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章

136章

豐臣秀吉出身農家,而非世家大族,這決定了他行事風格不會拘泥於身份,有時候一着急上火,說話甚至會帶上他的尾張方言口音。——這一習慣一直被京都的貴族暗地裡詬病和恥笑,但這些細枝末節,並不影響他身爲一個梟雄所具備的素質:聰明、野心、氣魄。

他摸了摸自己光禿禿的頭頂:“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尼德蘭火器聞名於世,那我們呢,日本又需要付出什麼?”

明克笑道:“大人只需付一點小小的報酬,比如說派人騷擾大明沿海,與我們一道攻下濠境。在此之前,我們已經做過詳盡的調查,自從濠境被葡萄牙佔據之後,明國就徹底放手不管了,而如今濠境的僅有五十名葡萄牙火槍兵和一百多個能上戰場的葡籍士兵,無論如何不會是尼德蘭的對手,在戰艦和巨炮下,他們只會化爲灰燼。等我們成爲濠境的新主人,接手了這條從明國到日本,途徑蘇門答臘的黃金航線之後,尼德蘭將會成爲日本最好的貿易伙伴,我敢擔保,屆時日本每年的收入。會比現在多一倍,天底下還有比這更美好的事情嗎?”

無論是豐臣秀吉,還是當時明朝的大多數人,他們的目光僅限於自己所能看到的那片前景,對於他們來說,濠境這個不過巴掌大的地方,有什麼好爭的,葡萄牙人要,給他們就是了,犯不着大動干戈,誰知道現又來了個尼德蘭,想要跟葡萄牙爭這個小小的地方。

但如今明克的這番話,無疑透露出一個很重要的信息:他們爲何要和葡萄牙爭奪濠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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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當下的歐洲,葡萄牙、西班牙不思進取,將海上貿易獲得的黃金白銀全數投入在上層貴族的奢侈用度中,對資本主義萌芽視而不見,其結果是海權被削弱,被新興的尼德蘭趕上來。

強大起來的尼德蘭,同樣把目光投向遠東這片讓葡萄牙攫取了鉅額利潤的土地,於是濠境這個不被當時東方人重視的地方,就成了尼德蘭人最理想的中轉站和港口。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認爲現在的明朝水師還不足以抵抗尼德蘭艦隊,要趁明朝沒有意識到濠境這片地方的重要性時,先把它拿下來,否則以後龐大帝國一朝覺醒,這種難度必然加倍。

明克的話讓豐臣秀吉大大心動了。

他不是一個目光狹隘的統治者,恰恰相反,他的野心非常大,而客觀的說,統一日本,征服朝鮮,進而再盤算中國的這種策略並沒有錯誤,只不過豐臣秀吉本身太過心急,而在豐臣秀吉之後,又沒有一個人有他那樣的魄力和目光。把一件幾百年也未必做到的事,壓縮到十幾年內就希望實現,這顯然是最大的錯誤。

不過眼下,明克提出的方案,豐臣秀吉覺得眼前一亮。

對方提供精良火器,這無疑對日本是有利的;而幫他們佔據濠境,事成之後所得到的利益,必然不止於十倍百倍,這更是不虧本的生意,而且到時候,可以以和尼德蘭共同執政的名義,佔據着那塊地方,以後等他蠶食了朝鮮,要嚮明國進軍時,濠境就會成爲一個遙相呼應,重要的補給站。

他摸摸腦袋,問明克:“你們可以提供多少火器援助?”

明克誇張的比了個手勢:“大人想要多少,我們都會竭盡全力地提供,這是我們的誠意。”

西洋人說話就是直白,豐臣秀吉很滿意,又問:“據我所知,濠境那個地方,還比不上明國一個行省的十之一二,難道你們就這樣滿足了嗎?”

明克反問:“據我所知,朝鮮國貧瘠得很,國土也比不上日本,難道大人這樣就滿足了嗎?”

