹紛紛讚歎年幼的陸宇辰的氣量。而後，不管是以武藝讓下面幾個弟弟心服口服、還是耐心勸解的任性的妹妹，陸宇辰竟然做到了在危機重重的後宮裡團結所有的手足。那些自古無情帝王家的悲劇，並沒有在他陸玄冥的兒女中上演。
陸玄冥選擇陸宇辰做太子，在宣佈的前一天，他單獨見了陸宇辰。那個時侯，他例行公事一般，把自己父皇對自己說的話也說給陸宇辰聽，無非是做個好皇帝，帶領曉光走向輝煌，保衛疆土，愛護百姓……然而陸宇辰安靜聽完後，說了一番連他也沒有說出口的話。
“父皇，兒臣不光要做到父皇說的那些，還要讓這整個天下統一！”
這番豪言壯語，自然是每個有野心的皇帝的心聲，不過陸宇辰不僅僅是年少輕狂，那個時侯，陸玄冥隱隱感覺到，也許在自己手上也辦不成的事情，可以在陸宇辰身上實現。
“爲何？”他這麼問。
年幼的陸宇辰，又說了一番讓他驚訝的話。
“爲彙集這天下所有人的智慧，以改善百姓們的生活條件；爲調用這天下所有的土地山林水源，以救助那些缺少它們的人；爲團結所有人的力量，以消除貧困和無知——我，要讓這天下，富饒強盛，穩定安寧！”
等他身上發生了那件事情，而陸宇辰也步上他的後塵，與湛海聖子相戀，他從陸宇辰那裡聽到了陸宇辰決心統一的又一個更加重要的理由。
“我要這世間的苦難，由應該承受的所有人去承受，我要湛海，再也沒有那些必須爲國家獻盡一切的聖子！”
想到這句話，陸玄冥不禁問道：“你要怎麼應對湛海和空嵐的這場仗？”
陸宇辰胸有成竹地一笑，將自己的計劃娓娓道來。
聽完陸宇辰的計劃，陸玄冥震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他才點點頭：“這樣是很好，朕相信你有辦法做到這一步，但是——”擔憂地看着在湛海受到不小的感情挫折的兒子，陸玄冥問，“你這樣做，畢竟是欺了他，國仇家恨，更多時候是會矇住別人的眼睛的。”
陸宇辰想起遠在湛海的愛人，目光溫柔起來：“我知道，不過父皇，”他擡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我跟您說過，我和他曾經在另一個世界相逢的事情吧。如果到了那一天，他一定會有些糾結國家的問題，可是他最終一定會理解我，我將親手抹去這片土地上所有的國界，我會抹去空嵐、抹去蒼炎、抹去湛海甚至——抹去我的祖國曉光，可我會給這世上所有人一個新的國家，一個可以讓人們安居樂業的國家，一個我愛的人永遠也不必承擔他不需要承擔的罪孽的國家。”
陸玄冥默默點頭，他對於自己聽到兒子說要滅自己國家居然沒有什麼別的反應，感到很不可思議，不過他的確是累了，這個天下應該交給這羣人去經營了。
陸宇辰繼續說：“所以回到正題上，仗是一定要打的，不過不是我們的軍隊參加，而是當漁翁看鷸蚌相爭，”嘆了口氣，他扭頭看向窗外，看朝陽升起的東方，湛海的方向，“戰場刀劍無眼，我只想他不要太多的親自上去，如果必要的話，父皇……”他帶點討好地看着陸玄冥，“您不介意我到湛海去參軍吧，臨時的。”
陸玄冥瞧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朕不介意？宇辰，這是叛國罪。”
陸宇辰提議：“或者讓表哥弄點人陪我去？”
陸玄冥扶額：“朕還沒說同意……而且你那表哥不提也罷。”
陸宇辰站起來行禮：“多謝父皇！”
“……行了，你下去吧……”
回到自己的寢宮，已經是正午了，陸宇辰一邊吃飯一邊讓人去太安城最著名的青樓“雲端閣”找老鴇，對個暗號，然後留言說速來就行。他手下人辦事效率不錯，太陽剛偏西，陸宇辰坐在書房裡看公文，就有一個人從天而降。
來人樣貌倒是英俊，可眉目間的邪意簡直到了是個人都能看出來的程度，陸宇辰合上公文，擡頭看着他，然後打招呼：“表哥。”
“趁早別叫那麼親切，你這個不講義氣的傢伙，明知道我找了幾十年的人就在那個該死的盟主家裡頭當男寵，你居然瞞着不告訴我。要不是空嵐那皇帝找人跟我說，我還得再尋他幾年吧。”
如果被官府的人看見現在這個男人跟陸宇辰如此自如地打招呼，一定會把眼睛瞪出眶！這個男人，不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邪教教主兼大魔頭——駱霰明嗎！？
陸宇辰毫不愧疚：“我這是幫你長點記性，他是你愛人，自己犯錯就自己擔着，逼走了他你就知道是什麼滋味了，不然……”
“打住，別說了，我做了個夢，現在想起來都心慌。”駱霰明不耐煩地揮手，皺着眉頭一副不願回想的樣子。
陸宇辰驚訝：“居然把你嚇住？”天塌了地陷了也不會有能嚇到駱霰明的事情發生吧！他可是從小在死人堆裡爬大的。
駱霰明瞪他：“你有事沒事？沒事我就要去找他了，都快三天沒見了，被你叫過來害我又要耽擱。”
陸宇辰更驚訝了：“他又逃跑了？你還敢那麼做？！”
駱霰明握拳：“再廢話我揍你，是他說要開個醫館調整心情，不讓我總是把他圈在身邊的，我就是再傻也不敢像以前那樣對他了好不好！有話快說！”
“醫館……那正好。”
“做夢，別把主意打到他頭上。”
“……我還沒說呢。”
駱霰明拒絕得很乾脆：“我管你，雖說我起誓要幫你，但他是他，我是我。”
明着不行他不會來暗的嗎，陸宇辰在心裡想：琉影和辰砂關係不錯，知道就是辰砂的湛海聖子江憐砂有困難，以琉影的性格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
“好吧，這幾個月，我會分批給你計劃，你只要找人幫我去附近幾個國家打點就行，銀錢什麼的我會給你，必要的時候借給我你手下最頂尖的刺客。然後就是，如果我私下去湛海，你派最得力的幾個手下跟我一起去，要會軍事謀略最佳。”
“免了銀錢吧，要什麼我會去國庫裡取，就不勞你從中動手麻煩了。就這些？那我走了。”
“……你還是從我這裡拿比較好，不然守國庫的又要受罰。”
“警告你，不要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去，否則我就跟你翻臉了。”駱霰明沒理他，轉身躍窗而去。
陸宇辰揹着手走到院子裡，深深呼吸着土地上清新的味道。戰爭的鐵與血，灼熱與冰冷，即將浸透湛海那片寧靜的港灣，他不會袖手，也不會讓自己國家的軍隊參與進去，未來的路，將是可以預見的艱難與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