兩人相視一眼,心照不宣,都哈哈大笑起來。

北京城,兵部衙門。

戚繼光和趙肅正站在一方地圖面前,凝神細看。

這幅地圖還是兩年前剛剛會就的,動用了工部戶部數十能人之手,**了幾乎所有的古籍縣誌,趙肅早年走過的那些地方記錄下來的圖紙,連同搜刮了範禮安等泰西人的知識範疇和書籍資料,才終於製成這幅新的大明一統輿圖。

其中對於北面邊關和南面海疆,趙肅又特別作了交代,要詳詳細細標註出來,一切找得到的地方都不能放過,包括一個小小的島嶼,以至於如今這份輿圖,雖然還比不上後世的地圖,但大致該有的地方,基本都有了。

“北方九邊,甘肅、寧夏、宣府、大同、遼東、延綏、固原、薊州、太原。”說到一個地方,戚繼光的手指就在地圖上點一下,“薊遼總督吳兌,此人善統籌,麾下有李成樑、賀子重等將,宣大總督俞大猷,他是我的老部下了,征戰數十年,對兵事也熟稔,無礙,其餘諸地,統帥縱然說不上雄才大略,也是守成有餘。”

趙肅道:“俞志輔的能力,我自然信得過,但他年紀也大了,我怕心有餘而力不足,屆時邊將調動,宣大總督的繼任人選,還需費一番思量。”

幾年前,朱翊釣下令在京師開演武堂,讓各地將領推薦人選入讀,讓譚綸、戚繼光等人親自執教,言明務必培育出一批文有韜略,武能治兵的將才來。現在短短几年間,倒有兩批人畢業,分別到各地任低級將領,但要說成效,還不大看出來。

戚繼光笑道:“我曉得,你放心,我已經在暗中留意人選,李成樑倒是不錯。”

趙肅頷首:“我想着,如果能提拔原宣大將領更佳,李成樑本身戍守遼東,還是對遼東的情況更熟悉些,而且我更擔心的是遼東,”

北面的隱患不僅有遼東女真,還有海洋那邊的日本,趙肅知道萬曆三大徵,這其中就有朝鮮之戰,日本攻打朝鮮,明朝出兵援助,結果打掉了自己大半個國庫,直接導致國力衰竭。眼下有了這幾年經營,明朝國庫日漸豐盈,朱翊釣也不是那個昏庸無能的萬曆皇帝了,這樣的歷史會不會有所改變,這仗還打不打得起來,會提前爆發,還比歷史上的時間晚?這些都是趙肅吃不準的事情,所以它只能讓人密切留意動靜,好在戚繼光與他多年默契,對軍事的敏感度很高,早就在朝鮮安排了細作,一旦有風吹草動,朝廷立馬能夠知曉。

戚繼光道:“遼東主將都熟於兵事,假使現在有戰事,也不必過於擔心,到時先前你提到過要收復濠境,我這幾年都在重點訓練那些水師,以便隨時可以作戰。”

“收復濠境……”趙肅的目光停留在那面那一塊小地方,在偌大的地圖上,甚至還沒有一個指節大小。“要等一個契機。”

“等艦隊全部建好?”戚繼光挑眉問道。

目前朝廷一共建了六艘戰艦便停了下來,不是因爲沒錢了,而是水兵人員和戰艦配備不齊,戰艦足夠,但人員不齊,全部水師都算上,也就足夠塞滿五條戰艦,這也歸咎於在永樂之後,海軍荒廢多年,大明就沒有了真正意義上的水師。因而建造軍艦的事情,可以先緩兩年,把水師徹底練成再說。

在他的印象裡,葡萄牙和荷蘭將會在濠境有一戰,屆時葡萄牙人獲勝,但也是慘勝,依他的想法,到那個時候,纔是收復濠境的最好時機。但現在的問題是,他不記得這場戰役的具體時間

了,可能是幾年後,也可能是幾十年後,如此一來,這個很好的想法,就未必能在有生之年實現。

“先等水師徹底練成再”他緩緩舒了口氣。

“我也是這麼想。”戚繼光點點頭。

倆人又安排了一些部署,末了戚繼光壓低聲音道:“少雍,我看,再這麼下去,興許再過沒多久,我就得喊你一聲元翁了。”

這裡沒有旁人,他說話就隨便了些,而且戚繼光這句話是有由頭的。

年初的時候,張居正感染了風寒,病來如山倒,身體一直斷斷續續不好,加上他平日裡操勞過度,又有衆多妻妾,房事不斷,這諸多緣由加起來,由不得不病。他這一病,雖然也還抱病處理公務,但畢竟精力不那麼足了,這樣其他人就得多做一些,而趙肅身爲次輔,自然而然,原本需要張居正決策的事情,也有些轉移到他頭上。

趙肅神情淡淡,沒有什麼高興的反應:“莫要瞎說,元翁只是小恙而已,料想不久就可以痊癒的。你這話,和我開開玩笑就罷了,千萬不要和別人多說”

“那是自然,你老哥我是什麼人,怎麼能拿這種事到處去說,瞧你這副正經模樣,哪有早年的風流多情呢!”戚繼光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什麼時候風流多情過,家裡連小妾都沒有。”趙肅苦笑道。

“你要小妾還不容易,京裡頭有多少人家盼着把女兒送上你的家門,要不要老哥幫你物色物色?”戚繼光看他一臉疲憊倦怠,順手把茶盅挪到他面前。

“你就別害我了,你自己家裡還有河東獅呢,還給我物色小妾,回頭嫂夫人以爲我把你帶壞了,非拿着大刀殺上我家不可!”趙肅敬謝不敏,他沒說的是,自己那邊還有一頭虎視眈眈的雄獅,他要真納個小妾,估計京城的醋都不夠那人喝的。

提起自家夫人,戚繼光臉色白了白,顯然心理陰影不小,連開玩笑的心思也沒了,找了個藉口就溜回家了。

餘下趙肅一人留在屋裡,倦怠已極,靠在椅背上,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意識朦朧間,也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身體被上下騰挪,有似乎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熟悉的氣息將他團團包圍,化作細密的吻烙在他身上。

從眉間,脣角,下巴,喉結,到頸項鎖骨,衣帶被鬆開,乍然接觸到寒冷的肌膚讓他微微瑟縮了一下,但幸許是身邊的人讓他覺得安全,有或許是太累了,他依然沒有醒過來,沉重的眼皮深深的闔着,在似夢非夢之間半醒。

法冠被解下,一頭烏髮順勢蜿蜒下來,鋪滿周身,印襯着緋色官袍,雪白裡衣,連帶着膚色彷彿也薰上了淺淺的紅,而髮色越加的漆黑如墨。

寬衣解帶,酣然而睡的趙肅,卸下了平日裡凜然的裝束,不是那個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宰輔,而是放任的,肆意的,如魏晉公子般的一個人,儒雅不改,卻隱約多了幾分媚意,這幸許源於身上的吻痕,又或者眼前這不設防的睡態,總讓人忍不住想從這張縱論國家大事的嘴裡聽到一些其他聲音。

彷彿聽到他的心聲,被吻得喘不過氣的人,嘴裡發出淺淺喘息,這人是自制慣了,就連無意識的呻吟也顯得剋制而壓抑。

氣息交纏着,連頭髮也纏繞在一起,分不清誰與誰的。

夢裡沉沉浮浮,有種說不清的暢快淋漓感,就像在溫泉裡泡着,渾身每一個毛孔都舒張開來,身體懶洋洋地不想動彈,卻有人在他耳邊低低笑着:“再泄一次,我今兒才發現你睡着了更乖巧,那就多睡會兒好了···”

舌頭被銜住,而下身···他微微不適皺起眉頭,將要醒轉。

若有人旁觀,定會爲眼前這一幕而臉紅耳熱。

人從身後被抱住,腦袋微微歪着靠在對方頸窩上,落下來的長髮半遮住臉,上半身衣襟敞開,露出一片吻痕的胸膛,褻褲半褪下來,雙腿大開,微微屈起,難掩春光,看上去象在無聲說着任君採擷,尤其聯想到這個人平日裡的正經模樣,更令人情難自禁。

但趙肅並

不覺得愉快,——任誰好萌正酣,被人以這種方式翻來覆去地擺弄,都不會還能繼續睡下去。

於是他醒睜開眼睛。

朱翊鈞朝他無辜地笑:“你醒了,怎麼不多睡會兒?”

低頭瞧見自己身上的狼狽模樣,有些惱怒地橫了他一眼,只是剛剛醒來,神色朦朧未褪,又剛剛纔被“欺負”過,威懾力自然不會大到哪裡去,反倒象在打情罵俏。

更何況皇帝早就練就一張厚臉皮,對此熟視無睹,抱住他,笑嘻嘻地爲他整理衣服,然後親了他一口:“若不是我把你帶出來,你能在裡頭睡上一整天,今兒是你生辰,忘了不成?”